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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河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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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城外的家,徐小仙把身上的行头脱下来,还有脸上的皱纹、胡子、眉毛一干脱了个干净,到井边打了水洗脸,月光下,映照在桶里水面上的,哪里是什么老头儿,分明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
小神女找了个火盆,把徐小仙答应给她买的烧鸡架在上边烤了起来,香喷喷味道引得两个人直咽口水。
徐小仙换好了衣服,搬了张板凳坐在火盆旁,虽说是夏天,城郊的夜晚还是阴冷得很,徐小仙一边烤火,一边问:“先生去哪了?好几天没见着他人了。”
“不知道,说是去给人家在山里找什么风水宝地,要过些时候再回来,”小神女拿筷子在烧鸡上戳了戳,伸手掰下一只大鸡腿,递给徐小仙,说:“好了,赶紧吃了,晚上我们去放河灯。”
徐小仙接过鸡腿,三两口地就吃完了,鸡骨头啃了几遍,嚼碎了才吐进火盆里,又去掰鸡头,嘟嘟哝哝地说:“不怕水里有鬼拉你下去当替死鬼啊。”
“怕啥,不有你这半仙在吗,就算不给你面子,还不给神仙爷爷面子啊?”
“神仙爷爷也得看小神女的面子。”
一只烧鸡在两人东拉西扯下连渣都没剩,小神女熄了火盆,收拾了一番,便和徐小仙往城西河走去。
城西河位于城郊,上游河道不宽,地势落差大,河水凶猛湍急,前几日下过雨,连带着下游的河面也涨高了不少,但下游地势平坦,河道宽阔,河水相对平缓得多。
陈遥和林道等到夜深了才悄悄出了门,没有惊动府上的人。
两人出了府,碰了头,闲话不说,先赶到了城门口,陈遥忽地停下来脚步,看了一眼下午那个摊位,此时那里什么也没有留下。
林道小声地提醒道:“看什么呢你,快点儿。”
陈遥点点头,脚下轻轻发力,便就追上了林道,和他并肩往城西河跑去。
今夜来城西河放河灯的人不在少数,只不过等陈遥他们来到时,这些放河灯的人早已回家关好门睡觉了。
陈遥不喜热闹,特意将放河灯的时间往后延到接近午夜时分,当中自然还有别的心思。
河灯是招魂之物,自母亲去世后,陈遥每年的鬼节都会来城西河放河灯,今年已经是第十个年头了,他一次都没见过河灯替他招回母亲的魂。
他想,今年也许是最后一次了,他不会再来了。
陈遥和林道把河灯放入水中,橘色的烛火在河灯中轻轻跳动,随水远去。
他们站在河边,看着河灯飘得很远很远,直到消失不见。
林道转过身,忽地一愣,颤巍巍地抬起手,指了指河中间,陈遥回头,不由也是一惊,那河中间竟多了四盏河灯,河岸上下却没有半个人影。
林道自小就怕鬼,连忙把半仙给的辟邪符掏出来,握在手里,嘴里念叨着神明保佑,恶鬼驱散的话语。
陈遥的手藏在衣袖里,也捏着半仙给的那张招魂符,他想,究竟是他手里这张招魂符厉害些,还是林道那张辟邪符有效些。
“冷静点,说不定是和我们一样来放河灯的,走,我们去上游看看。”陈遥拍了一下林道的肩膀,让他跟上自己,往河岸上游走去。
陈遥没有判断错,在河的上游确实有人和他们一样选择这个时间来放河灯,他们走到一座桥上,远远地看见一个人影站在岸边的柳树下。
林道心里害怕,看什么都像鬼,陈遥就让他在桥上等,他自己去会会那人。
陈遥走到离那人身旁两米的地方就停下了,那人侧过身来看他,月光下,陈遥发现这人披头散发,脸色苍白,一身薄薄的白色单衣,长长的黑发垂到腰间,随风飘摇。
倒真有几分女鬼的姿色。
陈遥对上那人看过来的视线,却觉得熟悉,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他问:“那四盏河灯可是姑娘放下的?”
白衣“女鬼”往河水的方向望了望,抬起衣袖捂在唇边,轻轻点了头,似乎在笑。
“这么晚了,姑娘一个人不怕吗?”
