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两人三餐四季》霜华坠

7、第七章

　　国庆放假的第一天，林盈戴着口罩帽子，全副武装地倒了几趟公交，去了距离学校很远的诊所买了堕胎药。
　　她一个人不敢去医院，她害怕碰到认识的人，更害怕一个人躺在手术台上，张开双腿任人宰割。
　　在诊所坐诊的是个女大夫，给了她三天的药，又给她开了些之后去恶露和补气养血的药，并嘱咐她该怎么应对，以及需要注意的事项。
　　林盈认真记下，回到宿舍吃下了第一天的药。
　　吃了药不久，肚子便开始若有似无地疼起来，已能见到血丝。
　　白梓一天似乎都很忙，却也挤出时间给她打了几个电话关心着，虽然每次只能说上两三分钟，林盈心里还是热乎的。
　　第二天吃过药后疼痛加重，而且持续不间断，林盈躺在床上思念着白梓，期待着他能突然降临。
　　这件事她谁都没敢告诉，对张娜娜她都不敢说，她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只能自己默默地承受着一切。
　　白梓依旧忙碌，电话安慰不断，可林盈却有些烦躁。
　　林盈告诉他，明天是最后一天，她有点害怕。
　　白梓说明天他会在电话里陪着她。
　　第三天早上吃过最后一次药后，疼痛逐渐加剧，林盈疼得满身大汗，白梓并没有给她打电话，她也已经没有力气给白梓打电话了，她现在只能死死咬着被子防止自己尖叫出声。
　　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涌，她突然很恨白梓，恨他对她置之不理，更恨自己的虚弱和无能为力。
　　林盈忍受着疼痛，看着时间，差不多快三个小时后她艰难地爬起来蹲在了事先准备好的塑料盆上，血像拧开的水龙头一样不停地流着，突然一个白色的肉团流了出来，给剧烈的疼痛画上了休止符。
　　偷偷处理了肉团，换了新卫生巾，林盈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自己摔在了床上。
　　肚子还在疼，却没那么剧烈了，她拿起手机，给白梓拨了过去。
　　结果白梓手机提示关机，林盈不敢相信地又打了三遍，还是关机。
　　林盈的心一下就凉了。
　　下面的血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林盈口渴得一杯接一杯灌着热水，她知道她大出血了。
　　咬着牙穿戴整齐，往包里塞了几块卫生巾，她已经开始头晕。
　　她不知道该找谁帮忙。不能找女同事，一旦被学校的人知道，那她也不用继续这个学校待下去了。
　　但她一个人也肯定坚持不到医院，更不能叫救护车，那只会让大家更迅速地知道她的这点破事了。
　　最后她豁出脸面给秦秋打了电话，秦秋接到林盈的电话还很惊讶，林盈虚弱地说：“秦哥，麻烦你用最快的速度到学校门口西侧的文具店等我，拜托了！”
　　秦秋听着林盈的声音不对，却也什么都没问，只说：“好的，我现在就在学校对面的沃尔玛，我去宿舍找你。”
　　“不要，在文具店门口等我，秦哥，求你。”林盈边往外走边说。
　　看不见秦秋她还能咬牙撑住，一旦见到，心中那根弦一松，她十有八九要晕倒，到时又是人尽皆知。
　　“好，你慢点，不要说话，也不要挂电话，我这就到了。”秦秋不知道具体情况，有些着急，却也只能开着车在原地等着。
　　秦秋隔着电话听着林盈有些粗重的喘息声，看她远远地走过来，脸色惨白，步履虚浮，但他不敢上前，他知道林盈肯定是有所顾忌，不然就不会让他在这里等着。
　　终于在林盈离他还有二十几米的时候他挂断电话迎了上去，林盈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扬起毫无血色的脸，用最快的语速对他说：“送我到最近的医院挂急诊，药物流产第三天大出血，银行卡密码是819423，帮我把电话关机，保密，谢谢。”说着便晕了过去。
