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咫尺的思念（新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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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宝儿，你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柯子清颓丧的靠在拥挤的自然科学博物馆西侧的出口处，觉得整个脑子，整个胸膛都要被强烈的不安与担心给冲炸了！
三天前在医院里收到宝儿在学校组织的出游活动中走散了的消息，他已经与萧淳以及学校的老师在自然科学博物馆附近以及周边地区，展开了多方面的搜索，可是至今仍然没有消息。昨天经过学校老师的建议，他们已经向派出所呈报了失踪人口的登记，希望地区派出所能帮忙派出更多的警力协助他们找到三天前在自然科学博物馆内失踪的柯宝儿。
然而，年仅八岁的小女孩，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三天下来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怎么能叫柯子清不感到心急如焚？后来老家人传来的消息，说乡里有个出城进货的梁伯恩在镇上的火车站上曾经看见一个与宝儿长的七、八分相似的女娃娃，于是柯子清与萧淳连行李都来不及收拾，连夜赶往火车站买了两张硬座票，登上回冀城的火车。
“子清，面泡好了，多少吃一点吧。”萧淳端着冒着热气的康师傅红烧牛肉面，在柯子清身旁坐下，将摆在桌上的一次性筷子递过去，见他久久没有回应，依旧如自己走开时的姿势僵硬着身子，歪着脖子，目不转睛的盯着窗外茫然一处，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溢出唇角。
柯子清只觉得脸颊一阵清凉，一双泛着细细潮汗的手将自己的头板正，熟悉的药香混着宜人的兰花的清甜萦绕着自己，一个温柔的吻将自己从混沌的思绪中拉回到现实中，一股浓重的肉香自那柔软的唇瓣间流灌进自己口中，温烫的肉汤在对方小舌的推动下缓缓滑进喉咙里，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无不舒服得舒展开来。
看见少年瞬间迷茫的神态，萧淳心中浮现一丝偷袭成功后的欢喜，开始卖力的将含在口中的牛肉面汤一点一点喂入他嘴里，直到口中的热汤被缓缓哺完，才满意的在他嘴唇补上一吻，退到安全范围之外。
熄灯后的车厢，除了几盏昏黄的小灯，一片昏暗。不少旅客已经借由熄灯而早早休息了，也有没有入睡的也小声交谈着，倒是谁也没有注意到坐在最后一排角落位置上的俩人，刚才所上演多少有些惊世骇俗的亲密，车厢内依旧一片平静。
柯子清终于回过神来，看见端坐在一旁的萧淳正一脸柔和的望着自己，而嘴角那抹笑意无异于刚偷了腥的猫咪，连原本浅淡的唇色也因刚才的哺喂而染上了淡粉色，心中不禁一动，多日的担忧与焦虑也仿佛瞬间被卸去了不少，沉重的情绪也被带出了几分轻松来。
“呐，快吃吧，再不吃面就该糊在一起了。”萧淳拉起他的双手搭在自己手上，在昏暗的空间里上下规律的舞动着，直到将每一个手势都清楚的传递给对方后，又将一次性筷子不由分说塞进他手中。
（我吃不下。）柯子清将筷子重新放下。
萧淳不动声色的默默看了他两眼，“那就算了吧，我去把面倒掉。”说罢起身端起面碗作势就要离去。
柯子清明显一愣，却还是及时反应过来一把抓住萧淳的手臂，几滴汤汁自碗口洒到了桌上，落下斑驳交错的几道污痕。
