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时间（GL合集大赏）》夜苍茫

4、风之画员•丁香•四目

　　风之画员•丁香•四目『『『第三幕酒浓心碎…知己难求』』』

　　【润福画了皇太妃的侧影，招来天大的祸端，被画署先生告知会施以掌破刑。

　　（掌破刑：砍落悬吊空中的巨石，将固定于刑具下方的犯人手掌砸碎，致使其终身不能再用手画画，如此酷刑也。）】

　　当一个画画天才听到右掌即将被巨石砸碎，从此终身无法再作画的时候，心内是什么感觉？光是痛苦已不足够，那般悲恻，定是凡人如我无法揣度的。便如是，在这样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天才画家申润福漫无目的徘徊于街头，形单影只，满心凄凉，竟是无人可诉。

　　当她被教坊姑娘拉入画图署生徒长的庆生会宴场时，仍是少不得被同门们大肆嘲笑，但，此刻的她，已不想再反唇相讥。

　　生徒长不曾看出她的失落，反而变本加厉的戏弄她，命人倒了满满一竹节的酒，蔑然宣称：
　　“一个长得像女人一样的家伙，肯定不敢喝这么多酒吧！”

　　润福冷冷瞟他一眼，出人意料的，端起酒节站起身来，一仰头将满樽烈酒一饮而尽。

　　寻衅又不成的生徒们只好作罢，继续滥饮寻欢，纵酒作乐。润福微醺的双眼，怔怔地坐在酒席旁，望着席上的酒盏盘碟，发呆。

　　当丁香正襟款款迈入门内时，并不曾见着借酒浇愁的润福，而是同润福相似的遭遇，被生徒长出言相辱：

　　“弹琴？”生徒长嘿嘿一笑，接着伸掌拍了拍腿旁的坐席，说：“琴就不用弹了吧。来，来我这边坐着，陪我喝酒吧！”

　　生徒长英俊的面庞，说着这样的话，看起来亦是猥琐不堪。

　　丁香瞧也不瞧他，规规正正席地而坐，将伽倻琴放在膝头，淡然答道：

　　“丁香是琴姬，并非隐君子。”

　　（隐君子：指卖身的妓女。）

　　生徒长受此反驳，面色一变，席上众人俱是一惊，满座无声。唯有润福，这时才轻飘飘开口，讽道：
　　“依然还是如此浑身带刺啊——”

　　丁香回眸见着了润福，毫无停滞的，答道：
　　“花，本是越美，刺便越多的。”

　　“自己夸自己美丽的花，我倒是生平第一次见呵——”

　　“难道自己夸自己美丽，美丽的花就会变得不美了么？”

　　“倘若无人欣赏，花再美丽又能有何用？”

　　“花不过就是花，评价美与不美，也只是路过的贤良所为而已。”
　　丁香的回答，无懈可击。

　　润福终于收了声，一笑了之。

　　一时有生徒等得不耐烦，酒又喝高了，扬手掷出手中的酒杯，骂咧咧不停。那酒杯不偏不倚，正正砸在丁香的琴上，弦断，酒溢。洒了丁香满脸。

　　生徒们呵斥那位闯祸的同门，丁香不动声色，满面平静，只是用锦帕擦净了面上的酒渍。这个时候，那位自恃身份却又搞不清状况的生徒长，又说了句傻话：
　　“既然弦已经断了，那么还是过来陪我喝酒吧。忘记告诉姑娘了，我身兼生徒长之职——”

　　话未说完，便被丁香矢口打断。

　　“曲名是——”

