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命》夜樵

6、第 6 章

　　她在抬头的那一刻发现，天空是深蓝色的，中间还游荡着紫色与红色，整个苍穹，深邃和神秘交相辉映，光辉透亮。但是，天空的颜色，在空中穿梭的一架架汽车面前，突然显得小巫见大巫了。

　　无数辆银白机身的巨大机械从天空中飞驰而过，遥望远方，好像天空中码着一整支军队，令人肃然起敬。这就是属于十二区的交通系统，也是薛唯在之前生活的地方从来没见到过的。交通工具早就不需要烧油了，仅凭风能与太阳能就能在空中急驰，虽然曾经也听说过，但是从小地方来到十二区，亲眼见到这样的场景，薛唯还是感觉到震撼。

　　这种情绪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一声喇叭打断。

　　薛唯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面前停了一辆卡车。虽然卡车车身很干净，各种零部件也很新，但同天空中的机械比起来，真的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好在薛唯不挑，现在也没有什么资格挑。

　　卡车司机一脸不耐烦地打开车门，跳下来，手随便挥了一下，朝薛唯喊：“你走不走？”

　　薛唯看着司机的表情，恨不得把她吃了一般，心里悻悻地，没好气地想：你要是不情愿搭人，为啥还要停下来啊。但是想到自己的情形，求人办事看人脸色，能忍则忍吧，也就点点头，往卡车那边小跑了过去。

　　司机还嫌薛唯慢，不耐烦地喊：“你快点啊！”

　　薛唯加快了脚步，小跑到车门边，突然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您别这么凶啊，看把人家小姑娘吓得！”

　　跑到卡车旁边，薛唯才看清楚那个说话的男人。他看起来还很年轻，高薛唯一个头，看起来比薛唯大不了多少，双手抱在胸前，眼睛微微眯着，看着薛唯。

　　这一看，薛唯本来放心大胆地想要上车，此刻却突然犹豫了，动作放缓，在货箱门前停了下来。

　　“怎么了？上车啊？”男人微微摆了一下头，示意薛唯上去。

　　“这车是要去哪里的？”薛唯问。

　　“你是干什么的？你要去哪里？”他问。

　　薛唯难住了。她不想就这么把真实情况告诉陌生人，就急中生智编了一个说法：“我刚从伊雯捷琳辞职。本来是没处可去的，但是我熟人给我介绍了一个工作，可不可以麻烦你们看一下，这个地方你们知道是在哪里吗？”

　　男人把纸条拿过来，看见“FY”两个字。

　　“这……丰原饭店？”

　　薛唯也没想到自己就这么撞准了，反正听起来也是一个靠谱的地方，就先答应了下来：“对对，就是那里。”

　　男人很好奇，问她是谁介绍她去的。薛唯没吭声，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迂回了一阵，男人才告诉她，自己家开的饭店，名字就叫丰原饭店。好巧不巧，就被薛唯给撞上了。

　　问到这个份上，薛唯也犯了难。这种时候了，自己也不可能随便编一个名字了吧。讲出胡以木这个名字，人家还不一定认识呢，就大大方方地说了出来。

　　听到胡以木这个名字，男人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对薛唯说：“上车吧。”

　　这样，薛唯才终于坐上了车。

　　“谢谢。”薛唯不敢过多理会他们两个人，只是很有礼貌地道了谢，紧接着准备上卡车。

　　男人拦住她：“你干什么？”

　　薛唯是坐在货车箱里被运过来的，理所当然地绕到后面，准备上车。被男人拦了下来，她还以为他们反悔了。

　　“你去做副驾驶。”男人把副驾驶的门打开，让一脸惊讶的薛唯坐了上去。

　　薛唯坐在车里，看着窗外的景色。她还记得，小时候在电影等艺术作品中接触的未来世界，处处都是高楼大厦，家家都有机器人，天空中甚至有飞船，车辆行驶在空中，玩游戏可以置身于虚拟世界，连人类出行都可以选择飞行。

　　她本来以为，未来世界处处都是那个样子的，但是自己的家乡却并没有这样繁华，甚至可以说是灰灰土土的，好像被世界遗忘的一角。自己住的房子只不过是几层的平房，家庭生活拮据，高科技产品也只是有钱人的专属物品，轮不到她这样的小人物身上。现在，坐在卡车上，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的风景，她内心生出了一种悲凉感。