（你别倒了，我不吃，可是你还是要吃的呀。）柯子清着急的站了起来。
“……你知道的，你不吃，我也不吃。”只见萧淳朝他轻轻摇了摇头，微笑着将手抽出来，转身就朝车厢过道走去。
柯子清顿时觉得被打了一记闷垂，一颗心不上不下的，说不出的难受，想到那人这些天来跟着自己为了宝儿的事情东奔西跑，根本没有吃上一顿安稳饭，无不是饿极了才胡乱对付两口，自己是心焦如焚，食不下咽，可他又怎能与自己相提并论，那好不容易才调养得稳妥一些的身体怎么能跟着自己瞎折腾，更逞论他自己也混不在意，饱一顿饥一顿的由着性子来。
柯子清顿时觉得怒气横生，追着他的背影匆匆赶到车厢的隔间里，先一步夺下他手中欲扔向垃圾箱的面碗，殊不知用力过猛，半碗面条和着黄红不清的面汤辣油一股脑的洒出来，自己大片衬衣被淋成了一幅抽象的水墨，而且还是一幅冒着白汽的水墨。
“你……”望着柯子清被浇得浑身滴滴答答的，萧淳顿时一阵语塞，猛然想起什么，顺手将面碗往窗台上一搁，慌乱的扑向柯子清一阵手忙脚乱，恨不得三两下将那湿漉漉的衣服给扯下来，顾不得对方根本听不见，一叠声的叫喊起来，“快！快脱下来！快脱下来呀！”
直到好不容易解开一排纽扣，扯开那触手滚烫的衬衣，萧淳凑近一看，果不其然在他腹部找到被热汤淋过的一片微微红肿，尽管颜色不深，却足以叫他看得心惊肉跳，既心疼又生气。
“你！你这个傻子！这么用力作什么？……知不知道泡面的水才刚烧出来不久，你！你就不能小心一点？！”萧淳显然被柯子清刚才的鲁莽吓得不清，挑眉怒视着眼前这个仿佛混不觉疼的家伙，竟隐约流出罕见的凶光点点。
柯子清原本被萧淳在大庭广众之下，对自己‘上下其手’给搞得有点懵了，竟默不作声的由着他将自己给拔得干净，直到熟悉的脸孔在眼前倏地放大，白皙的脸颊因为怒气而沾染了一抹桃红，才骤然省起自己的尴尬处境，一把按住对方依旧嚣张的双手，红着脸不自在的退后一步，伸手去够那件湿漉漉的还挂着一串面条的衬衣，早把萧淳怒气冲天的原因给忘得一干二净的，跟木头一样杵在那儿，连耳朵根儿都红得发烫了，臊得象那多汁可口的大石榴。
看着柯子清如孩子一般举足无措的神情，萧淳骤然觉得心软得很，低低一叹，拉住他匆忙间却无法将纽扣系上的手，从口袋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将沾在他身上的汤汁面条仔细擦去，直到看不出水迹来才又帮他将衣钮一颗颗扣回原处。
等他们捧着洒得过半的桶面重新回到坐位上的时候，早前的怒气早已烟消云散了，两人靠在一起谁也没出声，就着远处折来的淡淡灯光，一人一口安静的将剩下那小半碗早已经糊在一起的面条连汤不剩的分吃干净。直到最后一口汤汁流入胃中，柯子清这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逐渐苏醒后的胃，原来早已经饿得麻木而抽搐，那几口面汤非但没能平息腹中的食欲，反而生生将它激发出来，又在腹中引起一番翻搅。
他这才省起原来他们除了早晨胡乱灌下的那几口凉水之外，竟然到夜里都还没吃上东西，若不是刚才萧淳在餐车关闭之前买了一桶方便面，并逼自己吃下这所剩无及的汤面，他们恐怕一天又将饥肠辘辘的昏睡过去了。
这些天来由于担心宝儿的下落，自己过得浑浑噩噩不知天日，除了疯了似的天天在城市的大街小巷里跑动，其他根本就被抛之脑后了，无非就是饿极而食，倦极而眠，若不是萧淳一直不知疲惫的跟在自己左右，在身边细心为自己打点一切，添衣喂食，安抚逗笑，恐怕自己无论身心早就崩溃了。
想到这些天来走街串巷，无论何时回头都能望见的那人纤瘦的身影，晚上席地而眠时怀中永远温暖恬静的体温，当时无暇顾及的那些生活琐碎，现在想来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越发清晰起来，这样温柔细腻的人，竟甘愿为他而驻足停留，用自己不算宽阔有力的臂膀，无怨无悔的为他撑起一道避风的港湾，这片深情厚意更是何等的弥足珍贵，真挚难得！
