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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0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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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城区有很多地方都依旧遵循着旧例。
虽然很早以前就已经解除了宵禁,但出于习惯,这里的街道依旧早早地陷入了寂静,只剩下零星几家店铺依然亮着灯火,在等待晚归的来客。
夜至四更,这家小酒馆终于打烊。
陈启把东西收拾妥当,惯常地和酒馆的同事打了声招呼,准备下班。打开店门,深秋的风灌进门来,吹得他一激灵。
陈启伸手把自己的旧的蓝色棉外袍裹紧了一点,快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他在小酒馆里做了快六年,多数时候都值的是夜班,已经无比习惯在夜晚里行走。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
他身上的蓝色袍子已经穿了好多年了,甚至有一点起球,等发了工资,要买一件新的。
陈启拐过一个熟悉的拐角,迎面吹来一阵凉风,炸起他一身鸡皮疙瘩。
他迟疑地缓下了脚步,打量着远处的黑暗:“什么人在那里?”
他总觉得今晚的夜色比往常都要暗些,稍远处被暗色包裹得严严实实,凝神去看,似乎可以影影绰绰地看见有什么东西在沸腾一般地滚动着。
没听到回答,他敏感地感受到从他身边涌过的秋风渐积渐大,带上了低沉的呼啸声,夹裹着他,要将他推向某个地方。
于是不再犹豫,陈启抬起手,手心里竟然凭空出现了一个正在熊熊燃烧的火团,虚虚地漂浮在他的面前。随他心念所指,火球急速飞向高处炸开,试图吸引巡逻队的注意。
但出乎他意料的,这枚火球飞向虚空,就像是陷入了棉花之中,被黑暗迅速吞没,成为一枚哑炮。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只听见耳侧幽幽响起了一把声音。
“你问的是人……这要我怎么回答你呢?”
阿大在这浓雾里已经走了快一个小时了,手机没有半点信号,GPS定位显示她停留在古城门旁的老槐树前一动不动。
即使是沙尘暴突袭,市郊就这么大点儿的地方,凭她在这座城市土生土长了二十五年,不说了若指掌,但像现在这样彻底迷失方向,也实在是难以想象的一件事情。
即使阿大在前二十五年的人生里都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在这一刻也忍不住动摇了立场,感到世界观被啐到地上被人用鞋底狠狠碾过,在地上糊成一团。
像这脚下的路她就没有怎么见过,不是常见的水泥路或者沥青路,倒像是古城门脚下暴露的那一小段路一样,是用砖石铺就的。和古城门脚下残留的那几十平方米一看被岁月摧残过的路不同,她现在踩着的砖路是半新不旧的,恍若时间倒退了几个百年。
这地方忒诡异,雾很厚,看不见远景,却有浅浅的光能照明眼前的路;按说人在雾里,多少也会感到水汽黏腻,阿大却感到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越发干燥,像入了深秋,一层皮紧巴巴地敷衍糊在面上。
阿大现在像是一只被困在盒子里的蠢猫,或许不是薛定谔的那一只,但也深感前途无光生死未知。她生来就是一个怂货,从没有想要探险的梦想,更没有要以身试险的勇气。
“妈的。”她今天不知道第几百次咬着牙骂这两个字。
她后悔死了,出门前就应该找本黄历看看。如果能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希望可以回去给好奇心满满的自己连扇十八个响亮的耳光,此生此世永不会踏入这个可怕的地方。
她看了看手机,从她陷入这片浓雾开始,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小时。
人在害怕的时候最不懂得保存体力。遇见浓雾之后,阿大的第一反应就是跑,有多远跑多远,有多快跑多快。
事实上,她也确实这么干了。
在可见度不足两米的浓雾中,她像无头苍蝇一样夺路狂奔,见缝就钻,见路就走。
这一个小时里,连跑带跳,阿大就没有停下过脚步。作为一个常年龟缩在一方写字台面前码字的废宅,阿大深知现在已经到了她的极限了。
感觉到小腿肚子酸胀得发麻,脚步不知不觉也开始踉跄。望着四周千篇一律的浓雾,她干脆放弃了,随便找了一棵树靠着慢慢蹲了下来,抱着膝盖,想要歇一歇气。
这里太安静了,她连想哭都不敢发出声音。
她刚到这里来的时候,还能听见耳边有些杂乱的虫鸣鸟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全部淡去了,只有偶尔的风声与她的呼吸声依然在她耳边响着。
她甚至尽力放缓了自己呼吸的声音,让自己在这片寂静里显得不这么突兀。
人一放松就容易犯困走神,数着自己的呼吸声,和数羊其实颇有异曲同工之妙。或许是疲惫让她脑子混混沌沌,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些事多么的怪力乱神。
迷糊间,一双细白的手臂从背后绕过阿大的脖颈。
一个激灵,阿大下意识抬手抓住了那只手,用力一挣,想离开这里。一挣,二挣……还是没挣开。那双手臂似乎像焊紧在她身上一样纹丝不动。
妈呀,这是谁的手啊。
苍白,瘦细,阿大感受到手脚一片冰凉,却凉不过那双慢慢箍紧的手臂。紧张之下手心出汗,让阿大更加掰不开脖子上的桎梏,慢慢变得滑腻腻的触感,让人心生绝望。
阿大脑子里那根叫理智的弦彻底断了,哪里还有心思管得了什么三七二十一,嗷地一声就惨嚎了出来。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她的召唤,这时候一把匕首突然甩过来,似乎要拯救她于水火之中,然而这准头却有些尴尬,刀刃直直扎进了阿大的胳膊里。
这画面就像阿大是被那双冰冷的手臂按在餐盘里的牛扒,千里之外还有人在做客房服务,飞刀送餐具。
阿大吓得把哭出来的眼泪都憋了回去,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硬生生憋出了一个清脆的响嗝。
阿大:……
行吧,就这么掐死她算了,她也不是很想活了。
匕首带来的凉意和飙出来的血还是让这双手臂受了惊吓,嗖地一声缩了回去。
“你快过来呀!”女生像救世主一样降临,手里还握着一把同款的匕首,皱着眉,死死盯着她身后的方向。
阿大捂着自个儿的手臂嗷地一声连滚带爬地离开那个位置,怂到不行的她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
直到扑到了女生的身后,阿大才浑身哆嗦地回头看,却发现除了一棵普通的随处可见的树,什么都没有。
怂鸡的阿大哭得抽噎,死里逃生的感觉让她几乎没意识到自己的手臂鲜血淋漓。女生抓着她的手,慌慌张张给她止血的时候,她才痛觉回归,瞬间嚎哭得更加大声。
“刚刚那是什么鬼啊!”阿大还是觉得毛骨悚然,死死拽着女生的衣角,一心想要离开这里。
“是……是长臂鬼。”女生看着阿大的伤口,脸色里似乎有些愧疚,心不在焉地小声回答了阿大。
阿大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回,懵到连哭都忘记了:“等等,这他妈的还真的是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