白衣“女鬼”摇了摇头,却不开口说话。
陈遥觉得奇怪,心想这女鬼难道不会说话,便大着胆子朝前走近一步,他听说鬼是没有实体的,根本碰不到凡人的□□。
白衣“女鬼”见他靠近,就往后退,他近一步,“女鬼”就后退一步,眼睛始终看着他,不让他靠近。
陈遥灵机一动,绕到“女鬼”的另一边,抓着一束柳条在手里玩弄着,“女鬼”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只是警惕地看着他,待他靠近,自己便往后退去。
“女鬼”原本站的位置就离河水不远,被陈遥几番逼近,不自觉竟也退到了河边的淤泥处,“女鬼”一直留心眼前的人,竟没留意脚下,一个不稳,身体就要往后摔去。
陈遥原想着女鬼会趁机飘走,只待他一路逼到这地步,他才猛地发觉这女鬼该是个正常人类——没有脚的鬼怎么会踩进淤泥?
他连忙往前一步,伸手一把捞过女鬼的腰肢,轻轻往岸上一带,两人一起落了地,白衣“女鬼”似乎被他给吓到了,怔怔地看着他,好半天才推开他。
“刚才实在不好意思,姑娘没事吧?”
“女鬼”轻轻摇头,似是有些恼地瞪了他一眼,忽然抬起手,右手食指在左手的手掌中写着什么,一会儿又指了指他的手。
他明白,伸出手掌,“女鬼”便伸手托着他的手背,指尖落在他掌心,犹豫地点了两下,才写下了两个字:“谢谢”。
陈遥觉得奇怪,明明是他欺人在先,这哑巴姑娘怎么还同他道谢?而刚有一瞬间这姑娘不是恼火了吗?
“女鬼”见他疑惑,赶紧又在他掌心处写道:“公子速回”。
陈遥并不着急回家,反问:“姑娘家在何处,我与朋友可送你一程?”
“女鬼”这回可是真的恼了,甩开他的手不再写了,只挥手赶他走,他无法,道了别,便转身要走,忽地想起什么,又回过头来。
“女鬼”皱眉瞪他,似乎在询问他怎么回来了,他明知,却不搭话,解开身上的披风,往“女鬼”身后一扬披在肩上。
“天冷,姑娘也早些回去。”说完,陈遥就转身往桥上轻轻跃去,和林道一同回城里了。
“女鬼”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轻轻解下那件还带着余温的披风,转过身,叫了句:“小神女,回家了。”
少女从树上跳下来,落在“女鬼”脚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徐小仙把披风给少女穿上,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反方向走去。
少女问:“半仙,那什么公子没看出你是男人啊?还姑娘姑娘地叫你。”
“谁知道。”徐小仙笑了一下,并不在意,他打娘胎下来身体就不好,先生一度怕他养不活,听了村里老人的话,便自小当他女孩儿养,到了十岁才开始以男儿身着衣和梳妆。
“他刚才还想逼你掉河里,你是故意摔倒要骗他的吧?”
“算是吧。”徐小仙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人消失的方向。
不过是信者自信罢了,何来谁骗谁。
少女又问:“半仙,你怎么知道他们今晚要来放河灯?”
“当然是神仙爷爷说的呀。”
“那你给他画招魂符也是神仙爷爷教的?”
“没有神仙爷爷的允许,小仙哪里敢乱来,砸了饭碗不要紧,惹恼了神仙爷爷可是大过。”
少女抓了抓身上暖暖的披风,又说:“不过他给你这么暖和的衣服,应该是个好人,半仙还是求神仙爷爷待他好一些。”
“嗯。”
“你冷吗?”
“不冷,”徐小仙抬头望了望月亮,低头用手指掐算了一番,喃喃道:“这衣服你别弄脏了,一会儿给人家还回去。”
“啊,他不是给咱们了吗?”
“礼尚往来。”
“什么意思?神仙爷爷又叫你做什么啦?”
“天机不可泄露,快点回去吧,明天还得早起摆摊啊。”
少女不太高兴,说:“今儿不是挣了挺多吗,先生说贪多嚼不烂啊,咱不能歇一会儿吗?”
“不能,先生还说坐吃山空,你就净记着偷懒的话。”
少女嘟哝着嘴不说话,徐小仙知道她心里不服,也不加劝,原是这世上的是是非非本就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明白的。
何况,当不明白,难说不是一种运气。
徐小仙说:“想歇也行,今晚得先帮我个忙。”
“什么?”
“替/人/消/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