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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世子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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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自你跟随白起来到北境,已经七月有余。
苏瑛那原本打算瞒多久算多久的身子,也随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而变得再也无法隐瞒了。
对于苏瑛拖着个身子跟着自己到北境来的事,李泽言的态度倒是出乎了你的意料。
你原来以为,梁王殿下知晓,孩子是在来北境之前的三个月左右的时候怀上的,这件事之后,他会大发雷霆,斥责苏瑛胡闹的,没想到他仅仅是皱了下眉头,说了一句“无事便好”,便没了下文。
苏瑛、秋蝶和你都以为,梁王殿下在知道实情之后,会责怪你和秋蝶知情不报,却不曾料想,他竟什么都没说,对于苏瑛瞒着他来到了北境的事也绝口不提。
对此,你觉得非常不高兴:“为什么我一个能文能武的郡主要跟着来,白起这么生气,而苏瑛姐姐怀着身孕,路上有可能有危险这件事,却没有被梁王殿下责备呢?”
苏瑛一边摸着孕肚一边笑你:“傻丫头,我和你不一样啊。更何况,白起他这不是担心你吗?”
你撅了撅嘴:“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赫连舒本来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听见你如此说,两指捻住茶杯送到唇边,呷了一口茶,声调平平语气凉薄道:“郡主落入匈奴人手中的那几日,白将军恐怕都快急秃了。”
你被她这么一说,身子一僵,扁了扁嘴,缩了缩脖子。
在这七个月里,周棋洛和赫连舒与番邦进行了通信,并抽调了一小部分兵力来支援此处的军队,而在此之后,李泽言、白起加上周棋洛,带兵和匈奴人对抗了数次。
大魏军队对上匈奴的首次作战,是依靠你的计策出奇制胜,第二次你的带兵潜入,虽然失败了,还差点把你自己给折进去,但是好在,你最终还是烧了对方大半的粮草,并且最终被周棋洛给解救出来了。
在你回到大营后的这些日子里,尽管大魏军队只得到了番邦的极小一部分兵力的支援,但却屡打胜仗,匈奴人节节败退,他们的大部分领土都已经失守,大魏的边境线也已越过北境边界约二十里。
与匈奴的战争胜利在望,也多亏了几个头领的指挥有方,并没有到达需要周棋洛动用那种力量的地步,这也让一直提心吊胆的赫连舒松了口气。
你和苏瑛都知道,赫连舒嘴上虽然嫌弃那位番邦少主,脸上也鲜少摆出除了皱眉、冷漠以外的表情,但其实她的心里比谁都担心周棋洛。
不过……
你看向坐在几案边一手握着茶杯,一手攥着手绢的赫连舒,从周棋洛跟着白起他们出战开始,她就将那茶端起来又放下去,始终没喝过一口。
从这位赫连小姐极其反常的行为来看,恐怕周棋洛身上所拥有的那股力量,绝不是他们想象中仅仅会失控那么简单。
说不定……使用这股力量,和周棋洛的性命攸关。
七个月余十一天,匈奴人突然对大魏北境的驻扎军队发起了猛攻,许是想要搏命一战。
李泽言和白起一手调教出来的军队,自然不可能因为这样的突然袭击而乱了阵脚。
屏风内,苏瑛一边替李泽言扣紧肩甲,一边叮嘱道:“泽言,小心行事。”
李泽言应了一声,也叮咛苏瑛:“你身子重,自己也要小心。”
而在屏风外侧,你伸手,替白起调整了一下背后的弓箭袋:“我呢,对你没什么别的要求,记得不要孤军作战就行了,也不要逞强,受了伤要找机会及时处理……”
说是“没什么别的要求”,你一说起来,倒是叮嘱个没完了。白起看着你低垂着眼替他整理身上的盔甲,嘴上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于是轻笑一声,抬手捉住你的一只手。
你一惊,下意识地抬头看他,一双杏眸瞪圆了,仿佛又让他看见了深秋时节,与他在剑啸山庄重逢的那个你,那个同他一道,站在漫天飞舞的银杏叶间的你。
“遇到什么事,你都不要乱了阵脚,先找苏姑娘或者赫连小姐商量,不要自己傻乎乎的就先冲上去,知道了吗?”白起握紧了你的手,语气温柔道。
“我……”你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他,却在望进那双温柔的琥珀色双眸的那一刻止住了话头。
白起担忧关切的眼神,让你拒绝的话语全都说不出口。
你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终于做出了妥协:“我知道了。”
“苏瑛!”