　　这种悲凉感来源于，她本以为与这里产生了联系，本以为和胡以木有了更多的羁绊，本以为自己是有所属的，却突然好像和四面八方都断了联系，成了孤家寡人。

　　这幅样子，都被卡车上刚刚邀请她上车的男人看在眼里。

　　陈安时是土生土长的十二区人。分区之前，他就住在这里，分区之后，他还住在这里。

　　家里就是一个开小饭店的，随便取个名叫做丰原饭店。饭店本来一直是陈爸陈妈在经营着，两口子从生了陈安时开始就勤勤恳恳，一心只想供他读书。他也确实很争气，成绩一直是数一数二的，大学是在当时最好的学校读的，读完之后，刚巧赶上时候，世界分区了。爸妈还想让他深造，但是说什么他也不肯，竟然回来帮父母经营起小饭店来。

　　“读傻了。”大家都这么评价他，他不以为意，完全不理会别人是怎么说的。

　　别人怎么说没关系，但是爸妈辛辛苦苦了这么多年，最后自己的孩子落得一个这样的结局，心里非常的不甘心，也跟陈安时置气。他倒平平淡淡的：“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我们辛苦这么多年，是为了让你当一个高等人才，不是叫你回来继承这种小生意的。你也不同家里商量，突然就回来了，你叫我们怎么咽得下这口气！”爸妈说。

　　陈安时说：“我在你们眼里怎么样？”

　　爸妈没想到他认真了，心平气和下来：“你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我们都理解你……”，话没说完，陈安时就接了下去：

　　“那么也请你们相信我。”

　　说完了这句话，爸妈心里虽然恼火，但是也没再同他吵了。

　　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的，陈安时回来之后，却也没想到慢慢地生意红火了起来，“丰原饭店”本来只是一个小店面，却没想到慢慢地在十二区开成了连锁店，他自己还成了区域经理。那些在背后默默评价他的人，也都慢慢地没了声音。

　　按理说，陈安时是不认识胡以木的。但是几个月前，胡以木随着医疗团队考察，曾经到过丰原饭店附近。当时他们就在这里吃了一顿饭。

　　那天晚上，正撞上陈爸陈妈和陈安时吵架，胡以木来前台拿酒的时候，无意中听见了，还听出陈安时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物。看着一家子在后面吵着，店里已经开始又骚动了，为了解围，他赶紧喊了一句：“老板，给我两瓶酒。”

　　沉默了几秒，陈安时走出来：“来了。”

　　“挺忙的，要应付琐事，还要做生意。”胡以木笑着对陈安时说了一句玩笑话。

　　陈安时也回应了：“没什么琐事不琐事的，小事。”回应中，给胡以木拿了一瓶酒，还瞟了一眼胡以木的名牌：“胡以木，这个名字很文雅，起得很有水平。”

　　胡以木没接下去，看了一眼贴在墙上的招聘启事：“怎么，要扩大生意了？”

　　“生意做着做着，难免要扩大的。”陈安时说：“有合适的也可以介绍来。”

　　胡以木随口应付了一句，陈安时也没有当真。今天遇上了薛唯，陈安时才发现，原来那天随口一句客套话，这个胡以木还居然当真了，真的介绍了人来。他总觉得这件事情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今天，他是去谈生意和运货的。虽然生意很红火，但是他还是一直都坐卡车。一方面空中飞车管理非常严格，上下需要打通各种关系，他不爱做这种事，甚至嗤之以鼻；另一方面，卡车方便，也好打理，他是一个简洁干练的人，也喜欢方便快捷的方式。

　　回来的路上，司机正开车经过公路。他远远地就看到一个女孩子，像个娃娃一样，头悬挂着，仰头看天空上的车，嘴张得老大，可以塞得下一个馒头。

　　陈安时笑了。

　　又仔细看了一眼，她面色蜡黄，头发乱七八糟的，衣服也歪歪扭扭，鞋子还丢了一只，也不知道是做了些什么，狼狈成这个样子。

　　他坐在副驾驶，朝驾驶座上的司机说了一声：“停一下，看看她要不要帮忙。”

　　司机马上下车喊了薛唯。陈安时看见薛唯朝这边看，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还带着点担惊受怕的表情，不免觉得有点心疼。小声跟司机说：“等下让她坐副驾驶。”还顺口帮着薛唯说话，让司机别吓到她了。

　　卡车开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开回到丰原饭店。陈安时下车，准备去叫薛唯，司机突然下来说：“你看看，她情况不太对。”

　　陈安时赶紧绕道副驾驶，伸手探了探，发现薛唯身体滚烫，脸一阵黑一阵白，身体缩着却不停地流汗。早知道她有点不对劲，没想到憋了一路也没有说，现在已经昏昏沉沉不省人事了。陈安时顺手就把薛唯抱了下来。

　　抱着薛唯经过一楼大堂，陈爸陈妈从厨房里探出头来：“臭小子，你从哪里搞来一个人？”

　　陈安时没有理会，拐上了二楼，进了最里面自己的房间。把薛唯放在床上，又从柜子里翻出两三床被子，全部整整齐齐码在了薛唯身上，把她小小的身体盖得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