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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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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梁王殿下终究是正直又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人,任凭苏瑛如何嘲讽他,他始终都写不出李隽之笔的“神采”,只好作罢,派了手下某个心腹大臣,接近李隽,寻了个奇怪的借口请他作了首小诗。
那日截下庄珺婵的信,不过是将那信纸分离了一层后留作范本,随后便把那信原封不动地送走。
大约三日后,白起出手截下了李隽的回信,并以相同方式留下了范本。
模仿庄珺婵的字迹一事则由苏瑛完成。从第一回庄珺婵与李隽通信,直到这第二回,这其中大约留出七日左右的时日,而这七日,苏瑛仅用了四日便将庄珺婵的字迹模仿了个彻底,余下的三日,用了一日钻研她的语气与习惯,两日用来撰写那偷梁换柱的书信。
为了稳住李隽,信中所写告知他最近几日似有人发现了庄珺婵的行踪,传递消息之类的来往暂时先断绝。书信内容半真半假——字里行间替庄珺婵传达的对于李隽的朝思暮想实则是真,有人发现了她的行踪也是真,暂时断绝来往则假。
然,那情真意切倒是让审核这书信的梁王喝了个猛醋,着手模仿李隽笔迹和书信中的语气时,当真是不复那日苏瑛将他摁在书案后逼着他写那诗的吞吞吐吐,反倒是甜言蜜语如行云流水。
这下倒好,梁王夫妇互相给对方倒醋,这假冒的书信,分明就该在冒充李隽邀约庄珺婵见面那日结束的,却因为两人醋意大发,莫名其妙地写了好多信。
翌日早晨你和白起上梁王府,瞧见书案上铺满了宣纸,张张件件,不是庄珺婵的字迹便是李隽的龙飞凤舞,连语气都一模一样,惊得你和白起都一身冷汗,心说怎么这两人忽然这般你侬我侬起来了。
仔细一问才知晓,原来是梁王殿下和梁王妃在置气,无非就是这假冒信件上的内容过于真情实感,也说不清究竟是谁先误会了。
“殿下不是说他不会写这诗么……”白起耳根微红,表情诡异地读过那以李隽的笔法所写的信笺,“这些倒是写得有模有样的……”
你一边翻看着苏瑛模仿庄珺婵的信,一边强忍着笑意对白起说道:“你该看看苏姐姐写的,我猜,应当是梁王殿下先喝的醋。”
一身浩然正气的白起难得起了八卦之心,棕色的脑袋凑到你耳边和你一块儿看,憋不住“噗嗤”一声笑开了:“你若是读了殿下所写的内容,就知道为何苏姑娘要和他置气了。”
你将手里的一沓宣纸和他手中的交换,边看边念,读着读着便忍不住笑出声来:“……肤若凝脂,着实令予朝思暮想。此一别不知何日才可与君共度……良宵……噗——”
你笑弯了腰,却听得身旁的白起也跟着闷笑出声。
也真是难为了这两位已经为人父母的年轻夫妻,作出如此幼稚举动的同时,竟还不忘文采卓然,佩服佩服。
三日后,闻翠楼。
带着斗笠面纱的年轻女子自人群中缓步行过,径直往闻翠楼而去,似是目的明显。
“姑娘,您……”见来人衣着朴素,可那料子却是不多见,店小二便心下了然,当即便认定贵客临门,笑容满面迎了上去,那姑娘却置若罔闻,一转身便往楼上去了。
小二自讨了个没趣,不屑地撇了撇嘴,将挂在脖颈上的汗巾取下抹了抹脸颊上的汗珠,又把汗巾重重地往肩上一甩,迎上了下一位客人。
素衣女子抬起脸,将目光定定地落在楼上拐角处的包间外,白色面纱后的娇俏脸庞浮上一丝红晕,朱唇轻勾,接着提起裙摆,脚步轻快地上楼。
似是要给心上人一个惊喜的少女一般,女子放缓了脚步,放轻了合门的力气,惊喜地转身,双手将面前的白纱拨开别在帽檐,落在桌边的锦衣华服的挺直背影之上的目光灼热。
“隽王殿下……”她正要快步上前拥住那个宽阔的肩膀,却在唤了那人一声过后,细嫩的脖颈被架上了冰冷的刀锋。