屏风内侧忽然传来异样的声响,似是何物被碰倒的声音,接着便是梁王的惊呼。
你和白起同时转头看向屏风,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些许轮廓,梁王半跪在地上,怀中还搂着苏瑛。
来不及多想,你和白起立刻都冲到屏风后面,便看见苏瑛额角冒汗,一手捂着孕肚,另一手仅仅攥着梁王的手,都攥出了血痕。
白起愣了愣,而你看着这般情状,心下了然,半转身,伸手轻推了一把白起的肩膀说道:“快去找赫连小姐!快!”
被你轻推了一下,白起立刻回过神来,也没有多问,当即转身出了帐子。
你快步走向一旁的床榻,将床榻上的被褥给掀到一旁,而梁王会意,打横抱起苏瑛放到床榻上。
赫连舒脚步匆匆地进了帐子,玉手一挥,便将账内待着的男人们全都赶了出去,顺便让秋蝶去准备一盆热水,吩咐你去找一些柔软的物什,让苏瑛握在手里,以免指甲伤到她自己。
李泽言被赫连舒轰出来之后,站在帐外,着急得来回踱步。
“马上就要和匈奴人开战了,怎么这个时候要生了?”李泽言一边走一边不时地望向帐帘,两手背在身后,口中还嘀嘀咕咕。
梁王殿下的怨怼虽然说得极轻,却不可能瞒过耳力极佳的白起。
白起抿了抿嘴唇,抬手挠了挠脸颊,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抚心情急躁的梁王殿下,直到周棋洛也身穿一身铠甲走了过来:“李泽言!我们该走了!”
白起便顺势作揖,恭敬地说道:“殿下。”
李泽言最后又看了一眼帐篷,咬了咬后牙,下颌线凌厉了一瞬,便毅然决然地转身,身后的披风随着他转身的动作划出一道弧线:“出发!”
【十六】
对上匈奴的这一战,匈奴人的攻势非常凌厉,许是知道这是最后一战,他们全都以命相搏。
李泽言蹙着眉,刀锋一闪,面前的匈奴人便在他面前直直倒下。
他稍稍用力,紧接着剑锋破空之声而来的,是剑刃的血水被全数甩到地面上的声响。
下一刻,剑柄在李泽言的掌心一转,剑刃自他的右手腋下,径直捅进了身后扑向他的某个身影的胸腹。
马蹄的踢踏声离他越来越近,最终在李泽言的身侧停下——是他的坐骑。
他立刻翻身上马,远远便瞧见了被敌军团团围住的周棋洛和白起——两人正背对背,白起拿着他的剑,而周棋洛赤手空拳。
“驾!”李泽言两腿一夹马腹,驾着马直冲着两人的方向而去。
白起提着剑冲向敌军的包围圈,斩杀了几人之后一跃而起,而地面上的匈奴人们举着长矛对着他,矛头却全数被他落下的脚尖踏住。
白起的剑锋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只见空气有着些微的膨胀扭曲,在他身下围着的匈奴人便全都倒地不起。
世人只知白家长子轻功了得,却不料他的剑法也是出类拔萃。
若要说剑啸山庄主人肖仲景座下七名弟子,将啸风剑法的神韵习得炉火纯青的,实则是三弟子白起。而白起的啸风剑法,之所以比不上大弟子肖剑云,是因为这套剑法的另一半不可外传。
然而尽管少了这半套剑法,白起依然能和肖剑云打得不分伯仲。
过去的几次战斗,白起其实只用了七成的实力,今日这最后一战,匈奴人才真正领教了大魏“玉面修罗”的恐怖之处——绝佳的轻功再配上精纯的剑法,便能够做到杀人于无形。
而这位他们从未探清过底细的番邦少主,则更让匈奴人无所遁形。
