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解忧唯有忘忧》鲁予熙

101、何以渡川，唯有忘川（一）

　　忘川的身影没入浓郁成一片漆黑的魔气之中，整个人消失不见。
　　虽说魔气对他没有半分影响，但其浓郁程度还是极大地阻碍了他的视野——他伸长了手臂，便看不到自己的手掌了，于是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前进。
　　不知走了多久，四周仍是一片黑暗，寂静无声，他逐渐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好似整个世界唯他一人，再无其他生灵。
　　这倒是难办了。忘川想，不是说此地有阵法覆盖？怎么也不见有阵纹？是了，这么黑暗的地方，阵纹与魔气混淆在一起也不是不可能的。
　　猛然间，他想起昔年轩辕府大阵，要怎么打开来着？对了，是身负忘川与忘忧之名的人的血。忘川觉得在这地方摸索了半天也没感觉出个所以然来，那倒不如用他的血液试试。
　　于是乎，一滴鲜血掉入黑暗之中，有一声极细的嗡鸣响起，忘川的脚底下闪现出一道光芒，很快又黯淡了下去。
　　忘川大喜，遂不再迟疑，用匕首划开了手掌，鲜血相继涌出，纷纷落下。
　　等在外面的忘忧与山海感觉十分煎熬，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团浓成实体的魔气开始快速地消散，好像从裂谷里吹上来一阵狂风，把那魔气尽皆吹跑。
　　等在外面的人定眼一看，裂谷上空一层透明的阵法灼灼发光，忘川匍匐在阵法上，一只手鲜血淋漓，随着他失血越多，那阵法的光就越亮。
　　黄衣魔修惊讶地长大了嘴巴，他转过头不可置信地对星诛尊叫道：“他、他、他这是，这是……”
　　那么浓郁的魔气都消散了！
　　山海与忘忧忙不迭地飞了过去，眼见忘川脸色惨白却仍旧坚持着放血，忘忧当即也割破了手，顿时那阵法上的图纹一个个都飞快地亮了起来。
　　当整个阵法全部点亮，忘川与忘忧身下霎时一空，还来不及做什么反应，兄妹俩就猝不及防地坠入裂谷之中。
　　山海一惊，伸手就要去抓，不料阵法猛地一暗，直接将他弹飞。
　　山海慌忙稳住身形，漂浮在半空中，望着那道裂谷，气得忍不住骂了一声：“靠！”他转而冲到星诛尊面前，怒气冲冲地道，“然后呢！他俩会怎样？！”
　　星诛尊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哇！”
　　山海死死地攥紧了拳头，快速地思考着怎么才能干掉这帮坑货！
　　幸运的是，还没等他动手，裂谷上的阵法就自动解开了，山海当即把这群坑货抛之脑后，眨眼间就冲入深不见底的裂谷当中。
　　星诛尊摸了摸鼻子，对一青一黑一黄三个魔修道：“一起过去？”
　　再说坠落途中，忘忧试图将剑召唤出来以承接她与忘川下落的身体，但裂谷中好似设立了什么鬼玩意，她一身灵气死活调动不起来，连乾坤两仪袋都无法打开。万般无法之下，忘忧紧紧地抱住忘川，打算用自己的身躯给忘川垫背，毕竟她是修真之体，比忘川的凡体结实了太多。
　　可忘川哪能用忘忧这么稚小的身躯做铺垫，正要动作时，从谷底深处升上来一股气流，托着他兄妹二人徐徐下落，直到最深处。
　　好冷！忘川没忍住打了一个哆嗦。
　　谷底冰封成一片，寒气凝成白雾，徐徐飘荡。
　　这是连法衣都阻挡不了、连神识都抵抗不住的寒冷，仿佛冰入骨髓，寒入灵府。
　　忘川原地哆嗦了几下，感觉再多待一会整个人就得成为冰雕，还是从里到外都冻得结结实实的那种。他妹妹却径直往里走得飞快，突然间五体投地，趴在一块冰上不动了。
　　忘川吓了一大跳，慌忙一边叫喊“忘忧！”一边朝她走过去，还没走到忘忧跟前，他就听见忘忧低低地说了一句：“忘川。”
　　忘川冷得手脚渐渐迟钝起来，但仍是努力加快步伐，一边走一边说：“忘忧，你怎么了？你还好吗？”
　　忘忧趴着不动，嘴里说道：“忘川长得真好看啊！”
　　忘川：“？？？”啥玩意？妹妹你是不是脑子冻僵了？
　　这时忘忧终于转过头来，对她兄长招了招小爪子：“忘川你来看，这人生得与你一模一样！不过比你更好看！”
　　忘川：“……”他缓缓地低下头来，终于发现忘忧趴着的那块冰下，封着一个白色的男子，他身上宽大的白衣四散开在冰里，微微带了一点冰蓝的色彩。
　　忘川努力走了过去，同样五体投地趴在忘忧身边，睁大眼睛看着冰下闭目沉睡的那人。正如忘忧所言，男子的长相与忘川极为相似，但他却是一头银发，眉心处缀了一个隐约发亮的图案。他沉睡在冰下，如光如月，如玉如华，如九天神子，超然绝俗。
　　忘川微微蹙眉：“这是魔界至尊？”怎么看起来像仙界至尊？