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小师妹的声音,却冰冷得让她顿觉陌生:“庄二师姐,切勿轻举妄动,否则……在梁王殿下府上做客的隽王,可就别想跨出梁王的府邸了。”
庄珺婵身子僵硬,任你持剑抵住她的命脉:“小师妹……你这是什么意思?师姐不明白……”
明知你站在这里,就已经表明你知晓了她所做的一切,庄珺婵却依然固执地装傻。
她下意识地否认,因为她不想自己在你这最疼爱、最可爱的小师妹面前变成如此不堪的形象——尽管,这一事实已经无法改变。
“师姐当真不明白么?”身着华丽锦缎织就的衣袍的男子自桌旁缓缓起身,当他站定,庄珺婵的面色一白,心里的防线彻底崩溃——李隽的身长没有这么高。
现下冷静下来,庄珺婵这才发现,尽管李隽也是宽肩窄腰的身形,却没有这般标致。
这世上唯一有着这等完美身形,又会唤她师姐的男子,天下仅有白起一人。
你感受到被你强行箍在怀中的女子身子颤抖得如同一个筛子。
庄珺婵脸色惨白,双腿一软,尖锐的下颌正要磕在你的剑面之上,却被你眼疾手快地躲开,以防伤到她一分一毫。
她瘫坐在地,绝望地抬头望着用寒如玄铁的眼神,居高临下地瞧着她的白起。
这一下,是真的彻底完了。
【二十五】
她很清楚,你和白起绝不会放过自己。
庄珺婵的下颌微微一动,舌尖才自齿间钻出一小截,便被你用力捏住了腮帮,被迫张开了嘴。
“庄夫人,”你眼神冷漠,扣住她颊侧的手指冰凉,说话间又略微用力压紧手指,“看在你仍然是大师兄名义上的妻子,我才这么称呼你。别想着咬舌自尽,你和隽王的那些事情,我们都已经知道了,现在李隽正在梁王殿下的府中做客,若是你死在这里,那么……”
你五指紧扣她的侧脸,半眯起双眸,精致的脸庞向她凑近,语气平静地不像是在威胁她:“你所做的一切,都将变作李隽的罪状,而梁王殿下,也能立刻将他绳之以法。”
你用力地将她的脸甩向一侧,又站起身,提起剑,冰冷的剑面贴着庄珺婵的脸颊轻拍了两下,本就心中有愧的庄珺婵,更是被这丝寒意冻得打了个激灵。
冷哼一声,你语调平平,可一字一句却如同匕首,一刀一刀,恶劣而残忍地划过她的心头:“庄夫人,希望你能自己权衡利弊。”
原以为你这个小师妹能够网开一面,毕竟在你小时候,她作为师姐待你不薄,而同样作为女人,她又以为你能够理解,爱上一个人本就是奋不顾身的事。
然而,庄珺婵没有料到,你竟然也能够摆出这样令人颤抖的姿态,那样令人胆寒的气场,才是让庄珺婵的心彻底坠入绝望深渊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抬头,将目光投向站在你身后的白起。
白起冷着脸,默不作声,抬手扯下肩上披就的锦缎披风,衣料滑落地面的声音都让庄珺婵为之一颤。
过去那样尊敬她的三师弟,现如今,竟连眼神都不愿意在她身上停留半刻。
见庄珺婵不再有当场自尽的意图,你收剑入鞘,双手抱臂站到白起身边,对着望向你的白起点了点头。
他咬紧了后牙,颊侧的下颌线骤然绷紧了一瞬,颌骨处的轮廓却又立即柔和下来。
剑眉一蹙,白起抬手,自衣襟内侧取出一张叠好的宣纸展开,在庄珺婵面前半蹲下身子,将那纸张在地上铺开,手指在纸面上敲击了两下,这才开口,却仍然惜字如金:“看看吧。”
白起直起身,重新站到你身边,五指攥紧了身侧的剑柄,连指节都有些微微发白。
目光落在他扣住剑柄的手,你侧头看向他,抬手覆上他的手背,轻轻地捏了捏,生怕他伤到自己的手。
白起一愣,回头看了你一眼,眼底的怔愣一闪而逝,望向你的眼神复又温柔起来。
“不……”
正当你和白起两人眼波流转,瘫坐在地上的庄珺婵蓦地出声,声线里满是难以置信和痛苦不堪。
你们双双将视线移开,落在了庄珺婵的身上——她正在掩面痛哭,泪水沿着指缝,淌过了她的手背,自她的掌根滴落,在素白的衣裙上洇开一团水渍。
“不……殿下他不会这么做的……!他不会抛弃我的!他承诺过……绝不会让我承担这些……!”
