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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落雨之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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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雨潺潺,门内灯火灰暗。
这里是吴宫最阴暗的角落,拘禁着罪恶和无辜的亡魂。这里是刑狱,也是关押清欢的地方。她被单独关在一间牢房,周围没有同一屋檐下的其他犯人,也算清净。
李宏德讨厌黑暗,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只身抬脚进入了这块狭小之地。
他的头发,白靴,衣摆边上都湿漉漉的,沾上了雨水。他也讨厌雨。因为这样黑暗的雨夜会让他想起罪恶血腥的往事。所以他拼了命得让整个崇华殿的变得流光溢彩,让灯火充满吴宫的每个角落,唯有如此,崇华殿的血腥气才会被冲淡。
李宏德也说不清,那个唯唯诺诺,生得也不好的女子到底有什么魔力,让他几次三番变得,不像自己了。
他如往常一样在青台喝着酒,享受着歌舞美人吹来的香风,眼前蓦然闪过一双清亮的眸子,那双眼睛好亮,好透彻,里面什么也没有,让他不由得心生烦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雨的缘故。
他撇下一众宫人太监,他随手接过宫人递过的伞,独自走过迂回曲折的宫道,他经过的每一座宫室都为他亮起了通明的灯,却没有一处能吸引他驻足。
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刑狱外。
清欢听到一阵不紧不慢脚步声,她警惕地从梦中醒来。
自从被关入牢房,她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清欢看到一个隐在黑暗中的人,开了锁,重重地推门而入,她下意识地抱紧被子往后退。
借着房内小几案上的灯火,她看清了来者的脸。
这张脸的轮廓很美,每一笔皆是造物主格外的偏爱,在微弱的灯火的映照下,竟生出了妖冶的美感。
她连忙下床跪拜:“大王。”
“你可还记得,孤说过要惩治你?”李宏德率先打破了一室的寂静。
“记得,不知大王要如何惩治我?”清欢抬首,额前的发丝被风吹过,手心有汗渗出,虽然早知有这么一日,还是控制不住内心的不安。
“孤要你……”永远离开吴宫,再也不出现在孤面前。
后面的话还未说出口,一阵风就从开了一半的窗外灌进来,几案上的灯火灭了。
室内陷入一片黑暗和死寂。
在黑暗里,窗外的雨声分外刺耳。
那是雨落在草上的声音?还是血滴在地上的声音?
“大王?”清欢轻唤,却无一人应答。
清欢起身,想要寻几案上的火折子重新点燃烛火。
手腕处却被一只大手紧紧握着,一个大力的拉扯,她狼狈地跌坐在地。
身边却有颤颤巍巍的声音传来:“别…别走。”
“大王…怕黑?”嗅着身边之人衣裳上传来的檀香,她小心翼翼出声问道。
手腕上的力量倏然加重,清欢疼得想将手抽回。她挨得李宏德近了,竟发现,他在颤抖。
她见了许多面的李宏德,却从未见过如此脆弱无助的他。
他毕竟,还只是一个比她年纪大不了多少的少年。
她这么多年一直有哥哥护着,最近日子虽说过得跌宕曲折,却依然平安无虞。而他做高高在上的吴王做久了,手握摆布天下的权利,也就再没受过被人护着的感觉吧。
思及于此,清欢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李宏德,然后握了握他的大手,又缩回去。
印象中,他的手很凉。就像雪落在眉间那样的凉。又很纤长,骨指分明,像淮南古润苍细的折扇。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我最喜欢听我哥哥讲故事。”小时候她晚上怕黑,而家中又舍不得点整夜的蜡烛,便缠着哥哥给她讲故事。一个故事她反反复复听了好几遍,每次到了精彩之处,她都要从被窝里伸长了脖子叫道:“然后呢,然后呢……”然后长风就会为她捻一捻被子,继续讲下去。
依然没有人应答。
清欢自顾自地讲下去:“从前有一个土匪头子,在路上劫了一个正要出嫁的姑娘。他掀了姑娘的盖头,强逼着她做他的压寨夫人。土匪头子将姑娘带到山上,摘山上最新鲜的野果给她,送她自己亲手做的簪子。有一次,姑娘趁着土匪头子不注意,偷偷溜下了山。姑娘本来要嫁的丈夫是县城里的捕快,带了很多人去清剿山里的土匪。土匪头子受了重伤,奄奄一息地找到了回到家中的姑娘,交给她落在半山腰上的木簪。姑娘随重伤的土匪头子重新寻了座山头,成为了他的压寨夫人。”
“这是你哥哥讲的?”李宏德虚弱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这是我听说书人讲的,但是我没听完,自己给这故事编了个结局。”清欢轻笑了声,一点点挪动着身子,摸索到了几案上的火折子。
牢房内一灯如豆,灯火幽微,却足以看清对方的脸庞。
李宏德已经松了抓住清欢的手,从她旁边站起。
“你讲的故事,真难听。”他居高临下望着她,声音清冷。
“孤决定惩治你,从今往后,给孤讲满一百个故事。”李宏德拂袖而去。
清欢只来得及看到华袍下那一双莹白如玉的手。
室内残留着淡淡的白檀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