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门不清净》Aaafter

5、守空寺（五）

　　“谢谢秋姨！”
　　小和尚们低着头呼哧呼哧吸溜着面条，狼吞虎咽仿佛饿了好几顿似的。不凡娘奇怪，虽然她每次来小和尚们都很欢迎她，也都喜欢吃她做的面，但眼前这“情景”应该不是“喜欢”，怕是饿极了。她问其中一个小和尚，“怎么了？你们多久没吃饭了？”
　　这个叫不净的小和尚塞了一嘴的面条，含糊地说道，“还不是师父……”
　　不看悄悄撞了撞他，截断他的话，“没什么，秋姨您做的面条太好吃了！”
　　不凡娘：“……”
　　“那……住持现在在哪儿？”
　　不净：“藏书室呗。”

　　老和尚最近有点烦恼，因为他想还俗了。
　　本来说他就是个酒肉和尚还不还俗没有什么差别，可是他总想着若是不还俗总也给不了那人名分。是的，老和尚冰冻了许多年的心早就因为不凡娘的出现融成了涓涓细流。
　　他多年刀口淌血，生死对他来说并无所谓触动太多，若不是“另有所图”，他又何必对不凡那么上心，以至于其他弟子们私下絮絮叨叨地讨论不凡是不是他的私生子。
　　老和尚出家之前，一生戎马，不拘小节，是以对人家有了非分之想，也就没想藏着掖着。但是如果想不丢面子地让别人知道这就是个大问题了。
　　于是他召集了全寺的徒弟们商量对策。
　　奖励想出办法的小和尚一些好处，但小和尚们都无欲无求的，以至于并不积极，老和尚转身一想，便决定减少一部分想不出来的小和尚的餐食。
　　哪成想这群徒弟们朽木不可雕，结果在一片哀嚎声中，锦囊妙计没想出来几条倒是把一众弟子饿得够呛。

　　不凡对这种事总是冷眼旁观，老和尚造的孽自己收拾。
　　其实他对父亲早就已经没什么印象，母亲多年来自己一个人很是不容易，恰巧老和尚也还算是一个不错的人。

　　不凡娘敲门的时候，老和尚正在面前正摊了一大堆书籍，仔细一看都是什么《求亲草本》、《恋爱技巧》、《求妻攻略》等，本来听到敲门声还不为所动，直到门外那人开口道，“住持，您在里面吗？”
　　“在在在！”老和尚一激灵赶忙把所有书收拾起来藏进角落里，轻咳，“进来吧。”
　　随即笑容灿烂地看着不凡娘。

　　她说：“住持，马上就十四了，我想……”
　　老和尚想起来，七月十四这天是不凡爹的忌日，每年他们娘儿俩都会回去祭拜，于是点头道，“我明白，你们早去早回。”
　　“嗯，好。”
　　“我记得……你们家乡是获泽是嘛？”
　　“是。”
　　“这儿离获泽并不近，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凡娘身体一僵，“住持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
　　老和尚似乎也反应过来自己这话确实问的不对，尴尬道，“只是忽然想到，你若不愿意说，其实也没……”
　　不凡娘打断了老和尚的话，笑道，“没什么不愿意的。”

　　不凡娘原名秋兰瑛。当时秋家也算是名震获泽的第一镖局，秋爹一辈子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对她宠爱有加。
　　秋兰瑛五岁时，秋爹走镖回获泽途中捡回一个脏兮兮的男孩儿。那男孩儿比秋兰瑛大两岁，问他是谁，他说不知，问他家在何处，他说不知，又问他父母何在，他也说不知。
　　秋爹见他可怜，便把他留了下来，收作徒弟，取名“慕松”，愿他像松柏一样坚韧不屈，还唤秋兰瑛一声师姐。
　　慕松在武学方面极有天赋，又日渐与秋兰瑛暗生情绪，秋爹便有心将镖局交到他手上。
　　在慕松和秋兰瑛成亲后的第二年，秋兰瑛生下了一个男孩，秋爹高兴不已，可惜好景不长，孩子刚满月，慕松就在一趟走镖途中丧了命。
　　秋兰瑛记得他走之前像平常一样亲了他们娘俩一人一口，爽朗地笑道，“等我回来，定要给诀儿办一个风风光光的满月酒！”
　　可是她没想到，她不久就见到他被抬着回来。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抬着他的师兄弟们哭着说说，他只剩一口气了，拼着回来再见他们最后一面。
　　秋兰瑛颤抖着手轻抚着他的脸，他眼睛已经快睁不开了，断断续续说道，“兰儿，我……我骗了你……好多年……其实我从来没有……没有失忆过……我家在获泽旁边的一个小村庄……为了活着……我……我偷东西……我怕你……看不起我……”
　　泪水顺着脸颊不停地流着，秋兰瑛哽咽地说道，“我不在乎。”
　　慕松笑了笑，“那就好……那就好……以后好好照顾自己……和诀儿好好活下去……”
　　话说完便没了气息。

　　秋家因为这一趟镖损失惨重，之后更是因为没了慕松，秋爹又年纪越来越大，便逐渐家道中落，秋爹也因为郁郁寡欢而病死在床上。
　　于是秋兰瑛将房产变卖，带着孩子离开了获泽。

　　秋兰瑛笑了笑，接着说道：“这一路上实在不顺利，我们孤儿寡母十分引人注目，被人偷过骗过抢过，后来途径紫禁城的时候，多亏了住持救了我们。”
　　老和尚问她可知道仇人是谁，她说不知道。
　　老和尚叹气：“佛说，苦非苦，乐非乐，只是一时的执念而已。执于一念，将受困于一念；一念放下，会自在于心间。”
　　秋兰瑛点头，忽而又笑道，“还从未见住持说过禅语呢。”
　　老和尚急忙合上“禅语大全”，尴尬得笑了笑。

　　气氛不适合，要不还是下次吧？
　　这一拖便又是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