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之乱》炎凉闻瞅

2、道妖五子入九州

　　东土冥界，横跨九垒之地中的第一至第三垒，在与人界相接的第一垒色润地中，有一座占地万里、气势磅礴、绝类天宫却氤氲着无边鬼气的大城，名曰“酆都鬼城”，在人界通常被人们称为“阴曹地府”。
　　酆都城外，阴阳界口，鬼门关前。
　　一名面色黢黑的高大神将，在一众鬼王、鬼将的簇拥下，在关前负手而立，似乎是在等候什么人的到来。
　　他身旁一名鬼王赔笑道：“元帅，不就是五名小妖嘛，让小的们在此迎候就是，何必烦劳您的大驾呢！”
　　黑脸神将瞥了他一眼，斥道：“你懂什么！来者是我大师兄最得意的五名弟子，他们借道我冥界前往人界，远来是客，我这做师叔的虽是长辈，却是地主，怎好摆谱！”
　　“元帅说的是，说的是！”被呵斥了的鬼王非但没有任何不满，反而不住地小心附和。整个酆都鬼城谁不知道这位翊圣真君元帅的脾气暴躁非常，把他惹火了，十殿阎王都保不住自己。
　　忽然阴阳界口似有星光闪烁，又有阵阵钟声传来，翊圣真君闻听大喜，吩咐道：“是我大师兄的天蓬法钟！众儿郎随我上前迎接！”
　　星光消逝，五名青年模样的小妖出现在了鬼门关前。当先一人面容严肃，双手捧着一方神印，正是天蓬元帅之首徒诸罡烈；身后四人相貌各异，或胖或瘦、或高或矮，却都是一脸兴奋之色，乃是诸罡烈的四名师弟、师妹。
　　诸罡烈瞧见翊圣真君迎面而来，连忙单膝跪地，口称：“师侄诸罡烈拜见三师叔！”他身后四人也随他拜倒、行礼。
　　翊圣真君双手前伸，掌心运出一股神力将五人一同扶起。他笑道：“哈哈，数百年不见，你们都大变模样了！来我这就如同回家一般，不必太过拘束。”
　　翊圣真君话音刚落，涂小钰便从诸罡烈的身后跳了出来，钻到翊圣真君面前，摸着他的虬髯，嬉闹道：“黑煞叔，你的脸又黑了，须髯更多了。”
　　翊圣真君身边的鬼王、鬼将们听到涂小钰直呼翊圣真君的别号，惊得纷纷缩头噤声，生怕被翊圣真君的盛怒波及。
　　孰料翊圣真君不但不气，反而大笑两声，捏着涂小钰的鼻子，教训道：“就你最闹腾！都一千多岁了，还这么顽皮！”
　　诸罡烈上前道：“师叔，师父问您安好。”
　　翊圣真君点首答道：“我很好，不过就是累得很。想当年紫微陛下还在做北阴酆都帝君的时候，你们师父便被封为天蓬大将军，执掌北极驱邪院，统帅这酆都鬼城中的十万鬼兵，我和你们二师叔、四师叔给你们师父当副将，重任都由你们师父扛着，根本用不着我费神。后来陛下升任中天北极紫微太皇大帝，上天庭辅佐玉皇大天尊，带走了大师兄和四师弟，却留下了二师兄和我，同时泰山神升格为东岳帝君，接管了冥界地府。他设十殿阎罗，使得酆都鬼城愈加井井有条，让十殿阎罗行政，让二师兄和我领军，那时候虽然忙了许多，但担子由二师兄挑着，我实际上并不操心，还能常常呼朋唤友去诸界云游。谁料到上次神魔大战后，大师兄竟然向玉皇大天尊辞职去了妖界，二师兄便被紫微陛下抽调上天庭，接手大师兄的工作，倒把酆都鬼城这摊军务全砸给我了。如今我背负着这么大的职责，成日里费心费力，莫说出去游玩，就连酆都鬼城我都不敢擅离半步！哎——别在这里闲聊了，你们随我入城，去我府上坐坐吧！”
　　诸罡烈身后一人吐舌道：“师叔，我们还没死呢，就不进这鬼门关了吧！”
　　翊圣真君指着他笑骂道：“侯小四，就你多事！我便住在这酆都城中，难道也死了不成！”“侯小四”即是诸罡烈的四师弟侯流儿，乃是一只猕猴妖。
　　诸罡烈回头瞪了侯流儿一眼，扭头对翊圣真君道：“师叔，师父有命，命我等拜望过您，向您请教过人间之事，便立即前往人界修行，没有让我等在冥界停留。”
　　翊圣真君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便不留你们了。大师兄让你们问我何事？”
