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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兵不厌诈成盛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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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插了一句:"仔细看过被砍过的树没?能猜测大概砍了多长时间?"
"被砍树干已经结交,看来至少是前天的事."
我与他交换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咬牙道:"传令!立即支起大锅准备熬药,你领一千精兵去雾云林,将剩下的树全部给我砍回来."
"慢!"我挥手制止,徐徐道:"且不说赢政是否会在树林埋下一支奇兵等我们自投罗网,就算真能集到足够的树枝,现在熬药也来不及了.韩将军,天将亮."往窗外一指,天已灰白.
"赢政未必料到我们能猜中他的毒蜂之计,毒蜂也未必收集齐全."韩将军瞪着天,沉声道:"只要他不是今天攻城,我们就能趁其不备,大胜一场."
我叹道:"赢政不会做冒失的事情,砍下蝶树花一天半就可以熬出药给士兵服用,剩余的汁液用来引导毒蜂.蝶树花前日被砍,到今天,他已准备齐全."
韩将军猛地一震,瞪圆双眼,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那我们该怎么办?"
我没有立即出声,反而踱到窗前,伸手将原先只开了一半的窗子推得大开,闭上眼睛深深呼吸早晨清新的空气,待清凉空气在感觉憋闷的胸膛中转了一圈,缓缓睁开双目,冷然道:"韩将军不必担心,我从北崖里出发前就已料想到会有今天.历来在沙场上和赢政碰头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除非他故意示弱."当年赵国邯郸一战的情景掠过脑海,我头倚窗上,极目远眺片刻,方徐徐转身,悠然笑道:"不知这里是否还能找出一把不缺弦还可以弹奏的琴,我突然琴性大发呢."
"弹琴?"
"而且要在城楼上,赢政可以听见的地方弹."
韩将军脸色大变,摇头道:"姑娘虽然和赢政不是寻常交情,但如今两军对垒,开不得玩笑.姑娘出现在四周空旷立入敌人视线的城楼,别说毒蜂,恐怕赢政奋力一箭就能夺姑娘性命.他那三百石强弓的厉害可不是胡吹的."
"我是主帅,又是军师,韩将军不依,我可要出动虎符了."我摆起主帅的架子,噗嗤一声笑出来,韩将军一脸严肃,又觉得心里不安,软声道:"将军定是受了王兄的嘱咐,要处处照顾倩宁.何苦来由?若赢政真肯赏倩宁穿胸一箭,说不定对倩宁是一种难得的解脱呢."说罢跨出门来,袅娜去了.
秦军中,士兵早已苏醒过来.每人轮流到大锅前仰头喝下一勺味道不算太糟糕的草药,各自集对列阵,刀刃在手.
数十个圆鼓鼓的大牛皮袋子被赢政的亲兵小心翼翼每人一个拿在手上,嗡嗡声萦耳不去.
另一队人马浑身包裹严实,正将才刚刚完工,上面还黏着蝶树花枝做的弓箭成批上鞍.他们将要执行的任务,就是将这些可以引发毒蜂狂性的蝶树花射入城中.
他们负责这个,这身上当然也不免沾上若干超惹毒蜂的味道,虽然喝下可以预防毒蜂的药,不过挨蛰毕竟不是好受的事,因素穿的严严实实,手脚鼻脸都用铁罩遮挡.
赢政带着若然等一众将领巡视一遍,查问各项事宜,直到再无纰漏,才返回帅帐.
"兵临城下,她会在哪儿?"入了帅帐,赢政皱眉发问.
众将中只有若然明白赢政的心事,却也明白赢政不过是借此问疏解心中的烦闷,有关主帅的男女之事,最聪明的方法当然是和大家一同装傻,便不言语,只站在一旁静候赢政发令.
等了好一会,仍不见赢政发令,众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人敢打断赢政的沉思,都对若然猛使眼色.
身为副帅,若然硬着头皮上前道:"大王,时辰已到."
