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命》夜樵

63、第 63 章

　　安娜兀自跑着，却突然被一个庞大的坚硬的物体绊倒。冷不丁摔在路上，伴随着手掌和膝盖传来的微微刺痛。安娜有些呆呆地在地上坐了几秒钟，双手按在地上借力，触碰着青草站了起来。

　　站起来之后，她不自觉地回头看，发现竟然是一辆摩托车。不知道是谁摆在这里的摩托车，但是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安娜什么也没想，把自己的长裙拉起，狠狠一扯，从膝盖处将多余的部分扯下，随手扔在地上，然后跨上了摩托车。

　　离开的最后，她再回头看了一眼培植园的那间小屋子。不知道苏杰怎么样了，虽然安娜并没有抱着苏杰还活着的希望，可是她还是很遗憾在生命的最后，她没有和苏杰在一起。她生来孤单一人，临走的时候依然孤单一人，答应苏杰要和他在这好好生活下去，也没做到。

　　傅远被压在最下层，本能令他伸出另一只手狠狠推着自己身上的人。林弘楷手里的枪紧紧压在苏杰身下，最后他还是选择开了枪，子弹打穿了苏杰的心脏，而苏杰已经毫无生气地压在林弘楷身上，被林弘楷两腿一蹬，像一块破布一样，滚倒在一旁。

　　远处响起一阵空旷悠长的马达声，这个声音傅远再熟悉不过了，他刚刚就是骑着这辆摩托车来的，看样子，摩托车已经被安娜开走了，既然她已经喝下了感染剂，她就完全没必要从改造村开始下手了，她只需要去到任何一个高等人聚集的地方，然后不断地改变所在地，就完全可以造成庞大的感染程度。这一点是不可控的，几乎没有人可以阻止安娜。

　　傅远叹了一口气，感受到手掌处传来的焦灼之感。他感觉自己的体温有所变化，有热气源源不断地在身体里汇聚，令他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沉沉的。林弘楷发现了他的变化，问了一句：“没事吧？”

　　“你是不是高等人？”傅远昏着头问道。

　　“怎么突然问这个？”林弘楷把枪收起来：“我是不是高等人很重要么？”

　　“当然重要！”傅远提高了声音：“安娜手上的感染剂只能感染高等人。”

　　“哦！这样啊！”林弘楷道：“那你放心，我不是。”

　　知道面前的林弘楷没有危险之后，傅远显得安心了许多，他找林弘楷借电话，想要打给乔易，让他开车过来接自己，同时也要做好保护措施，只不过刚打第一个电话的时候，电话显示正在通话中。乔易在同谁打电话？这么紧急的时候，以傅远对他的了解，他不喜欢打电话，所以很少打电话，有什么事情都是当面说的，同他打电话的一般只有罗福医生和边境医院的几个人。傅远在电话听筒的忙音里失了神。

　　此时的郊外，一栋破烂房子里，克里斯汀娜醒了过来。

　　头痛欲裂，她只感觉脑子里有轰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开始坐起来的时候眼睛还睁不开，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睁开眼睛

　　一睁开眼睛，她就懵了：“这是哪里？苏杰去哪里了？姐姐呢？不是说好，今天晚上有行动的吗？”

　　她回想起失去意识之前的场景：“哥，你怎么不跑了？”这是她对苏杰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这句话之后，因为觉得苏杰的一举一动简直莫名其妙，她就朝着苏杰的方向走去，却没想到刚刚走到苏杰面前，突然被他猛地扑上来蒙住口鼻，这之后发生了什么，她就不知道了。

　　她按住地面想要借力站起来，却突然碰到了一个薄薄的物体，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封信。

　　是苏杰留下来的？克里斯汀娜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没有丝毫的犹豫，拆开了信。

　　信上的字歪歪扭扭，一看就是很熟悉的苏杰的字。克里斯汀娜颤抖着开始读那封信：

　　亲爱的克里斯汀娜，

　　首先我要向你道歉，我不该骗你，也不该将你迷晕，把你独自放在着荒郊野岭。但是对不起，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也许我正在和安娜完成我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准确的说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你知道的，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所以我别无选择，我一定会无条件地支持她。