如果说周棋洛一对上敌军便使用那传说中的力量,那么匈奴人便能很快就知晓他的底牌,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番邦少主并不依赖于使用他那股强大的力量,恰恰相反,他似乎并不愿意过早使用它,反而赤手空拳地揍人,而且身形异常灵敏。
周棋洛抬腿一扫,便将眼前的某个敌兵给揍了个头晕眼花,头盔丁零当啷的声音震得他耳边嗡嗡作响,倒地的时候又被自己的头盔敲到了后脑勺,彻底晕菜。
不同于李泽言和白起,周棋洛不习惯于身披重甲,看似是以柔软的□□与敌军的冷兵器在对抗,实则在他的外衣之下穿着比盔甲还要坚韧的天蚕丝衣,刀枪不入。
瞬息间,周棋洛又踹飞了一个身穿重甲的士兵,并在此之前,劈手夺下了此人手中的长矛,回身飞出长矛,将身后的一排匈奴士兵插了个对穿肠。
他一个转身,正巧被一个匈奴士兵的血溅了一脸。士兵倒下的那一刻,周棋洛才看见将其斩杀的人——是白起。
两人同时转过身,重新背对背靠在了一起,就如同一起战斗过很多次的战友一般默契超群。
白起和周棋洛没有进行任何对话,只是专心致志地盯着面前包围了他们的敌军,寻找着能够冲出包围圈的突破点。
一片惨叫声中夹杂着一阵熟悉的马蹄声,白起耳朵一动——那似乎是梁王殿下的坐骑的马蹄声。
二人同时向声响处看去,发现匈奴人的包围圈竟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浑身浴血的梁王带着一身肃杀之气,硬生生杀出了一条生路。
白起和周棋洛同时会意,纷纷踏着轻功,脚尖点过脚下的头盔、长矛等物,所到之处,黑压压的倒了一片敌军的士兵。
三人将剩余的匈奴士兵全数引到了大部队所在地,将匈奴人最后的兵力都一网打尽。
见还剩下一点残余兵力,李泽言下起手来不免有些三心二意,半颗心都飘到了苏瑛那里,都没注意到身后有两个敌军。
周棋洛和白起一人一个解决掉,同时靠近了李泽言身后。
毕竟是跟了李泽言许多年的贴身侍卫,白起自然知道李泽言此刻心里牵挂着什么,于是出言安慰道:“殿下无需担心,苏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必定能平安无事。”
周棋洛也附和道:“是啊是啊,有阿舒和郡主在苏姑娘身边,她一定会没事的。”
这两个人一边砍人一边如此说着,丝毫没注意到李泽言的脸色一句更比一句黑。
他们大约是真的以为自己在安慰梁王殿下,实则不知道,自己这番话在李泽言听来,简直就是风凉话,隔靴搔痒没什么作用。
李泽言白了他们一眼,凉嗖嗖地说道:“不是你们家两位生孩子,你们当然不着急。”
白起被梁王殿下嘲了一句,尴尬地咳了几声,也没再多说什么,毕竟是贴身侍卫,也不好顶嘴。
周棋洛就不一样了。
他仿佛丝毫没有觉察到李泽言话中的嘲讽之意,噘着嘴不悦道:“我们家阿舒……愿不愿意嫁给我还两说呢,生孩子这事情说不定还没郡主早……”
梁王的军帐外,为了保护账内三个女人们的安全,白起临出发前特地派了两名士兵留守。
两个人都是新兵,入伍才不到一年,便撞见了女人在战场上生孩子这种事。他们只听得里头传来阵阵喊叫声,还有平日里冷静得不行的赫连小姐紧张的叮嘱:“苏姑娘!用力!小殿下已经冒头了!”
