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黎丽

4、第四章

　　后来顾若问过穗禾，你后悔过吗？

　　穗禾摸了摸发上的凤寰帝簪，说，不曾悔过。

　　穗禾这几天缠着旭凤把附近的山川都看了个边，第九日晚上的时候他俩一同躺在山崖的平坦坡面上，一齐望着夜空中闪烁的星星。

　　“这些星星你都认识吗？”

　　穗禾望着望着突然问了一句。

　　旭凤侧过身，撑着胳膊，俯视着穗禾。

　　“你想知道哪一颗星的名字？”

　　穗禾看去，旭凤眉目温柔，眸中尽是柔软。她笑了笑，指了一颗星：“那颗。”

　　旭凤也是笑了笑，顺着穗禾指的方向看去。

　　参星。

　　穗禾又是一指。

　　商星。

　　旭凤一愣。将穗禾的手指包在手里。

　　“为什么想知道这两颗星的名字？”

　　穗禾摇了摇头：“不知道。”

　　旭凤将穗禾拉进怀中。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大手依旧包着她的手指。

　　“第一颗是参星，第二颗是商星。”

　　穗禾往旭凤怀里靠：“我好像知道这两颗星星。”

　　她顿了顿，思考着。

　　“好像是……”

　　旭凤将她的身子板正，吻了下去。

　　穗禾推着他，想要说完没说的话。旭凤却是发了狠，不肯给她一点喘气的机会。旭凤开始解她的衣服，却被她制止。他也不恼，继续吻着她。从嘴唇到眼睛、鼻子、耳朵，一点一点将穗禾攻陷。穗禾轻声哼了哼。旭凤看准时机解她的衣服。

　　“别、别在这……”

　　旭凤一眨眼，他们已经在他们海边房子的床上了。

　　他拉下帘子。

　　一夜缠绵。

　　第二日穗禾醒的时候旭凤还未醒。穗禾看着他的脸庞，看着看着就开始抽泣。

　　人生不想见，动如参与商。

　　她其实是记得的，鸟族穗禾。

　　只是旭凤与她说的话太美好，那是她半辈子的梦啊。

　　她猜不透旭凤的心思。但左右不过十日，她愿意陪他做这一场荒唐的梦。

　　待这十日了，他和她或许就再无瓜葛了。

　　但总归，还是有些回忆的。

　　够了，穗禾想。

　　旭凤也不知在梦中遇见了些什么。皱了皱眉头，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了些。

　　穗禾伸手轻轻抚平他的眉头。他的脸部逐渐开始放松，抱着穗禾的力度却未少一分。穗禾含着泪微微笑了笑，将头埋在旭凤胸膛。

　　旭凤却睁了眼。

　　他看着穗禾的发，眸中有柔软也有忧伤。

　　今日便是最后一日了。

　　他们今日哪都没去，留在屋内两两相望。

　　但是旭凤出了会儿门，回来的时候拿了一堆布，各种材质的、颜色的都有。

　　“娘子，你给为夫做个荷包怎么样？”

　　穗禾看了看旭凤渴望的眼神，点了点头。

　　“我做得不好别不要啊。”

　　旭凤笑着看着她：“做得不好我也要。”

　　穗禾从早晨做到下午，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才做成了荷包。

　　旭凤接过荷包，仔细打量着。荷包做得还不错。纯白的布，正背面各自绣了一只精致的火红凤凰。包口是细细密密的花纹，也是火红火红的。旭凤看得出，那是凤凰花。他满意的笑着，将荷包放进胸前的衣服里。

　　“我娘子的手艺就是好！”

　　“那肯定啊。”

　　穗禾开始整理着桌上的碎布和细线，但没一会儿，这工作便却被旭凤抢着做了。

　　穗禾干脆放宽了心，想了想，撑着头问旭凤：“你今日都看着我做一天荷包了，你无不无聊？”

　　“不无聊，”旭凤看着穗禾认真的说：“跟你在一起做什么都不无聊。”

　　这种话穗禾听多了就免疫了，她嗤笑一声，翻了个白眼：“信你就见鬼了。”

　　旭凤也不在意，收拾好了东西便往里屋走，边走边说：“你等着啊，我给你做好吃的。”

　　穗禾点点头。看向窗外，果然太阳已经落山了。她起身，对已经进厨房的旭凤喊了喊。

　　“我出去拣下贝壳！”

　　旭凤探了个头出来：“好！注意安全，还有早点回来！”

　　穗禾道了声好便向海滩走去。

　　她走到最偏僻的地方，四周看了看，才将目光放到海上。

　　“彭祖。”

　　海水突然向两侧撑开，中间空出一条路来，走出一个老汉。老汉留了长长的白胡子，面目慈祥。

　　“丫头，”彭祖走到穗禾前面，“今日便是最后一日了吧？”

　　“是。”

　　“旭凤那孩子，还以为你什么都不知道。”

　　穗禾面色温柔：“他向来单纯。”

　　“那……”

　　“如我过去同彭祖说的一样，复兴鸟族。”穗禾接下彭祖的话，目光坚定。

　　彭祖捋了捋白胡子，望着那边小小屋子，那里隐约有一个身影在动来动去：“穗禾可曾想过旭凤会如何？”

　　穗禾朝那里望去，嘴角依旧含笑，瞳孔却读不出感情。

　　“这十日是他要的。况且，他有自己的家庭。”

　　彭祖一笑，问道：“你可知当日旭凤第一回向我求的是什么药？”