　　我曾经对安娜说过，我是低等人，可是我从来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强调你是低等人，也不会把所有的错都随随便便推到不相关的高等人身上。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些高等人就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从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但是也有很多高等人，他们生来就从没想过害人，他们中的很多人也是身不由己，随着这个世界而改变。我所能做的，就是从来不把自己的不幸，推脱到任何一个无辜的人身上。

　　克里斯汀娜，我不知道你懂不懂这些话的含义，但是我还是要同你说，即便是我说出了这番看起来很有道理的话，我还是明白，我选择的是不作为，我选择接受命运。而安娜，我们都知道，她绝对不是一个会选择接受命运、向命运妥协的人。所以，安娜选择用自己的双手，用自己的方法去改变这个世界，我选择站在她那一边。

　　我想在做成这件事情之后，我们会变成这个世界的罪人，但是没关系，我们已经用自己最后的力量，用自己的方式，对这个世界做了抗争。

　　但是克里斯汀娜，安娜也曾经对我说过，你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唯一放不下的人。她常常同我说你们过去的故事，你们生活的小牧场，她说你扎双马尾辫的样子真的很可爱，你向她的母亲学习烹饪的时候特别认真，从小她就向牧场和大自然许愿，要把所有的好运和幸福都留给你。

　　不过，我觉得牧场和大自然是不可信的，我相信你身上的好运和幸福，一是你自己争取来的，而是安娜给的。你是一个勤勤恳恳、认认真真的女孩子，所以我和安娜都相信，就算没有我们，你也一定可以好好地生活下去。

　　今天过后，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面，希望你能原谅我们瞒着你这些事情，也希望你能理解我们。我真想下辈子，还和你们一起生活，白天出去工作，晚上回来买点水果、小菜，和你们一起煮火锅吃。蓝紫色的星空依然很好看，窗外的牵牛花还会在风里跳舞，你和安娜还会幸福地生活着，笑声比牧场的牛还要响亮。如果真的还有机会，毛肚我要下三份！

　　苏杰，以及爱你的安娜——我知道她与我有同样的愿望

　　看完这封信，克里斯汀娜的眼泪早就已经挂在下巴上摇摇欲坠了。她拂袖擦去眼泪，走出破旧的木门。一片空旷，野外的自然声更大，充斥克里斯汀娜的整个脑子。她已经没有去除了，安娜和苏杰都不知道去了哪里，这辈子，她从一个温暖的家庭出发，那是小时候的牧场，有自己所有的亲人，紧接着，她行至一个人处，又行至另一个家庭，有安娜、苏杰还有她只想出国一天的小干侄子天晴，最后，在这旷野上，她又变成了一个人，把自己重新交给了天地。

　　如果还有下辈子，克里斯汀娜也还想和安娜苏杰一起生活，白天出去工作，晚上回来买点水果、小菜，和她们一起煮火锅吃。蓝紫色的星空依然很好看，窗外的牵牛花还会在风里跳舞，三个人都会幸福地生活着，笑声比牧场的牛还要响亮。

　　日用品生产基地这个时候已经关门了，乔易刚刚在里面检查了出来。基地的负责人很配合，乔易刚到的时候，稍稍说明来意，他们就赶紧带着乔易进了基地，开始就着员工一个个排查是不是安娜和苏杰。排查到现在，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乔易就一个人走出来了。

　　基地门口有一大片薰衣草地，在夜风的吹拂下微微晃动，散发着好闻的、一点儿也不媚俗的清香。就在这个时候，乔易的电话响了。

　　他看了看来电显示，若有所思，然后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你在哪里？”

　　乔易四处看了看，压低声音说：“我现在在改造村的日用品生产基地。”

　　“事儿成了。”中年男人说道。

　　“真的？”乔易有些兴奋，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并没有人关注着自己，又问：“你看到了？”