　　诸罡烈答道：“师父入妖界千年，不知如今凡人王朝风俗如何，各教信众如何分布，九州何处利于我等修行。师父说三师叔您坐镇酆都，离人界近，所以让我们前来请教您。”
　　翊圣真君抚髯说道：“东土人界占据三十六天中的第一至第六天，又被山岭、江河分割为九州之地。大师兄进入妖界前九州仍是一统之王朝，经千年演变，如今分裂为了三大国、四小国。晋国兵马最强，战戈最利，占据冀州、兖州，奉我道教为国教，驱逐其余外教；齐国人口最多，占据青州、徐州，国内宗教混杂，道、佛乃至光明教皆有信众供奉；楚国物产最为丰饶，占据荆州，崇信精研符篆、丹药的道门小宗，反而对我道教正义弃若敝履：此为三大国，三大国之间互有协约，近百年来并无战争。”
　　翊圣真君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凌空指画，其指尖划过之处立有金光显现，不多时，人界九州的轮廓便跃然现于空中。
　　他继续言道：“荆州、徐州、冀州之间便是九州之腹地——豫州，豫州为宋国之疆域，宋国是商朝遗民所建——商朝就是你们师父进入妖界之前那个一统九州的王朝。宋国文化最为昌盛，武力却很孱弱，它被三大国包围，是三大国之间的战略缓冲地，因此尽管军力不盛，但左右逢源之下，百多年来倒也平安无事。宋国是七国之中唯一奉佛教为国教的国家。九州东南的扬州中有吴、越二国，两国百年世仇，战火不断，滋养了彪悍的民风，其国民好勇善斗，少有信仰神、佛之人。最近百年，地府里的鬼有近一半是从这两国来的。九州西北是雍州，乃是秦国的基业。秦国是东西之门路，这里光明教众最多，还有极西的一些游民来此入籍，那些西方人与我东土之民面貌差异极大，你们要是感兴趣可以去秦国瞧瞧。以上便是八州七国，八州地势各不相同，青、徐、扬三州地势极低，州内多是平原、少有丘陵，因此只在三十六天的第一、第二天中；冀、兖、豫、荆四州地势稍高，州内最高的山峰可通往第三天；雍州整个便是高原，其地面处便已是第二天，最高峰可抵达第四天。”
　　“人界的高度不是从第一天至第六天么？怎么最高的山才通到第四天啊？”诸罡烈身后传出一个憨粗的声音。
　　翊圣真君还没解释，舒金笔便揪着问话之人的耳朵道：“你这蠢牛又走神了吧！没听师叔只说了八个州么！想必那第九州地势极高，峰巅入云，可至第六天。”
　　翊圣真君赞许地点头道：“还是金笔聪明，大力你好好听着！”挨了骂的牛大力正是天蓬元帅座下第三弟子，他揉着被舒金笔揪疼的耳朵，跑到了涂小钰身边躲避，试图逃离舒金笔的魔掌。
　　翊圣真君又道：“九州中最后一州便是西南方的梁州，此处是东土人界之柱梁，最低处也在第三天中。州中山岭连绵，尖峰林立，空气稀薄但灵气浓郁，少有凡人居住，却最受地仙、人仙们喜爱。‘地仙之祖’镇元子的道场五庄观，便坐落于梁州的万寿山上。梁州的最中心有着九州第一高山——昆仑山，昆仑山也是人界之中唯一可抵达第六天、与神界相接之处，在这里渴望成为天仙、天神的道门弟子，建立了九州中最大的人仙门派——玉虚宫。在第三次神魔大战中，玉虚宫协助天兵守卫人界立下大功，其中不少门人触及到道法之境，修得地仙境界，被天庭招揽入麾下，更有卓越之辈受天仙青睐，被接引入神界之上的仙界修行，这使得玉虚宫成为了九州人界所有道门弟子心中的圣地。”
　　翊圣真君一番话说得诸罡烈师兄弟无不心生向往。五人正各自思量，翊圣真君忽然问道：“你们五人结伴修行吗？”
　　诸罡烈答道：“师父叫我们分成三组，各自修行。每组各自携带师父的一件神兵与一件法宝，危难之时用以救急。”
　　翊圣真君大笑道：“大师兄可真不小气，他数千年前便修成三头六臂之法相，但直至一千五百年前才攒齐六件上等法器，如今竟一齐交付与你们了。你们去往人界可要好好修行，切莫辜负大师兄的拳拳爱护之心。”