苏瑛身边的丫鬟秋蝶端着一盆清水进去,出来的时候已是一盆血水,进进出出许多次,都是这幅场景,将帐外的两个新兵蛋子吓得不轻,却不知这是女人生孩子时的正常情形。
“姐姐!用力啊!”你一边握住苏瑛的手,一边抬手替她擦去额角沁出的汗珠,与苏瑛交握的手早已被她掐出了红痕,你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疼痛。
军营里终于响起了婴儿的第一声啼哭,不光是帐篷里的你们舒了口气,就连站在外头的两名士兵也是放下了心。
“是个小王爷。”赫连舒怀里抱着一个男孩,让躺在床上的苏瑛看了一眼便将他交给了你。
苏瑛刚生完孩子,身体比较虚弱,赫连舒生怕有什么变故,于是亲自守在她身边,给小殿下清理的责任便落到了你身上,秋蝶则负责替苏瑛清理身子,再去熬一些温补身体的药。
刚出生的孩子稚嫩,赫连舒叮嘱了你好些事,告诉你该如何给初生的婴儿洗沐之后,才放心让你去。
小殿下的浴盆放在屏风外,你双膝跪地,高高地卷起袖子,一手托着孩子的脑袋,一手轻轻地往孩子的身上泼水,让水流自然地冲刷掉他身上的污垢与黏腻。
跟着白起来到北境打仗,你学会了如何生火做饭,扎帐篷,没想到还学会了如何给刚出生的小孩儿沐浴。
第一次给小孩子沐浴,还是这么小的孩子,虽然他现在长得有些丑,皮肤黑黑皱皱的,可是你却满心欢喜。
左手的手掌心是孩子后脑传来的温热触感,右手的指尖轻柔地拂过他的皮肤,还能感觉到他身体的颤动。
你感受到了生命在你手中的跳动。
战场上尽是厮杀,腥风血雨,每一天都有数不尽的生命在流逝,你没想到,在这样残酷的环境下,却也能有新生命的降临。
这个孩子的诞生,给这弥漫着肃杀之气的北境带来了一丝生气。
你很喜欢他,或许是因为,他的到来代表着希望,和梁王、白起他们的凯旋。
苏瑛执意要你做这孩子的义母,你本想着要拒绝,她却说,大魏人将初生婴孩的初次洗沐称作接风洗尘,而你,不计较辈份与身份,为小殿下接风洗尘,理应让他认你作义母。
其实原本能够婉拒苏瑛的请求,谁知此时,梁王竟带着白起回来了。
李泽言一听苏瑛所述,当即决定,让儿子认你作义母,认白起作义父。
李泽言这么一锤定音,你和白起倒都不知如何推脱了,只好应下来。
“殿下为什么不让小殿下认洛王子作义父,赫连小姐作义母呢?”
为了给才凯旋归来的梁王一些与妻子孩子团聚的时间,你和白起一道,在练武场附近走动走动,就在此时,你向白起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白起轻笑一声,说道:“番邦人忌讳这些,他们认为,孩子若是认无血缘关系的人作义父或义母,一是因为生父生母已亡,二则,可能是已经断绝了关系。”
你挑了挑眉,颇觉得惊异:“竟然是这样……当时赫连小姐就在我身边,苏姐姐说让小殿下认我作义母时我还颇觉得尴尬,如此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
白起轻勾唇角摸了摸你的发顶:“你不常与番邦人打交道,不知晓也是自然。”
与匈奴人的一战,持续了半年还余一个月左右。这一战的告捷,不仅仅是大魏收服了匈奴的土地,更是你们四人与皇帝的博弈胜利的证明。
梁王终于能光明正大地将苏瑛娶进府,而你,也终于能和白起堂堂正正地拜堂成亲了。
【十七】
“报!”
洪亮的声音穿过御花园内的九曲桥,一个军中将士风尘仆仆地自花丛与假山间而来,疾步走到身穿黄袍的人身边,带着一身的尘土,将手中的卷轴双手递上。
皇帝一手搂着身旁的美人,另一手还不忘逗弄着美人的下巴,完全不理会一旁的将士,漫不经心地道:“何事?”
