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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紫湖之恋(5) ...

  •   那一天,回到刘家坝已是晚上七点了,天早已黑沉沉的,进了屋,只见漆黑的,我好像听见娴在低声地啜泣。

      我放下手中的包裹,点亮煤油灯,问娴:“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啦?”

      娴坐在床边,一边擦眼泪一边说:“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阿祥。”

      听了这话,我更加纳闷了,我在娴的身边坐下,用手搂着她,说:“别着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娴说:“你走后的第三天晚上,阿祥将那本诗集还给我,说是看完了,还用牛皮纸包了一下,他问我能不能再借他几天,他想抄下来。我同意了,我说:‘你的字一定很好看吧?’便让他写自己的名字,他问写在哪儿,我就让他写在包书的牛皮纸上。可谁知,第二天队里让他到公社运化肥,他的弟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将书翻出来了,跑到知青那儿问是什么书,正好被刘东风看到了,便和好几个知青找到支书,一口咬定这本诗集是我借阿祥的,说我们在传播资产阶级的毒草,还说要告到公社和县里。”

      听娴这样说,我心里非常地焦急,竭力使自己平静了下来,倒了一杯水给娴,说:“慢慢说。”

      娴喝了一口水,继续说:“支书将我和阿祥找了去,问是怎么回事,我说书是我的,与阿祥无关。可阿祥一口咬定是自己开拖拉机的时候在路边上拣到的,与我没有任何的关系,因为上面有阿祥的名字。”

      我问:“后来呢?”

      娴哭得更伤心了,说:“支书让阿祥将书烧了,为了让刘东风不闹事,推荐上大学的名额也给了刘东风。我去找支书,说,是我将书弄丢了,正好让阿祥拣了去,与阿祥没有关系,请他不要不让阿祥上大学。”

      我说:“支书怎么说?”

      娴说:“支书说:‘我好不容易将事情摆平,你就不要再来添乱了。阿祥自己都认了,你还搅和什么呀?你们呀,年纪轻轻的,为了这本破书栽筋头,犯得着吗?’还说:‘你家成份不好,如果再加上一个传播毒草的罪名,那不就死路一条了?’”

      我的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叹,说:“支书看上去是个大老粗,想不到他的心肠这样好,这是不幸中的大幸呢。那本书烧了就烧了,你也不要难过了,下次我回去将我父亲收藏的那本《普希金诗文集》弄来,我们千万要小心啊。”

      娴叹了口气,难过地说:“那本书烧了固然可惜,可想想阿祥上大学多不容易,是我连累了他,将他害了。”

      过了两天,我见到了阿祥,想安慰他两句,可阿祥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不要紧的,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就这个泥腿子的命。不过支书说了,过两年,等风头过去,让我当大队会计,将来还要接他的班呢。”

      我笑了笑,说:“那也好啊,支书还真的喜欢你。”

      阿祥摇了摇头说:“我不太想当什么干部,只想到民办小学做老师,教娃儿们念书。”

      风平浪静地过了几年,知青们陆陆续续地有些被招工,有些被征兵,还有的被推荐上了大学。也许是家庭成份不好的原因吧,这些好事总是不能降临到我和娴的身上。

      终于到了1977年,高考恢复了,真是喜从天地降啊,我和娴已作了一辈子“修地球”的准备了,哪知道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呢?在刘家坝的这几年,多亏了没有丢掉读书的习惯,加上以前读书的时候成绩就不错,所以复习起来得心应手。1978年春,娴被师范大学中文系录取,我考取了医学院。阿祥已经在小学做老师,可是高考却落榜了,心情可想而知,很少和人说话。临离开刘家坝村回省城的时候,娴要我和她一起去见一见阿祥。

      在村民办小学,我们找到了阿祥,娴将那支黑色的金星钢笔放在阿祥的手上,说:“一定不要灰心,到了省城我会寄复习资料给你的。你一定要相信自己,一定会考上的。”说罢,朝我看了看,又说:“我和阿宓在省城等着你。”

      我轻轻地拽了一下娴的衣袖,贴在她的耳朵边上说:“你等他就等他呗,何必要将我也带上?”

      娴的脸一下子绯红,低声地说:“贫嘴!”