　　穗禾摇头：“穗禾不知。”

　　“浮生茶。但他后来喂你喝的是桃旬茶。”

　　穗禾思索着说道：“桃旬茶？穗禾知晓浮生茶，却不知桃旬茶。”

　　“桃花开尽十旬，而后桃花败。”彭祖解释道。

　　穗禾试探道：“所以此茶功效十日为期？”

　　“是。”彭祖道：“他要浮生茶，他想你忘却前尘往事，这样你便能更好的生活。但是，最后他还是给了你桃旬茶，他同我说，他不想违了你的意。”

　　穗禾收了笑意，对彭祖的话像是置之若惘。

　　“我更想知道我这一身隐藏的应龙之力从何而来，我为何喝了桃旬茶却丝毫无用？”

　　彭祖笑意浓重，循循善诱：“凤凰赠心爱之人凤寰帝簪，那应龙呢？”

　　“应龙？护心龙鳞？”穗禾问道。

　　“对。”

　　“那我身上的应龙之力是护心龙鳞的力量？可是……”穗禾由开始不敢置信转为恍然大悟，“……姨母……这应龙之力竟是来自姨母……”

　　彭祖一脸孺子可教也的样子看着穗禾。

　　她又道：“……护心龙鳞会全部转化为持有者的力量，

　　而护心龙鳞的力量又不会随持有者力量消失而消失，

　　“所以，我就算失了琉璃净火照样有应龙之力护着，才不至于死掉；就算喝了桃旬茶也无用，是吗？”

　　彭祖点头。

　　穗禾却苦苦笑了笑：“原来，姨夫是爱极了姨母的。”

　　先天帝和先天后不和是六界皆知的事情。穗禾也亲眼见到过，却不曾想原来竟是这样。原来，这世间还有这样的爱。爱得极深，却无人知晓。

　　彭祖的眉目深了几分，语重心长道：“穗禾，你不要只相信眼睛看到的，也不要只相信心里的感觉。”

　　穗禾沉默着，一句话都没说。

　　彭祖挥了挥手，一只琉璃杯凭空出现在空中，那杯中盛了半杯的透明液体。

　　“你要的前尘水。你只需将你的一滴血滴入此水中，再让旭凤喝下，”彭祖道：“关于你的所有记忆他便会全部忘掉。”

　　他问：“为什么？你若笃定他对你无情为何还要前尘水？”

　　穗禾举起那琉璃杯子，避着彭祖的问题不回答，反问道：“旭凤连成魔都光明磊落，我怎么能让他因为我变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

　　她的心上人，是这世间最好的人，不该跟一切阴暗挂钩。

　　彭祖若有所思的转身走开。

　　“丫头，祝你一切顺利。”

　　穗禾朝彭祖的背影鞠了个躬。

　　穗禾回到家的时候，旭凤已经在桌上等候了。

　　“捡个贝壳这么久？是去海的那边捡了？”

　　位上的人举了筷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挑着盘里的肉丝，一脸我有意见，我生气了，快来安慰我的样子。

　　穗禾看了不免一阵好笑，解释道：“我跑远了，这才回来得晚了些。”

　　“真去了海的那边？”旭凤一本正经。

　　穗禾坐到旭凤对面，笑语盈盈：“那是，海的那边有许多新奇玩意，夫君可要挑一日与阿禾同游？”

　　旭凤一笑，放了筷子，起身去到了穗禾身边，两手按着她的肩膀，躬着身子，让自己的头与她的头平行，自己的脸贴着穗禾的脸：“娘子见到了什么心思玩意？”

　　“长脚的贝壳！”穗禾往边上移了一个位置。

　　旭凤顺势坐下：“如此？”

　　“嗯。”

　　他夹了一小筷子莲藕喂给穗禾：“那寻个日子我俩一块去看看，还挺稀奇的。”

　　穗禾一边细细嚼着莲藕点头，一边感叹旭凤的演技。

　　你都大把年纪了，什么没见过？没见过长脚的贝壳？开玩笑。

　　穗禾拿起桌上的酒壶，倒了杯酒，递到旭凤面前。

　　“夫君。”

　　旭凤接过一饮而下。

　　穗禾又递了一杯。

　　旭凤依旧接下，但神色几分犹豫。

　　穗禾笑笑：“我们喝交杯酒好不好？”

　　旭凤捏着酒杯的力度加大：“你，当真？”

　　“自然。”

　　旭凤大笑一声：“好！”

　　两人喝交杯酒时，旭凤看着闭上双眼的穗禾流了一滴泪。

　　前尘水……

　　你竟是什么都知道，竟是什么都瞒着我，竟是到最后都在为我考虑。

　　你说我从来活得光明磊落。对的，除了你以外，我对别的事情别的人，从来光明磊落。

　　你知道吗？在魔界的时候，我是真的想娶你，想跟你过一辈子。

　　“义兄，我不清楚你与锦觅仙子的恩恩怨怨，但我清楚穗禾对你的一往情深。”

　　这是我要娶你的时候鎏英同我说的话。她在提醒我，她要我珍惜你。我知道。但我们成婚那日，我亲手毁了你一身琉璃净火。

　　我伤过你，我便没有脸在与你同处一处了。

　　这十日算是我偷来的。

　　这最后一日，你要我喝这前尘水，我喝。

　　第二日旭凤醒的时候揉了揉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看着推门进来的彭祖问：“彭祖？”

　　彭祖看着他，微笑着点头。

　　“我为什么会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