　　五人一齐应诺，翊圣真君又问道：“这六件神兵、法宝你们如何分配？”
　　涂小钰从腰间取下一枚铃铛大小的古钟，说道：“我和二师兄一组，我佩天蓬法钟，二师兄携天蓬神剑；三师兄和四师兄一组，三师兄拿天蓬神斧，四师兄持天蓬法尺；师父亲命大师兄独自修行，不但赐下天蓬神索，还把从不离身的天蓬法印也给了大师兄。”
　　翊圣真君意味深长地望了诸罡烈一眼，点头道：“有一兵一宝随身，你们在人界的安全问题不大。我教你们一道【唤祇咒】，在九州境内第四天之下的任何地方，都可以唤来当地的土地地祇，如果遇到了解决不了的麻烦，可以让土地带你们去找城隍求助。城隍一职管辖着境内的土地、山神、河伯等地祇，最低等是县城隍，其上为郡城隍，再往上便是九州的州城隍。九州城隍与十殿阎罗地位相当，法力虽然不过人仙巅峰，但坐拥地利、人和，寻常地仙也不敢轻易得罪。”
　　半个时辰过后，阴阳界口神光大放，阴阳界的大门被翊圣真君反向打开，一条通往人界的幽暗天路出现在诸罡烈师兄弟五人面前。
　　五人辞别翊圣真君，一同踏上了幽暗天路，霎时间便生晕眩飞升之感。顷刻之后，五人的眼前便豁然开朗，一个充满光明的世界拨动了五人的心弦。
　　“这……就是太阳吗？”牛大力不顾阳光的刺眼，抬起头直视着只存在于妖界传说中的神奇天体。
　　“不过就是个大一点的油灯嘛！”涂小钰撇嘴道。她虽这么说，但她的小脑袋却一直保持着面朝太阳的高昂姿态。
　　舒金笔和侯流儿的注意力则放在了四周的环境上，波涛汹涌的大江，巍峨耸立的险峰，相继映入眼帘，它们齐齐环绕着这个被称作罗鄷山的丘陵。这个不起眼的小土山正是九州中梁州、豫州、荆州的交界处，同时也是冥界和人界间唯一通路——阴阳界的入口，连接着东土三十六天与九垒之地。
　　当五人都从进入新世界的不胜欢欣中回过神来时，诸罡烈不由叹了口气，对其他四人道：“三位师弟、五师妹，咱们就在此作别吧！我想，你们心中都有了理想的修行去处。”
　　涂小钰抢着言道：“我要去雍州瞧瞧西方人长什么样子，看看光明教的法术有什么独到之处！”舒金笔轻耸肩膀，显然是打算由着她的性子来了。
　　牛大力与侯流儿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我们去梁州昆仑山寻玉虚宫！”
　　诸罡烈点头道：“我打算先去扬州，瞧瞧人世间的战争，观摩其用兵之法，将来或许用得上。”他临来前得天蓬元帅面授机宜，是五人中唯一一个知道第四次神魔大战在即的人。
　　诸罡烈又道：“师父说人界也有些修炼成精的妖类，但终究是个别少数，大家在人界行走除非必要不要暴露自己的原貌。还有，师父昔日在天庭为帅，名震三界，而我等头回出山历练，处事难免会有疏漏之处，所以大家尽量不要泄露师承来历，以免辱没了师父的威名。师父让咱们在人界修行五十年，咱们经此一别，不知何时能够再见，各位师弟千万要各自保重啊……”他说到这儿，不由地面露戚色，面颊抖颤，强忍住流泪的冲动。
　　五人在天蓬元帅膝下学法已有千年之久，朝夕相伴，彼此之间感情深厚至极，却不想竟有四散分离的一日，又怎能不心生难过。涂小钰最先忍不住眼泪泼洒，她扑入了诸罡烈的怀中，闷声哭泣。舒金笔、牛大力、侯流儿也走近前来，与诸罡烈相拥一处，涕泗横流。
　　五人哭了好一阵儿，舒金笔一咬牙，从诸罡烈的怀中将涂小钰拉开，拽着她头也不回地向西北方驾云而去。牛大力、侯流儿一同给诸罡烈鞠了一躬，擦干眼泪，施展纵地术往西南去了。
　　诸罡烈站在原地，瞧着四人的身影远去，呆了足有半个时辰，终于长叹一声，回头借水遁沿大江东下，往扬州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