思绪至此，柯子清心中更是情绪有些跌宕，眼中渐渐泛起朦胧的雾气，顾不得多想，伸手抓住萧淳的手臂，将正在专注整理桌面杂物的人儿拉近身边，双手并用，将那人牢牢固定在自己怀中，埋头在他纤细的脖颈处蹭了蹭，便再没了声息。
萧淳见他如一尾八爪鱼般，毫无章法的将自己缠绕得动弹不得，耳边还传来几声弱不可闻的抽噎声，心中也便是了然，尽管僵直着身子多少有些不舒服，却还是任他将自己裹成个结实的‘粽子’，一动不动的窝在他怀中，尽量放松点让他抱的舒服些。
午夜的车厢里，回荡着车轴行驶在轨道上不间歇的碰撞声，声声分明，清晰入耳，混着那人规律有力的心跳声，却让萧淳感到无比的和谐安心。两人就这样静默的相拥在一起，随着车厢的摆动而微微晃动着身子，窗外皎洁的月光在两人脸上、手上和身上洒下一片柔和的光芒，乌黑的发丝被车窗外送来的夜风带入空中，千丝万缕纵横交错轻舞飘扬，缠绵悱恻的情意被揉入一副静谧动人的画幕上，无不让闻者动容、观者动情。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萧淳以为柯子清已经睡着了的时候，他才感觉到禁锢着自己的一双手臂卸去了力道，从自己身上撤出来，忽而胸口一沉，却是那人将头枕靠了上来，然而刚才脖颈处留在肌肤上的微湿触感，却也夜风中透出一阵凉意。
萧淳明白他这些天来所受到的压力太大，给他造成了难以承受的心理负担，再撑下去别说宝儿还没寻到，自己恐怕就会先被心中的恐惧击垮，想着如今能渲泄出来也好，心中反倒是松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坐姿，伸手拢过靠在胸前的少年，亲昵的吻了吻他带着凉意的发梢，直到他的双手再次被怀中的人儿握在手中，在光线微弱的空中韵律的舞动起来。
（宝儿她并不是先天性艾滋病携带者……她之所以会感染上这个病却是因为……因为我。）
萧淳摸着他舞动的手指，还来不及惊讶所说的内容，就被他明显颤抖不稳的手势搅得心中钝疼，不由得向他靠的更近些，希望能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渐凉的身子。
怀中僵硬的身子仿佛感应到他的关切，终于慢慢放松下来，重新比起了手语。
（一年多前，我带着妹妹曾在宁夏的小镇里住过两个多月，那段时间里我每天靠上街收购废品，赚取微薄的收入，才得以维系两人的基本温饱的生活。可是有一天，在我经过的一条巷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年轻人，他手里拎着一袋装满废弃的针头和输液用的管子。他口音很重，说的是当地的客家话，我听不懂却知道他是让我将这袋东西当废品收购了。
当时我心中隐约明白这些针头胶管是用来做什么用的，却还是给了他几块钱二话不说将东西收了下来，带回家以后本想先藏好以免出什么意外，却被当地看屋子的老汉叫出去谈房租的事情,于是将袋子随手放在卧室里三层高的架子上，转头出了门……）
兴许是夜风吹得紧，又或许是回忆太过沉重耗去了他不少气力，萧淳觉得怀中人身子抖得厉害，也不催他，只是无声的吻上他的鬓发，落下一串温柔而细密的轻吻，将他无法回暖的手指收拢在自己掌中，反复搓揉着，却没有放手的意思，直到许久后依旧带着他体温的指尖再次在空中缓慢而又坚定的划动着。
（我这辈子无法忘记那一刻，永远也忘不了……当我再次推开房门的时候，看到的却是散落了一地的针头和蹲在地上无助哭喊的妹妹，几根沾着血的针头还留在她脚掌上的细肉里，闪烁着狰狞的银光，另外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也在一旁被吓得哇哇大哭……），柯子清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将胸中的浊气呼出，仿佛下了莫大的决心与勇气才断断续续的将回忆叙述下去。
