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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上穷碧落下黄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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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六,就在今天.
我挑指,勾弦.
我与琴有不解之缘,琴是我的声,我的音.
只有将双手轻轻按在这几根细细的弦上,我才能将快使我窒息的患得患失抛之脑后,闭上眼睛,无忧无虑地,浸在满腔的回忆里.
往事历历在目,我记得清楚.
仿佛又回到了羊肠狭道,赢政好整以暇,蹄声步步逼近,被他拦腰强抱如怀.那胸膛火滚烫热,心脏强壮的跳声,砰砰入耳.
仿佛他从不曾离去,依然端着汤碗,笨拙的亲手喂我,哄我入睡,陪我观星赏月,一脸甘之若怡.
恩恩怨怨,甜蜜如斯,心碎如斯.
他怎会不爱我?
他怎会不守诺言,忘了此约?
他怎会为了那些流不尽的英雄血的家国事,狠心舍了我?
赢政,我若是你心中最重的人,那天下之大,还有什么可以阻拦你回来的脚步?
我埋了一坛素香半韵,在此等你.
云裳垂手站在一边,静静凝视我抚琴的背影.那背影瘦弱,腰杆却挺的很直,仿佛就在薄薄的血肉之下,撑着身体的,是刚一样的骨架.
云裳侧耳倾听.
琴声如泣如诉,宛如一幕幕往事铺陈开来,即使未曾亲身经历,也已让人魂断神伤.
只是这冷冰冰的乱世,又何必孕育出这般澄清的音色?
国重,还是情重?
要保全这份举世难逢的爱情,还是保全自己的祖国?
思及心底不直不敢触碰的心事,那根冥冥中中早早悬在半空的针,又重重刺进五脏六腑,让云裳痛不欲生.
人非草木,熟能无情.
细细琴弦,成了绞杀心脏的利器,折磨得我冷汗潺潺,鲜血淋淋.
再也忍受不住无孔不入的清越琴声,云裳跨前一步,强自按奈着心潮起伏,轻声道:"姑娘,该停停了.午饭已经送过来好一会了."
我将手往琴弦上定定一按,琴声骤然停止.我抬头,眸子亮晶晶的,看着云裳.
"不管怎么样,总要吃点东西."云裳避过我的目光,扶我起来.
红蔷手脚麻利地在桌上摆开饭菜.
我扫了一眼,便没了兴致.
夜幕降临之后,别苑更加寂静.
即使是郊外的坟墓,也不会有这般寂静,雪花飞在空中,竟也听不见一丝声响,仿佛眼前不过是梦幻一场,伸手一戳,梦境四散,空空如也.
我凝视东方.
时光无情,一丝一丝,从纤纤指缝中溜走.
我已定定看了很久,连眼睛也没眨一下,仿佛自出生以来,再也没有一件事比这重要.
东方,是赢政的归路.望不见笔直东去大路,那被山林隔着,但我从不曾担心,它们会阻拦赢政的脚步.
今天是初六.
月已出来,赢政,何在?
云裳悄悄掀开门帘,我也已在门口等了很久,久到几乎以为,这个初六的夜晚,已经凝固在胸膛.
她走近我,在月光下窥视那秀美端庄的侧脸,一阵急剧的心颤,让她差点站不稳身子.
"赵姑娘………"
我转过头,对着她,柔柔一笑.这个时候,如此从容的笑,竟比歇斯底里的哭泣,更让人心痛.
但那件事,已到了不得不说的地步.
云裳直直的盯着我,不容她的目光有所犹豫,感觉冷冽的北风涨满了胸膛,冰到已经可以让她冷静清晰地说出下面一番话,才开口:"赢政是秦国的王.而且大王现在也没有子嗣."
短短几个字,让云裳胸口剧烈起伏,仿佛惟恐她的意志不坚定,不敢稍松视线,牢牢直视我.
"说下去."我淡淡道.
"万一姑娘腹中的是个男孩,他将是大王的长子."
"云裳,"我的眸子终于认真地落到她的脸上:"你想说什么?"
云裳微滞,低头思索片刻,猛一咬下唇,猩红血味从指间直溢口腔,沉声道:"姑娘心里也很清楚,这孩子的身份对秦国多么重要.赵王手段何等厉害,姑娘决不能怀着大王的骨肉落到赵王手中."此话斩钉截铁,说得毫无余地.云裳向后一转,捧了放在桌上一碗尚带余温的药,端到我面前.
我视线触到那黑黝黝的药汁,潜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姑娘,胎儿还小,大王也还未知道.你和大王都年轻啊"云裳捧着药碗,又逼近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