　　“没错，我看到了。我安排了人在改造村的各个资源生产和供应点都安排了人监视着。今天傍晚的时候，安娜和苏杰到了蔬果生产基地，随后傅远就到了，同苏杰搏斗了很久，后来林弘楷赶到，开枪打死了苏杰，安娜逃了出去，骑车摩托车往高等人聚居区过去了。”

　　“就这么过去了？”乔伊有些吃惊地问道：“那感染剂怎么办？”

　　“你不用担心，安娜比我们想的都要优秀很多，她做的决定非常好……其中一瓶感染剂被毁，她就自己口服下了另一瓶。现在，她自己成了感染源，只要她不停的变化位置，就可以感染她所在区域的高等人！”

　　“漂亮！”乔易夸了一句，露出了狡黠的笑容。等这个机会，他已经等了很久了，早在他进边境医院之前，他就有这样的雄心壮志了。

　　乔易刚来十二区的时候，还是一个毛头小子，虽然没有多大的本事，也没有一份特别好的工作但是他的心里有磅礴的野心。由于自己的母亲是低等人，所以尽管他是高等人，他也知道低等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究竟是什么境遇。被排挤、被打压、被虐待，不管低等人做了什么，他如果做了好事，人们会说那是他应该的，本来就已经是低等人了，只能做点好事来讨好别人了；如果他做了坏事，人们就会说低等人就是低等人啊，果然只会做坏事！

　　有一些高等人就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尽管他们是高等人，可是他们从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也从来不去思考高等人这个身份究竟有什么用处，他们站在这个位置上，只会享受和夺取，从来不做能称得上身份的事情。目中无人，恃宠而骄令他们做尽了坏事，但是却没有人来制裁他们，就只是因为他们都是高等人。

　　乔易受够了这些人，他知道自己同这些人是不一样的，他也不屑与这些人为伍。在十二区，因为不想去伊雯捷琳，所以他来边境医院应聘，因为有良好的履历，所以应聘成功了，就在这里开始他新的职业人生。

　　有一回因为有个孩子半夜发烧，所以他起来出急诊，忙到凌晨两点。本来应该回去休息的，但他也不知道怎么就睡不着了，索性他就跑去了一家24小时便利店，去随便买了点熟食，在店里加热了，坐在窗边得小桌子前吃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走进来一个男人。

　　“有烟吗？”没想到这个时候便利店还有客人，这个点了，怎么还有人不睡觉来便利店啊，乔易留了个心眼，用余光瞟了一下，看见前台站着的是一个中年男人，褐色的头发零散地躺在他的头上，看起来应该是30来岁，尽管穿着一身黑灰色的衣服，但是看魁梧的身材还是能感受到他的威风堂堂，这一身黑灰色的衣服穿在别人身上可能看起来像乞丐，但是穿在他身上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制的，还显出了他的神秘感。轻笑的眼镜框架在他鼻梁上，淡淡的两撇小胡子挂在下方，不但没有显老反而更加精神。

　　乔易在玻璃的反光上偷看那个男人，没想到被那个男人发现了。

　　被发现后，他心虚，继续低头吃饭，那个男人竟然拐过来了，坐到了乔易身边。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好，我叫李杨。”

　　想到这里，乔易的电话又响了，是傅远。

　　“喂。”乔易接起电话。

　　“乔易。你人在哪里？过来蔬果培植园这边接我，做好防护措施，情况紧急，到了我再解释。”傅远言简意赅。

　　乔易叹了一口气，把手机放进兜里。他突然有些累，抬头看星空。月亮是那么明亮，把大地照得一片雪青，树木、房屋、街道都像镀上了一层水银似的。几颗星星也连在一起，突然，一颗流星在蓝幽幽的夜空划过一道神奇的弧线，像织女抛出的锦线，转瞬即逝。乔伊突然感觉，自己正站在星空的这一端，而他心里牵挂着的一个人，在星空的那一端，相隔很远这很远。灿烂的永恒，无尽的遥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相见。他没有继续想下去，而是带上了医用口罩，朝傅远的方位开车过去了。

　　（第一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