那将士单膝跪地,低着的头又向下垂了几分,呈上卷轴的双手又举高了些:“是梁王殿下于边关的捷报。殿下与白将军已经收服了匈奴之地,命下官立将捷报快马加鞭呈给圣上过目。”
“什么?”方才笃定非常的皇帝霎时变了脸色,白着一张脸,极其失态地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军报,愤恨地展开。
送信的将士乃梁王身边的亲信,对于皇帝这样的奇怪反应早已见怪不怪,于是木然地跪在一旁,两手抱拳,状似恭敬。
军报上的确是他那九皇弟的笔迹,苍劲潇洒,然而在他眼中,却极其刺眼。
“哼,”皇帝一甩手,将手中的卷轴狠狠地摔在地上,将将把那军报扔在了那将士身边,“好一个‘逗留北境,稍作休整’!他李泽言当真以为,朕将他发配北境,是真让他去收服匈奴吗!?”
将士低着头,不动声色地撇了一眼梁王的军报,又收回了目光。
待皇帝恼怒地甩袖走远,他才将那卷轴自地上捡起,收入怀中。
“自陈见武将军报送往燕京已经过去五日了,”李泽言和白起一前一后经过军营的训练场,李泽言一边看士兵们训练一边说道,“差不多已经送到李泽淮手中了。”
白起略一点头:“殿下说得不错,接下来就看陛下会如何行动了。”
“如何行动?”李泽言冷哼一声,“这狗东西会如何行动?无非就是询问许墨的意见,可他根本不会想到……”
他根本不会想到,他最信任的许墨,其实是和李泽言同一战线的人。
既然已经收服了匈奴,周棋洛和赫连舒也决定要离开了,你和苏瑛去给他们两人送行。
“洛王子和赫连小姐,一路顺风。”你抱拳向他们作揖。
苏瑛抱着小王爷走上前,让周棋洛和赫连舒看一眼:“临行前,请洛王子和赫连小姐再看一眼珏儿吧,若是你们不助殿下一臂之力,恐怕我也没有这么容易能够生下这孩子。”
向来面若冰霜的赫连舒上前一步,面露微笑,伸手轻触着李珏的脸颊,孩子伸手抓住了她的手指,赫连舒的表情越发柔和:“李珏,你是我第一个接生的孩子,愿你今后一世长安,平安喜乐。”
周棋洛见状,也伸手碰了碰他的脸颊,还未睁开眼的李珏竟准确地将他的手指含在嘴里,指间传来阵阵痒意,让周棋洛忍不住轻笑出声。
“这是李泽言的儿子,我相信,他一定能够继承他父亲的衣钵。”周棋洛稍稍用力,将手指抽走。
周棋洛拍拍赫连舒的后背:“我们该走了。”
赫连舒最后又抚摸了一下李珏头顶才长出的细小绒毛一般的头发,然后站到周棋洛身边:“那么,我们有缘再见了。”
你点点头:“嗯,有缘再见。”
赫连舒望向你,罕见地笑道:“郡主,可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你一愣,微笑颔首:“是,我一定不会忘的。”
送走了周棋洛和赫连舒,你们便在北境休整了一段日子,就是为了让苏瑛在此地好生休养。才分娩完不久,若是立刻便启程回京城,李泽言怕苏瑛的身子受不了,也怕才出生不久的李珏不能承受行路颠簸。
这些事情,李泽言都在呈给皇帝的军报中上奏,但是他独独没有禀明苏瑛生子一事。
李珏的存在,若是被李泽淮知晓,恐怕梁王府今后便不得安宁。
说不定还未等你们四人回京,皇帝便会派人围了梁王府。
现在想想,李泽淮当时之所以要下旨,希望能够强迫苏瑛嫁给白起,一是希望白起和李泽言能够因此而决裂,从此让梁王得不到白家的支持,二来,则是因为他听到些许风声,知晓你和白起两情相悦,如果让你们结合,那么势必霍家一方会倒向梁王,而若是能够拆散你们二人,那么梁王则会痛失一条臂膀。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李泽言和白起二人会公然抗旨,直接上奏自己对于这桩婚事的不满,甚至就连收服匈奴这样不可能完成的命令都完美地解决。
李泽淮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不仅没有让你们四人彻底决裂,反而变相将白、霍两大家族推向了梁王身边,而且经此一战,你这祁阳郡主“巾帼不让须眉”的出色表现也让皇帝咬牙切齿,更是遗憾为何当初没有想出一条更好的计策来挑拨离间。
这样的后果,在李泽淮看来,似乎当初自己那一道将李泽言和白起都打到北境去的圣旨,正中你们下怀,却不料在李泽言、白起和苏瑛眼中,你其实是一个出乎意料的存在。
你手上整理回京行装的手渐渐停了下来,眉头轻蹙,站在榻边,两眼盯着榻上还未打包的行李,开始走起神来。
你们确实是完成了皇帝的圣旨,可是难保回京之后,李泽淮不会以其他的理由来为难你们。
若是回京之后,皇上决定将你赐婚给他的某个皇子,梁王便没了替你说话的身份和理由,而就算是白起或你爹,也没有反抗的权力。
白起见你收拾到一半便停下发呆,脸上还满是凝重的神色,不由走到你身边喊了你几声,却仍然不见你回神。
于是他轻握住你的手肘。
或许是肢体上的接触让你感觉到了异样,你这才回过头看着他。
“你怎么了?在想什么?”他见你眉间似仍有担忧之色,便拉着你坐下。
你抬手咬住了自己的大拇指的指甲,沉吟了一会儿,才道:“白起,你说,等我们回京之后,圣上会不会以其他的理由来刁难我们?”