　　忘忧捧着小脸道：“难道每一代忘川都长得一模一样吗？”
　　忘川立即歪了重点，反驳道：“怎么可能！我看过上一代忘川的画像，完全不长这样。”
　　身后猛地传来一声咳嗽，随后响起了山海无奈的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忘忧与忘川动作如出一辙地转过头去，看见了山海、星诛尊等人，然后又动作一致地伸出还带着伤的手，啪在了冰上。
　　“咔嚓”一声，冰裂开了。
　　黄衣魔修瞪大了双眼：“他们还真能唤醒尊上？！”
　　这话说完，从冰上无端生出一阵白色的大雾，呼吸间蔓延了整个谷底，然后，白雾中传来“咔嚓咔嚓咔嚓”的一阵响声，还伴随着忘忧与忘川共同的一声惊叫，大地猛然震动！所有人都被一股强力击飞出谷！
　　忘忧抱着忘川昏头转向地被击飞出了裂谷，随后被反应过来的星诛尊接住了。众人飘浮在半空中，眼见那白雾从裂谷的口子中飘出来，随着它的蔓延，斩神之地被白色的寒冰一寸寸地覆盖了。
　　一青一红一白一黑一黄的光冲了出来，化作五个魔修，面朝着白雾单膝下跪，恭恭敬敬地齐声道：“恭迎尊上！”
　　星诛尊把忘忧与忘川扔给了山海，也过去行礼，口称“尊上”。
　　白雾散去，露出魔尊那超凡脱俗的身形，他看都没看魔修们一眼，目光直接落到了山海……准确的来说是山海拎着的、尚未从极寒中恢复过来依旧冷得哆哆嗦嗦牙碰牙的忘忧与忘川身上。
　　魔尊一丝一毫的气息也没显露，可就是被他这么看着，山海顿时就有了一种想把手里两人都扔了的冲动。
　　魔尊淡漠地吐出两个字来：“上山。”
　　六魔修立即应诺：“是！”
　　星诛尊又飞过来从山海手里拎走忘忧与忘川，朝剑斩崖崖顶飞去。
　　山海：“……”只好默默跟上。
　　剑斩崖上，有一座微微泛着冰蓝色光的高耸入云的冰殿，待山海最后一个走入殿中时，魔尊已站在上方冰封王座前，六魔修分别站立于两侧，殿中央是终于从极寒中恢复过来的兄妹俩，此时正与魔尊无言相对中。
　　魔尊道：“尔等可以滚了。”
　　正当山海莫名其妙时，除星诛尊以外的五个魔修飞快地应了，化作五色光芒一闪，然后消失不见。
　　山海走到兄妹俩身边，两人一妖不约而同地拱手行礼道：“见过魔尊。”
　　然后该说点啥？该说点啥？
　　星诛尊看着这三个迟疑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开口道：“尊上，他们是为了魔界之门而来。”
　　魔尊微微颔首：“善。”
　　两人一妖：“……”然后呢？然后呢？
　　忘川试探着开口道：“魔尊大人是同意关闭魔界之门了？”
　　魔尊：“对。”
　　怎么是这样呢！怎么这么简单就答应了呢！没有个什么条件或者考验的吗？这么容易的吗？一说就答应了！那当初魔界之门开了是干嘛？
　　忘川：“……现在就能关？”
　　魔尊伸手召唤出一个黑得高贵的水晶球，球的底下缠绕着一圈金色的稀奇古怪的散发着诡异光芒的物件——总之他们都看不出那是什么东西——魔尊朝水晶球里注入一股白色的力量，水晶球便缓缓地由黑转白，直到完全变为纯洁无瑕的白色，魔尊这才收手，道：“关了。”
　　两人一妖皆说不出话来。
　　这可是魔界至尊啊魔界至尊！这么……好说话？难以置信好吗！
　　憋了许久，忘川才干巴巴地说：“多谢您……”
　　魔尊不带任何情绪地看着他与忘忧。
　　“那个……”忘忧想了半天，弱弱地开口，“您出身于轩辕氏……那个，我是说，我与忘川梦到了数千年前的轩辕氏族，然后我们的血又能打开阵法，所以您曾经是轩辕忘川……对吗？”
　　“说来话长。”魔尊终于在他的冰封王座上坐下了，单手撑着额头，目光游弋了一下，“轩辕氏，可怜又可悲。”
　　可怜……又可悲？
　　“大约一万年前，吾继承了忘川之名。”魔尊的目光又落到忘忧与忘川身上，缓缓地开口，“忘忧是吾胞妹。”
　　忘川诧异了一下，继而朝魔尊拱手，坚定地道：“魔尊大人，轩辕氏早就缺失了久远的记载，而我与忘忧自游历四方以来，遇到了许多关于轩辕氏的疑惑，但始终无法求得答案，如今，还望您能解惑，关于轩辕氏的过去。”
　　魔尊敲了敲王座的扶手，神情中逐渐露出一丝悲悯与哀伤，他道：“这是你们该知道的，因为，你们将同吾一样，走上同样的道路。”
　　星诛尊敛目，表情冷淡。
　　山海心神一震，什么叫同样的道路？！难道忘忧与忘川终将会沦为魔修？！
　　“轩辕氏乃神之后裔，从上古流传至今，每一代忘川与忘忧，都拥有得天独厚的资质，这是作为神之后裔，天地所给予的厚爱。”魔尊顿了顿，意味深长地道，“神灵之名为，忘川。其有一物，为上古神器，轩辕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