你沉默着,却也冷漠地旁观庄珺婵的心碎和绝望。
你不是不能理解,一个女人,若是被她所爱之人背叛、出卖,究竟是何等的撕心裂肺。
尽管你和白起都明白,这所谓的李隽的一封信,不过是为了诈出庄珺婵的口供的一条计策。
这封信,是李泽言以李隽的字迹和口气,亲笔写下的告密信。
信上的内容,是李隽正义凛然地向皇叔梁王揭发庄珺婵杀害剑啸山庄老庄主的罪行,甚至提到了庄珺婵为了和他李隽在一起,替他杀死了自己的师父,也就是她的夫君的父亲,而他李隽不仅没有答应和她进行那苟且之事,甚至还将这份罪证主动呈给皇叔。
不得不说,这梁王殿下当真是捅刀子的好手。
如若不是事先便知晓,这封信是为了你们完成这一整个计划而伪造的,就连你这个旁观者都会觉得这封信太过伤人,也令人心寒。
然,若是庄珺婵清清白白,那自然,这等伤人的事绝不会主动找上门来。
望着庄珺婵崩溃大哭的模样,你只觉心底一片漠然——自作孽,不可活。
违背妇道,为了一个外男,甚至能犯下谋害自己师父这等大罪,还指望你们能留她一条生路吗?
“事到如今,你竟然还能为了李隽而哭泣,”白起眼底的厌恶冲破了阻碍,彻底在那片琥珀色中蔓延开来,“师父尽心尽力培养我们这些弟子,甚至让你和大师兄成婚,你呢?恩将仇报,忘恩负义,不仅背着大师兄做了这等为人所不齿之事,还帮李隽杀害了师父。师父他待你不薄,可你呢?”
白起越说越激动,眼角发红目眦欲裂,甚至都带起了你的情绪,一时之间,你的眼眶也有些发热,微微握紧了手里的剑鞘,另一手扯了扯白起的衣袖——他已经忍不住往前迈了半步,搭在剑柄上的手,下一刻也许就要抽出剑刃斩杀眼前的罪人了。
庄珺婵不能死在这里,至少不能死在白起手上,也不能是现在。
她还没有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阐述清楚,怎么能让她就这么死了?
一身白衣的女子双目无神地坐在那里,嘴唇翕动着,声音嘶哑地吐出一句话:“我说……我全都告诉你们……”
一切的源头,都在肖剑云和庄珺婵成婚后,二人一同去参加青雀堂堂主小女儿的生辰那一日。
肖剑云独自去拜会青雀堂堂主,留庄珺婵一人在青雀堂的后院中,让李隽有了可乘之机——他和庄珺婵搭话,句句不离庄珺婵的美貌,后来更是直言自己对于她的心动。
常年于山庄中闭关修炼的庄珺婵哪能经受得住这般攻势,更何况,又是李隽这般,身居高位,身份高贵,又气宇非凡玉树临风的男子。
与李隽相比,和她相敬如宾的肖剑云便黯然失色,于是二人的见面愈发频繁,演变为之后那般不可言说的关系。
后来,李隽为了得到剑啸山庄的支持,并想借助这一股江湖势力坐上皇位,却被肖老庄主拒绝了,从那以后李隽便怀恨在心,并多次给予庄珺婵暗示,让她替自己除掉老庄主。
一开始她并没有答应,却在之后,敌不过李隽的恳求,替他杀了自己的师父,有着这么多年教诲之恩、养育之恩的师父。
事情的描述到这里,白起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在你反应过来之前,他早已一个瞬身来到庄珺婵身前,狠狠地扼住她的咽喉,眼眶发红,眼角还有些湿润,声线颤抖,话语中带着浓厚的恨意:“庄珺婵……我真恨不得就在这里把你给杀了……为我师父报仇、替大师兄处理掉你这个耻辱!”
庄珺婵面带痛苦地握住白起的手,眼角滑落下两行眼泪,嘴角勾起一抹释然的微笑。
白起冷哼一声,猝不及防地松开手,庄珺婵猛地摔在了地上,才被人掐住了命脉的她,此刻正趴在地上不断地咳嗽着。
“可是我改变主意了,”白起鲜少露出这般残忍的表情,他半勾起唇角,眼底流露出一丝杀意,“我不该就这么便宜你,让你这么痛快地死了。”
他站起身,刘海挡住了照射进屋内的阳光,在他的脸上投射下大片的阴影,唯独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闪烁着带有寒意的光芒。
“你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