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解忧唯有忘忧》鲁予熙

114、何以渡川，唯有忘川（十四）

　　又用了三天时间调养生息，忘忧的状态勉强恢复了过来。
　　山海犹豫了一下，对她道：“有件事须得跟你说，你先稳定一下情绪。”
　　忘忧捏了个清洁术将自己从头到脚里里外外整理了一遍，一边说：“你说吧。”
　　“你兄长他……离开了。”山海斟酌了一下，“他追寻自己的道去了，往后的路，不再与你同行。”他一边说，一边瞅着忘忧的脸色，他是真怕忘忧这个以兄长为重中之重的人又会暴走。
　　然而忘忧神情一如往常：“唔……我猜到了他会要走。”
　　山海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也是啊，你们兄妹俩都是一个样，要出大事了都想着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扛。”白担心了。他又掏出一物递给忘忧，道：“这是你兄长留给你的。”
　　那是一朵怒放的莲花，红得滴血，朵朵花瓣做得极为精致，瓣尖十分锐利，在日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看起来是一件法宝，可上头却不带丝毫的灵气。
　　忘忧接了过来，聚精会神地研究了好一会，才摸到红莲底下有一个暗扣，按下去之后，花瓣纷纷合拢，变成了花苞。
　　“他也没说这个是什么，只让我交给你。”山海道，“他似乎藏了许多心事，又什么都不肯说，最后往南走了。”
　　“往南？”忘忧问。
　　山海点头。
　　忘川特别执拗地要走。从前在魔尊的指点下，他也炼成过海船等物，因此独自一人乘船往夸父海的南端行去。
　　忘忧沉默了。
　　山海有几分诧异地问：“你不担心？海中妖兽可多着呢，他一个没有半点灵气的人，丹药符箓那些我还是硬塞他才肯收着，他又是复活神灵的上佳容器，这万一要是遇上个什么的出了什么事，我们还不知道他在哪，想救都没法救……”
　　忘忧想了想，说：“忘川不是鲁莽的人。既然已经决意要离开，那肯定也做了万全准备，他不会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的。”
　　山海对此表示怀疑：“他都有过给神灵忘川献祭的念头了，你觉得他真的会很在乎自己的安危吗？”
　　忘忧有点语塞，顿了顿才道：“你也知道的，他守在神灵忘川面前那么多天，指不定是悟出了什么，或是有了什么收获，所以才做出这个决定……他执意要走，还挑在我渡劫的时候，拦也拦不住。”
　　山海还想说什么，忘忧直接瞪了他一眼：“好啦，不要说不吉利的话了。忘川走了，那你呢？”
　　是走是留？
　　这回轮到山海开始语塞了，他“我……”了几声，干脆避过了这个问题，反而问道：“接下来你如何打算？”
　　忘忧很实诚地顺着他的问题走了：“回青玹门。”
　　“也行。”山海说，“此处位于夸父海的北边，离陶唐之地最近，你想走海路，还是上陆地？”
　　忘忧想了想：“上陆地吧。”
　　几天之后，忘忧与山海到了陶唐之地。远离后土九州百多年，总算又回来了，忘忧颇为兴奋，就近找了家酒楼，一口气点了十几二十道好菜。
　　混沌三州没啥能吃的，魔界里的吃食又总是附有魔气，至于仙道里，真是啥啥都不能吃只能看，忘忧已经辟谷太久了！
　　这厢忘忧正大快朵颐着，猛地听见隔壁雅座有人低声道：“听说了吗？雍丘出大事了！”
　　雍丘？
　　隔壁的人继续道：“谁没听说啊，太惨了……”
　　忘忧将头从菜肴中拔起来，与山海四目相对，都发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与探究。
　　“好歹是传承了万年之久的大家族，谁知就这么被灭门了啊！”
　　“是啊！也不知轩辕氏得罪了哪路人马，据说是一夜之间，几百号族人全部被杀！整座轩辕府无一人存活！”
　　“啪嗒”一声，忘忧手里的木箸落地，她的脸色瞬间化为惨白，瞪着眼望向山海，结结巴巴地说：“我、我……那什么、我耳朵……不会听错了吧？”
　　山海面色凝重，既没点头也没摇头。
　　隔壁的人还在议论纷纷，言语中说的就是轩辕氏灭门惨案。
　　忘忧刷的起身，下一刻就从靠边的窗台翻了出去。
　　山海急匆匆往桌上甩了一枚灵石，也跟着跳了出去。
　　雍丘临淄城，轩辕府。
　　南官从血泊中趟了过去，衣摆上浸染了浓稠的血迹。他蹙着眉盯着眼前七横八竖、死相惨烈的尸首，一言不发。
　　旁边有人说道：“都检查过了，所有人皆死于剑招之下，凶手使用的应当是细剑，且不止一把凶器。周遭都留下了水、火灵力的痕迹，凶手还放火烧掉了府中近半数的屋舍，初步猜测，可能是轩辕氏比较重要的资料存放地。”
　　胡子白发一大把的后氏家主后淮板着脸道：“水火灵力，细剑，轩辕忘忧这是终于把自己的本家给灭了？！”
　　南官转头冷冷地盯着他。