      我和娴的学校相隔七八站路,乘车得半个多小时,说远也不远,说近也不近,我们见面的次数并不是很多,一来呢,学习的机会来之不易,我们格外地珍惜这宝贵的时光。二来呢,到了周末,娴要忙着回家帮着料理家务,还要陪姐姐说说话,所以平均每个月至多也就见一两次,看看电影,逛逛书店,但我们每周都要通一次信,说说各自的情况或者心情感受之类的,如果周末有时间,便约好见面的地点。

      也许是因为感恩,也许是出于好感,或者兼而有之,娴给阿祥寄了许多新的复习资料,而且每过十天半月就要写一封信给阿祥鼓劲。我也找了一些复习资料,曾想寄给阿祥,但又觉得交给娴寄也许更为妥当,娴也同意了,只是说要说明是我托她寄的。

      娴的班级有二十多人,全班女生只有五六个,住在一间寝室里,她依然是独来独往,很少与室友交流,成天就是上课吃饭睡觉三部曲,也不觉得枯燥。而我总觉得学校生活太刻板,单调乏味,所以只要有时间就读些小说和闲杂书籍,再不就是邀几个同学打打球或者去隔壁美术学院看画展。

      六月底的一天下午,正好没课,我闲得无事,借来的小说也看完了,突然想起娴那儿一定有不少的好书,想想和她差不多有一个月没有见面了,遂事先不打招呼去了娴的学校。敲开娴的寝室,里面几个女生叽叽喳喳不知在争论些什么,娴不在,寝室里一个叫梅珍的告诉我:“你可以去这几个地方,图书馆、阅览室,或者21幢后面的湖边上,她多半在那儿。”

      这时娴的上铺名叫招娣的发话了:“你和娴很好吧,你看上去倒还随和,可是她就怎么那么怪呢?成天低着头出出进进,从不兴主动搭量我们,当我们是乡下来的,瞧不起人怎么的?”

      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她就是那么个人,书呆子气十足,我们一起在农村插队好多年了,相处得就像亲姐妹一样,我是了解她的,瞧不起农村来的,是绝对没有的话。你们别介意啊,其实她心挺善良的,只是性格有些内向罢了,她的身体不太好,家里的事情又多,请你们多关照些,谢谢了。”

      听我说这样的话,娴的几个同屋都笑了,说:“像你这样多好?她和你怎么就相处得这样好呢?”

      出了娴的寝室,我叹了口气,没想到娴在大学里还是我行我素,唉,真是本性难改啊!

      我先去了阅览室,里面静悄悄的,果然,娴坐在靠南的窗子下面,正趴着写些什么。我轻手轻脚走到她的后面,探头一望,稿纸的抬手写着这么一个标题“论杜甫的人民性”,我想,还管什么杜甫的人民性呢,你自己却成孤家寡人了。我用双手捂住娴的眼睛,娴好像有心灵感应似的,有些惊喜地说:“是你,阿宓!”接着,像小孩那样,脸上乐成了一朵花儿似的。我心想,你笑起来多灿烂啊,为什么在别人眼里就那么样古怪呢?

      我们沿着校园里铺着鹅卵石的小径随意走着,鹅卵石摩擦着脚掌,有一种很惬意的感觉。

      我说:“娴,你还是随和一些吧,和室友把关系搞融洽一些,心情也会好得多,大家能走到一起,也是缘份。”

      娴睁大眼睛望着我,说:“你去寝室了?别听她们的,她们就喜欢在一起东拉西扯,像家庭妇女似的,真是很烦人啊,声音又是那么的高,那么的刺耳,书也没办法看下去,没办法,只能躲出来啦。”然后娴又告诉我一个笑话,那个招娣一个星期才洗一次脚,说这样有抵抗力,反而不易生病。并且,有一次招娣回家了几天,吃剩的 饭碗忘记洗干净,搁在窗台上招苍蝇不说,那碗里都长绿毛了,她回来反而问是谁放在那里的,所有的人都笑话她了:你到底是招娣,还是招苍蝇啊。

      看到眼前乐呵呵的娴,我不禁想,为什么她与别人总是格格不入呢?是因为她过于追求完美?还是因为母亲脾气太爆躁,让她不知道和别人相处和交往?

      娴说:“不提那些无关紧要的事了,说说这个周末的打算吧,我们有好久没在一起玩了,你有什么安排吗?”

      不等我回答,娴又接着说:“干脆,我们去绿茵湖吧,那儿空气好,我们带上干粮,再带上书、口琴、羽毛球拍,好好放松一天如何?”

      我觉得娴的主意不错,但说:“行!星期天上午八点,公园门口见,不见不散!”

      临走的时候,娴做了个鬼脸,叮嘱了一句:“塑料布和中午的干粮由你负责哟!”她知道我的母亲肯定会为我准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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