"好,"赢政从沉默中抬头,环视一干心腹大将,从容笑道:"本王已经很久没有尝到满怀期待的兴奋感觉,今天却是一个例外.当兵临城下的时候,这场攻城战或许会成为一场更有趣的战争,它也许是一个结束,也可能只是一个开始,一切…………只看城内的主帅是否值得本王全力以赴,不惜一切得尝所愿."眼中神光炯炯,喝道:"出发!"
众人齐声称是,帅令层层传出,直达每一个斗志昂扬的秦国士兵.
气势浩浩荡荡的秦军,终于在短暂的休战后,挟秦王赫赫之威,正式兵临城下.
战鼓雷动.
秦军陈兵城下,整齐兵列,人人眼中冒出噬血的光芒,刀光闪闪,萧杀气盛,只等主帅一声令下.
帅旗移动,号角长吹,汹涌的兵潮从中裂开一处信道,众将簇拥着主帅出现.
我在城楼上骤然眯起凤眼.
赢政,秦国主帅已到,骑在高头大马上,顾盼生辉,英姿飒爽,三招取敌人性命的宝剑悬在腰间,马鞍上斜挂三百石强弓.
隔着城门前荒芜的空地,一个上瞧,一个下望,视线在半空中相遇,交击出火花.难以言喻的激动,从足心涌向喉头.
他在前军万马前从容不迫威风凛凛,我在城楼上袖起翩翩乘风欲飞.
相视的电光火石间,我几乎软倒.手脚失去了力气,身子像被抽干了血似的,眼前一阵模糊,身躯微晃,暗暗扶着石柱,才摇摇欲坠地站稳.
低头,看不见兵临城下,我眼里只有那双眼睛,深邃得似要吞了我,灼热得似要烧了我.
不见血色的唇挤出一丝苦笑,何用千军万马,只是一个眼神,赢政已让我魂飞魄散.我恨不得看清他每一根毛发,忍不住移前两步.
"姑娘小心!"留下负责护卫在后面小声唤道.
猛一回神,脚步才在高达数丈,毫无遮拦的城楼边沿堪堪停住.
"姑娘?"
我怔怔回头,哦,我是主帅,赵国的存亡,都在我的一念之间.
暗淡的眸子逐渐回复神采,移动莲步,坐到早已预备好的古琴前.
净手,焚香,一丝不苟都做过,我淡淡吩咐:"传令,依计行事."
"是."
城下,赢政的视线不曾离开城楼上单薄的身影.
我什么都不怕,一如他所想.
还是那样坦然无惧,偏偏一举一动,弱不禁风中,带着只有我才有的坚强果断.
若然扯动缰绳,靠近赢政,低声道:"大王,果然是她."
仰头看去,高高城楼上,一道纤柔身影.
"她猜到了."赢政沉声道.
"是否立即施放毒蜂?"
赢政正要回答,浓眉猛然一紧.
铮!琴音,从城楼上飘然而来.短促一声,急而尖利,凄然动人,像镇尖刺进入人的心窝.
赢政能叫心惊胆战的虎目复杂地盯着城楼上的单薄身影,,骤然飞起,轻道:"弦断了."
铮!又一声,凄厉更胜前声.
"第二根."
铮!
"第三根……这就是你的敌退之计?我的倩宁."赢政定定注视城楼,心领神会的笑意从俊脸上一掠而过,举手在半空轻挥,低喝:"传令,退兵二十里."
"退兵?"若然大诧.
众将面面相觑,一起看向主帅.
"退兵."吐出两个字,赢睁最后看一眼属于他的女人,鞍转马头.
"大王有令,退兵!"
"传令,退兵!"
"退!退!"
脚步轰然,秦军潮水似的退去.
赢政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脸色如常,看不出端倪.若然忐忑不安挥鞭跟随,也不敢贸然说话.
赢政策马奔了片刻,放缓速度,让若然与他并肩而行.
"若攻城,倩宁会以身殉城.毒蜂放出,她势必不能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