　　生徒长愕然无语，满堂怔然。只听得丁香一字一句，续道：

　　桐千年老 恒藏曲

　　念完曲名，丁香便不再理会众人，左手高扬过肩，落手，便是轮弦滚拂。

　　九弦琴，断去一弦，止剩八弦，而曲音圆润谐和，竟丝毫无损。

　　右指频摘，左指繁挑，素手若无影，运指荡矜音，吟猱拨玉弦，澶音入幽清。

　　世间万物似已不复存在，身周诸人诸物逐一淡去，焕然间，蓝天旷野随着琴音铺展一新，悠扬琴声飘荡在剪剪暖风之中，而人的心，亦暖了。

　　润福心神入琴，恍然移身音韵律境之内，偌大青空碧野之间，只剩了她与她二人。

　　远远的，润福见着幼年的自己，骑坐在父亲颈间，笑容灿烂。父亲吹着草叶，母亲唱着山歌，一家三口融融而过。

　　她懂得了她的琴，她陷入了她的琴，情难自控地思念着她逝去的双亲，于是，她落下泪来。琴曲已毕，生徒们大肆鼓掌喝彩，而润福，却站起身来，黯然离席而去。

　　丁香呢？她无视着旁人的奉承迎合，只是等着她的评语，可是，却见到润福不发一言的离开。

　　掩不住的失望。

　　而润福，终于在她身畔顿了顿身形，回过头来，缓缓说道：

　　“您的演奏，太美了。”

　　丁香笑了，释然而笑。

　　润福行出院外，在树下醉眼望月，她想要触摸这天边的月盘，于是伸出手来——伸出了这一双，明天便不复存在的手——无声无息的，泪滑过脸庞——想她再如何才华横溢，再如何妙笔生花，过了今晚，竟统统都是不复存在的了！

　　无助，悲凉，痛楚……这伤痛捶击着润福的心，她的脚步，亦因沉重的心而踯躅。
　　最后的夜晚，她想要和这双手在一起，还有，丁香的琴。

　　“我只有五两——但——这五两，就是我的全部。”她在央求。

　　“我并不想要知道那些。”她却愠嗔而拒。

　　而润福，握住了她的手，阻止了她想要离开的身形，重重的，用泪哽的嗓音，说道：
　　“这双手……明天，就不复存在了……它所画的最后一幅画，卖得的这五两……”

　　“我想与这双手……渡过最后一个夜晚……与您的伽倻琴一起。”

　　…………

　　澶朴幽柔的琴音，终于还是为了她而响起。

　　润福铺开宣纸，在琴音缭绕的春室中，作画。

　　所画之人，正是丁香。

　　模特
　　

　　一张接一张，不停的画，一直到累得提不动笔，一直到精疲力竭，她才搁下笔来，仰面而卧。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丁香才停下抚琴的手，香汗淋漓的，轻摇着蒲团扇，笑眼看她。
　　这笑容，是温柔缱绻，是欣然浅悦，亦是心甘情愿。

　　琴，终于等到了画，她，终于遇到了她。为了她，纵使弹琴整夜，累极方休，又待如何？

　　哪里生出的情愫，竟真有如润物无声般，令人浑然不觉？

　　…………

　　翌日清晨，人去室空，所余画卷之上，题诗一首：

　　去羽翔无碍
　　弦断音未损
　　睡罢
　　梦难断

　　『『『第三幕终』』』

　　这一幕，是润福对丁香的知，是单方面的感知和领悟，而并非两人之间的相知。

　　这一幕，成功塑造了丁香的『灵犀巧思 慧捷才情』——详见 机锋未尽意难休一节
　　『处变不惊 从容淡定』——详见 掷杯断弦溢香颜 一节
　　『艺精技湛孤芳自赏』——详见 赠君一曲千年老 一节

　　可见人物塑造之时，需要精巧的情节为辅，将人物的性格淋漓尽致的表现出来，那么，情节的设置，才是成功的。
　　而情节难能可贵的，在于自然二字，人物在哪些场景做哪些事，都是自然而然的表现，而同时却又精彩别致，这，恐怕就是最好看的情节了吧？

　　回到剧中来，此幕中可探讨之处有三

　　一则、润福到底是如何懂得丁香之琴

　　二则、丁香所演奏之曲《桐千年老 恒藏曲》所藏何意？

　　三则、丁香为何要拒绝在先，奏琴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