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问君天下（十六）火光中的本愿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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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君天下（十六）火光中的本愿寺
当显如知道教如去信让织田信长开城三日将百姓撤离，却并不准备谈和的时候，险些因站立不稳而摔倒。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显如些许颤抖地问着，看着自己的儿子，显如觉得他越来越不了解他，而教如脸上的神情也是他从未见过的陌生。
教如望着一脸惶恐地父亲，堪堪老矣的模样，反而笑道：“从出生开始，我便在这本愿寺，每日每夜，我走遍了本愿寺城内的每一个角落，我的一生全都在这本愿寺里，我渡过了平静却无聊的半生，却也用半生的时间看本愿寺的硝烟弥漫。”
显如诧异地看着教如，他忽然发觉，其实从很早之前，这个孩子就变得不一样了。他看着教如从咿呀学语，到能够走路，调皮地捉弄寺僧，直到有一天他高兴的感慨教如长大了，安静地学习，跟着自己修行，而从那个时候起，除了修行，教如便不会再黏着自己说他想去坐海船，也不再向自己炫耀他帮谁家找到了走失的孩子。
“知道我为什么总是喜欢站在本愿寺的后山上么？”教如忽然问显如。
是了，当自己和教如之间的对话越来越少的时候，他总喜欢往后山跑。
“那里是本愿寺的最高点，我总觉得如果我能站得更高些，就能看见大阪湾。”教如说着突然提高了音调，“但我却什么也看不见！”
显如看着教如却说不出话来，他颓然地坐下。
“逃吧，混在百姓中离开本愿寺！”教如叹了口气。
“你……不走？”显如知道教如说这话便是不会离去，只不过他还是问了一遍。
教如看了看显如，只是笑着，不走了，他是注定逃不出这如牢的寺院，逃不出既定的宿命。
在显如和部分寺僧扮成百姓离开后没多久，本就空荡的寺院内更显得寂寞。
织田信长坐在帐中，等着士兵的回报，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几案，似在沉思。
一名士兵走了进来：“报，别所长治大人不在营中！”
织田信长只是略微抬了抬手叫那士兵退出去，又过了片刻，才拿起了笔，写了军令给羽柴秀吉，让他带军西进攻打三木城。三木城是别所长治的城属，他既然已经离开，就说明教如信中所说并不假。但这另外一人，到底是谁？
这两日，织田信长时常是呆在主帐里沉思，时不时听取派出去的探报士兵回报的各种消息。
……
夜幕中的本愿寺总是显得十分宁静。
教如让所有还留在本愿寺的僧兵守在寺外后，便往关着明智光秀的房间走去。卸掉门上的锁，推门进去，没有一丝光线的房内什么也看不见，教如却异常熟悉地向右前方走了数步后站定，取了火折子将灯点上。昏黄的光影摇曳，在光影的边缘里，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个人，靠着墙壁坐着，一动不动。教如走了过去，缓缓地蹲下。
“今天晚上，我们就能解脱了，你不高兴吗？”教如轻轻地捏着他的下颚，微笑着把一小瓶的药倒进明智光秀的嘴里。
明智光秀没有说话，安静的房间里，教如听着自己的声音都显得突兀：“为什么不说话呢？”他看着眼前呆坐不动的人，明明睁着眼睛却没有看向自己，他伸手把光秀的头掰向自己，但视线对上的只是一片扩散的空洞：“你不想见那个人吗？”
教如从一旁拿过明智光秀之前穿得衣甲，一件一件套在光秀的身上系好：“不想见的话，我带你去欣赏，本愿寺里最美丽的花火吧！”
无人回应的空气里，飘散着淡淡地哀伤，教如忽然停止了动作，有些失神地看着面前如痴傻般的人：“你知道吗？从小我便是一个人，没有谁对我说过爱，你是不是想嘲笑我，一个和尚在说爱？”
拨开明智光秀散乱的长发，教如的声音竟带着沙哑：“如果可以选择，我一点儿也不想呆在这里，我想找个人去爱，我想感受被人爱着的幸福，然后有一个温暖的家，子孙满堂。当我知道织田信长竟真的愿意为了你答应我的条件的时候，我都多么的嫉妒吗？不……应该是羡慕才对，我没有资格去嫉妒，因为这世上这辈子本就没有什么是属于我的。走了，这样美丽的花火，一生只有一次呢！”说着，他将明智光秀拉起一步一步朝着外面走去
……
织田信长看着灯火微微地摇晃，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发慌，帐外忽然跑进一名士兵：“信长大人，本愿寺着火了！”
“什么？”织田信长立即跑出大帐，望向本愿寺的方向，隐隐约约的火光在黑夜里异常醒目。
“信长大人，佐久间信盛大人已经带着兵马赶往本愿寺了，我们……”丹羽长秀赶来到的时候正好看到织田信长上马。
“长秀，你留在本阵，我带军队过去！”大喝声，信长便策马直奔本愿寺而去。
浩浩荡荡地织田大军，将夜晚地宁静撕碎。
教如坐在他平时最喜欢的后山顶上，看着本愿寺逐渐的被大火淹没，他的身边坐着毫无反应的明智光秀。
“你知道么？我在这里呆了几十年，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美丽的夜景。”教如大笑着，脸上却不知什么时候多许多了泪水。
“过一会儿，织田信长就会来了，我们给他一个惊喜好不好？”教如的笑已被痛苦所扭曲，看上去狰狞万分。