白起脸一板,严肃道:“有可能。”
这下你更担心了。
“那怎么办……”你继续咬住指甲,开始苦思冥想起来,而身边的白起则蓦地笑出声来。
你莫名其妙:“笑什么?你都觉得皇帝要继续为难我们了,这种时候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你还记得,我们还没到北境来的时候,我在你家第一次遇见你爹的时候,你对我说过什么吗?”白起将你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一双眸子用柔和的眼神,细细地描摹着你的轮廓。
思绪回到那一天,你想起当时自己在你爹面前维护他的模样,又想起自己不假思索说给他听的那句话。
“现在该轮到我对你说这句话了,”白起说,“如果天子王法注定要拆散我们,那我就带你私奔。”
私奔……
你方才还因担忧而颤动不安的心,全因他的话平静下来。
仿佛在冰冷刺骨的暴雪天将你拥入怀中的一双有力的手臂和一个温暖的怀抱,又如同一只握住你冰凉的、失去知觉的手的温暖的掌心,让你重新把温热握在手心里。
你安静地垂下眼睫,无声地笑了。
足够了。
能够知道他的心就已经足够了。
就算最后真的无法走到一起,能够清楚地看见他的心,那就足够了。
无论结果如何,你都拥有了与他一起面对的勇气。
由于路途颠簸,你们都担心苏瑛和李珏的状况,原本打算和白起一道骑马的你,自动请缨和苏瑛一起乘坐车轿。
秋蝶一路上照看着苏瑛,而你则始终关注着小王爷的动向。
好在,这孩子似乎生来就不讨人手脚,一路上都睡得很香甜,除了在饿了的时候,哇哇大哭了一次,喂过奶之后便安静下来了,也没有在途中再醒过。
回城途中,你确实心情很好,毕竟要碰上许久不见的爹娘他们了。
而最该高兴的苏瑛,此刻脸上却丝毫不见喜悦之色,反而是忧心忡忡的模样。
“姐姐,怎么了?”你忍不住压低声音询问道。
苏瑛将目光投向你怀中的李珏,略带苦涩地笑着摇了摇头:“无事,我只是在担心,若是皇上知道了这个孩子的存在……会否利用这个孩子,对泽言不利。”
你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李珏,伸手拨开拂在他脸上的被角。
确实,原本梁王殿下只有苏瑛姑娘一个软肋,更何况,苏瑛也算得上是一个有着自保能力的大人,并不能掣肘梁王,而李珏不同。他才出生不久,皇帝很有可能以孩子的性命作要挟,逼迫梁王放弃手中的权力。
你很想安慰苏瑛,说梁王殿下一定会有办法保全他们母子二人,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梁王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守在苏瑛和小殿下的身边。梁王一旦外出,那么皇帝便有了可乘之机。
李珏的存在,总有一天会暴露在李泽淮面前,而现在……
你看着孩子安睡的面容,内心也不由得担忧起来。
只能瞒一天是一天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