　　后淮不着痕迹地浑身一抖，随即正色道：“这些年轩辕府一直都很低调，并不曾与人结仇，唯一有过冲突的，是两百年前，轩辕忘忧大闹轩辕府，与她兄长一起脱离轩辕氏。当初她还从轩辕府中带走了一条妖龙，那妖龙被镇压在轩辕府几百年，对轩辕氏肯定也多有怨恨，若是轩辕忘忧与妖龙联手，灭掉轩辕氏也不无可能。”
　　南官冷哼一声：“所以呢，你认定了忘忧她与轩辕氏有仇，凭着这细剑、水火灵力的痕迹，就要定她的罪？”
　　一旁还有几个世家门派的人沉默不语。沅孟跟在他师叔祖身后，无声地冷笑。
　　后淮往后退了一小步：“在下只是猜测而已……”
　　有个世家的长老低声说了一句：“若不然，还有谁与轩辕氏有仇？”
　　神农宗宗主杵在不远处，看着满府尸首发愣。他好似想到了什么，可一时之间，却想不到更多，仿佛关键的那一块空缺了。
　　后淮因有人小声附和了一句，顿时底气又足了点：“轩辕忘忧百年前入了魔界，之后再无踪迹，谁知道她发生了什么？这世间为了追求大道，弑亲证道的也不是没有，若她在魔界中被影响，回来将轩辕氏灭门也不是没有可能……”
　　“哈！”南官嗤笑，“本座也曾三番两次去过魔界，后家主接下来是不是该说，幕后指使之人乃是本座？蠢货！”
　　太史楼的三长老听不下去了，正色道：“当初是我派筮法真人卜算出忘忧忘川兄妹乃是魔界之门关闭的重要契机，所以他们才去了魔界！”
　　后淮接连被两人反驳，忍不住还是嘟囔了一句：“那魔界之门早就关闭了，谁知道他们兄妹后来又怎么了……”
　　纪老大怒：“后淮！你别老在这揪着忘忧忘川不放！你以为这些年你们后氏做了什么，都没人知道吗？”
　　后淮脸色微微一变，眼看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是目光不善地看着他，立马沉默了。
　　玄通大师仔细查看了几具尸体，站起身来，缓步踱了过来，慢吞吞地道：“阿弥陀佛，这些人死后，都被夺魂了……”
　　后淮又开始插嘴道：“那条妖龙，据说就是因为到处吸魂，才被轩辕氏镇压！”
　　玄通大师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补充道：“……更像是魔修或者邪修的手段。”
　　纪老毫不客气地瞪了后淮一眼：“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忘忧已经变成魔修或者邪修了？啊？还有许多细节都未曾推敲，就你能耐在这大呼小叫。”
　　后淮气得脸都成了猪肝色。他好歹也是雍丘第一世家的家主！
　　偌大一个轩辕氏，一夜之间被灭门，此事干系重大，后土九州几乎所有的世家门派都被惊动了，不少人纷纷赶来，试图找到灭门真凶。
　　山海化为原型以最快的速度驮着忘忧赶到轩辕府上空，忘忧顾不得其他，火速跳了下去，眼前一幕幕血淋淋的惨状映入眼帘，她大惊失色，脱口而出：“轩辕氏真的被灭门了！那下一个就是轮到我与忘川了？！”
　　山海变成人形落地，转头看了一圈。在场的人也真不少，熟悉的，不熟悉的，该来的都到了。
　　“忘忧。”背后有人唤了一声。忘忧转头一看，这才发现她师父也来了，清廉真人也来了，沅孟和伯蜇也都在。
　　南官走过来上下打量了她一圈，这才问道：“什么下一个？”
　　忘忧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山海却挑了挑眉，扬声道：“怎么有人对我怒目而视，我寻思着，也没跟谁结仇吧？”应该早就有许多人知晓了他妖族的身份啊，这个时候对他敌视？
　　沅孟低声说道：“小师叔，有人怀疑你和山海前辈就是轩辕氏灭门真凶。”
　　忘忧瞪大了眼：“什么？！谁这么蠢？！”
　　纪老走过来，毫不客气地高声道：“自然是后淮这个老家伙。”
　　后淮转而对纪老怒目而视。
　　众人的视线都围在了忘忧与山海身上。山海呵呵冷笑了一声：“真是莫须有之罪！轩辕氏灭门是什么时候的事？”
　　纪老便说了一个日子。山海笑得更加阴阳怪气了：“这么推算一下，轩辕氏被灭门的那一日，忘忧刚好在夸父海上渡完雷劫。你们说说看，我和忘忧是怎么把轩辕氏灭掉的？”
　　忘忧刚刚迈入元婴期，身上气息还未完全稳固，修为高的人都看的出来。
　　沅孟遂添油加醋地把后淮前几日说过的话一一复述给了忘忧和山海听，期待他们再说点什么打脸后淮，谁料这一人一妖却是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南官见状，便问：“魔界之门关闭后，你们都去了哪里？”
　　这个山海倒是答得出来：“按照三河真人你的安排，忘忧去尘墟谷禁地磨练了一番；出了魔界之后，又被碧落泉追杀，不幸掉入了一个小世界里头，千辛万苦才找到出口出来，然后忘忧就渡了雷劫。”
　　玄通大师开口道：“贫僧观二位气息清明，并不曾有魔化的痕迹，亦无杀戮之气。”证明这两位近期内并没有造什么杀孽。
　　后淮无话可说。
　　“也就是说，或许有人伪造了忘忧的手法灭了轩辕府上下，想嫁祸于她？”神农宗宗主凑上前来，摸了摸下巴，说，“不过忘忧你开口说的第一句话让我很好奇，你是不是知道灭门真凶是谁了？他的下一个目标是你们兄妹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