直到面前出现了一个人：“佐久间信盛？”他缓缓站了起来：“第一个来的居然是你！”
“怎么？”佐久间信盛向教如走近了些许。
教如看着他，似笑非笑地道：“你知道么，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了哦！”他用手指了指地上昏迷不醒的明智光秀。
佐久间信盛看了一眼有些癫狂的教如，目光便锁定在躺倒在地上的明智光秀身上，缓缓道：“你把他怎么样了？”
教如眯起了眼：“我只不过给他喂了些药，你看，现在他多乖。”他看着佐久间信盛目光中流露出的狠毒，顿了顿又接着问：“你是不是想知道他死了没有？”
“把明智光秀交给我！”佐久间信盛低声命令着。
“交给你？”教如冷哼了一声，“在织田信长来之前，我怎么会让你如愿地杀人灭口呢？”
“你！”佐久间信盛有些恼怒，慢慢拔出了佩刀，“教如，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
教如看着那被火光照得发亮的刀身，却又笑了：“你听，织田信长来了！”
没错，织田信长来了，佐久间信盛听到了那大军渐近的隆隆声。
“来不及了呢，信盛大人！”教如笑得撕心裂肺。
“既然这样，那你只能死了！”说着，佐久间信盛手中的刀毫不犹豫地向教如砍去，教如连忙取匕首回档，只听见佐久间信盛邪笑道，“晚了！你的动作太慢！”而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另一只手上多出了一柄刀，蹭教如慌忙招架之际，将刀直直地插进了他的胸膛。
“咳咳……”教如脸上的笑容已因剧烈的痛苦扭曲的不似人形，“还不够啊……信盛大人……”
佐久间信盛冷冷地看着他：“那便下地狱去吧”说着，他将手中的刀一拧，利刃在教如的身体里扭转了半圈，教如瞪大的眼睛随着心脏被绞碎的瞬间变得不再有光彩，血抑制不住地从教如的嘴里流了出来，佐久间信盛一把将刀抽了出来，被刀洞穿的地方，血如泉般喷出，洒了佐久间信盛一身，教如的身体失去了支撑直直的倒了下去。
佐久间信盛擦了擦脸上的血迹，转身，用脚将明智光秀侧卧着的身体踢了一下，让他的身体仰面朝上。他这才发现明智光秀正睁着眼睛看着自己。佐久间信盛惊了一下，又仔细地看了看，那双眼睛却全无生气，就如痴傻的呆子一样。
“哼！明智光秀，这便是你咎由自取的下场！”佐久间信盛将刀尖移向明智光秀。
“信盛大人！”身后传来了士兵的呼叫声。
佐久间信盛手一抖，刀偏过了心肺，刺进了明智光秀的侧腹。
“信盛大人！”声音越来越近。
他慌忙抽出了刀，看着旁边的山崖，那是本愿寺后山的背侧，全是不易攀爬的石壁，他探身看了看，漆黑一片，身后再次想起士兵呼叫自己的声音，来不及多想，便将明智光秀推了下去。
佐久间信盛刚转身便看到一小队士兵跑了过来。
“信盛大人，信长大人来了！”领头的士兵说道。
“告诉信长大人，教如已经被我杀了，他的尸体在这里。”佐久间信盛将沾满血的刀插回刀鞘。
士兵们看了看地上教如的尸体，立即跑回去向织田信长报告。
佐久间信盛舒了口气，他的心刚才差点蹦了出来，回头又朝着身后的山崖下看了看，死寂沉沉。
“佐久间信盛！”织田信长策马而来，他看着地上死不瞑目的教如，“教如死了，明智光秀呢？”
“信长大人，我找到教如的时候他身边并无一人。”佐久间信盛强迫自己镇定地回答。
织田信长略微疑惑地看了看教如又看了看佐久间信盛，环顾了一下四周，大声喝道：“快去寻找明智光秀！”说着，便拉马回身，如果明智光秀没有在教如的身边，那么就很有可能被困在了本愿寺里，织田信长看着火势凶凶的本愿寺，心里越来越不安。
穿过本愿寺的外院，僧兵的尸体遍地，到处是奔跑救火的士兵，却始终没有见到明智光秀的身影。织田信长看着本愿寺的主阁，不再多想，便冲了进去。吓得一旁的士兵们慌忙大喊，跟了进去。
“光秀，光秀！你在哪里？光秀！”织田信长用力地大声喊着，生怕明智光秀听不见。
火势蔓延到主阁的各个角落，能烧的地方全都被火苗覆盖，呛人的浓烟，让人一张口便止不住地咳嗽，织田信长的双眼被烟刺激的生生发痛，他拼命睁大着眼睛，搜寻着每一个可能发现明智光秀的地方。
而此时的本愿寺已在大火中摇摇欲坠，许多地方开始坍塌。
“咳……光秀！回答我……咳……光秀！”织田信长只觉得呼吸越来越艰难，身体被大火烤得热痛难当，眼里不住流淌着泪水，分不清是因为刺痛还是因为依旧没有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信长大人，快到外面去，这里快塌了！”几名士兵拽着织田信长往外走。
当织田信长被士兵们安全拖到院外的时候，只听着一声轰隆巨响，所有人的都看着整个本愿寺主阁垮塌了下来，火光在浓浓的黑烟中隐隐可见。
织田信长的心随着这一声巨响狠狠地抽痛，几乎不能支持地半跪在了地上。
“信长大人！”身旁传来数不清的呼唤声，却没有一声是来自那个人。
织田信长抬起头，看着面前晃动不停地人影，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混乱。
“光秀，你在哪里？”眼前的世界变得漆黑一片，却仍然不见明智光秀的身影。
“信长大人！”
“信长大人！”
“信长大人！”
“信长大人！”
……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问君天下（十六）火光中的本愿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