（我的妹妹为了给刚认识的小朋友展示……我新给她买的玻璃跳棋，蹬着板凳爬上了有她两个身子高的书架去拿棋盒子，却也将那袋东西打翻到地上……本以为未必有事，直到有一天她学校的老师找来通知说宝儿在班上流鼻血并晕倒在操场上被送进医院抢救，我才如雷惊醒，直到化验报告出来结论是阳性HIV携带者，一切却都已经成为事实，容不得我不相信！不接受！）
宝儿，我是一个很差劲，很差劲，很差劲的哥哥……你是不是非常怨恨有这样的一个哥哥？是不是想一辈子也不能原谅这样不负责任的哥哥？是不是希望这样糟糕的哥哥一辈子在无尽的自责和悔恨中度过？……然而无论我悔绿了肠子也无法改写过去，将一个健康的身体偿还给你；无论我为你天天过着怎样一种担忧挂心痛苦而煎熬的生活，也换不来你的平安康健，生机勃勃的人生未来！也无法抹去你与众不同的事实，随时存在性命之忧的脆弱生命……
宝儿，你是不是恨透了这样懦弱无能的哥哥？是不是恨透了我？……然而现在你在不知名的地方流浪、受苦、挨饿、受冻，而你没用的哥哥却只能在一场场噩梦中，想象着那些失去了你的可怖画面，而忍不住浑身瑟瑟发抖，冷汗直流！宝儿，我的妹妹，你究竟在哪里呀？究竟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哥哥不能没有你。
比出最后一句话，柯子清的双手如灌了铅一般沉重再也无力抬起，他伏在萧淳的怀里胸口不住起伏，如被梦魇着了似的脑中混沌不堪，只是仿若一只伤重的幼兽本能的朝最令它安心信任的热源靠去，将自己的最脆弱的一面呈现出来，盼望能汲取一点温暖。
而那个人能令自己敞开心扉的人就在他身后，始终如一的温热胸膛就是他此刻最渴望的拥有的慰藉，那永远不变的温柔无声的将他包裹着，渐渐暖烫着他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将他心中的皱褶一点点抚平，一点点熨烫，再一点点变得暖意融融。
那是属于萧淳的温柔，独一无二的善良柔软，却也是他今生唯一的救赎，他一世要守护着的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意识模糊了，直到最后一丝清明也渐渐离他远去了。
柯子清曾经以为这份刻骨温柔，矢志不渝的深情将会永远留在他身边，与他羁绊一生，化成他骨血的一部分，见证他们今世今生永不离弃的誓言。在那段曾经青春飞扬的年龄里，他曾经毫不怀疑‘永恒’的存在，仿佛书上说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不过是他与萧淳并肩携手一生的美好缩写，那时的他们至始至终是单纯的，坚信着彼此给予的承诺，在无尽爱意里跌宕翻滚，却从未想过‘永恒’未必真有那么久远。有时候，爱上一个人，哪怕霎那顷刻也能成为追忆一生的永恒。
他们或许不知，属于他们的永恒，早已在那废弃的小屋中发生了，那只一眼就能到达你心底深处的温柔，成就了两人如昙花一现般绚丽而短暂的相遇，却在彼此生命中烙下了永不褪色的印迹。
很多年以后，柯子清仍会想起这一幕，那属于他们彼此的‘一眼万年’。只是，时光一去不回头，永远不会为了谁而停留……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咫尺的思念（新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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