　　秦秋抱着晕倒的林盈一刻不敢耽误，把她放在后排座，连闯四个红灯到了最近的医院，把她抱下车时座椅上已经一片血迹。
　　抱着林盈的他在医院大厅高喊大夫救人，急诊科医生赶来让他把林盈放在移动担架上，并询问情况，秦秋跟大夫说她药流第三天大出血，大夫使劲瞪他一眼，二话不说直接把林盈推进了最近的妇科手术室。
　　护士让他去挂号，办理住院，他身上带着血迹，不管旁人惊异打量的目光，用最快的速度办理了手续。
　　在手术室外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秦秋看着手上已经干涸的血迹，回想起林盈倒在他怀中的那一瞬间，惊心悲魄。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秦秋第一次见到林盈是在两个寝室的联谊会上，他们宿舍老三张明亮在追林盈宿舍的裴小雅，他们两个宿舍之前已经聚过两次，可他因为去做家教都没去成，第三次聚会他终于有了时间。
　　他其实是不想去的，但架不住宿舍其他三个人的软磨硬泡，他也不想太不合群，但他对这种联谊真的没什么兴趣。
　　他还记得那天他们四个人早早到了饭店，听张明亮说着裴小雅怎么怎么好，然后便看到四个女孩子叽叽喳喳上了楼。
　　他看见其中一个个子不是很高的女孩子穿着一身白色收腰连衣裙，细细的腰不盈一握，鹅蛋小脸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她梳着简单的公主头，要多淑女有多淑女。
　　这时他听见老四的声音响起：“你瞅啥？”
　　对面的女孩回击：“又没瞅你，你个欠登！”
　　“你是炮仗啊，一点就着。”老四气哼哼地说。
　　“我要是炮仗先崩死你。”
　　短短的两句话直接就把秦秋镇住了。这么淑女的长相，一张嘴却是毫不遮掩的东北话，秦秋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这种反差实在太震撼了。
　　其实这些天之骄子们在进入大学的那一刻，便会不自觉地收敛着自己的口音，尤其他们还是师范院校，普通话是要从大一开始便要练习的，像这样毫不顾忌，且非常自信地说着家乡话的女孩着实罕见。
　　这时张明亮开始向他介绍对面的四位女生，原来她就是林盈，来自东北的林海市。
　　秦秋知道林盈的名字，是因为老四对她芳心暗许，时常听他念叨，但听说林盈有个青梅竹马的男朋友，还是个混血儿，人长得很帅，又有才华，两个人感情好得连根针都插不进去，所以老四只能把这份心思收起来，偶尔和林盈拌拌嘴，解解相思之苦。
　　那顿饭因为有林盈和老四拌嘴，吃得很欢乐，偶尔冷场，他便会出来调节一下，秦秋第一次觉得，偶尔联个谊也不错。
　　之后两个宿舍陆陆续续又在一起吃了几次饭，但他因为有事实在走不开，只去过一次。
　　虽然只正式见过两面，但林盈的形象在他脑海里却一直挥之不去，可私下里又完全没有交集。
　　直到有一天，秦秋突然发现那个外表淑女，内心却住着个女汉子的女孩，已褪去一身稚气，一举一动都充满了女人味，他知道她和她的男朋友在一起了。
　　那天秦秋喝了点小酒，答应了一直追求他的女孩，说可以试着和她交往。
　　不咸不淡地谈了两个多月的恋爱，他的女朋友终于受不了他的不解风情，跟他提了分手，分手前还不停地控诉着他如何不懂浪漫，不给她惊喜，不陪她风花雪月。
　　他完全不反驳，任由女孩控诉。
　　他觉得以他现在的情况谈恋爱确实不应该，他不喜欢她，他还有事要做，这种情况下谈恋爱他还真是脑袋抽筋了。
　　大四实习过后，大家准备各奔东西，弟弟读了研究生，他不想读了，他累了，他现在只想过安稳的生活。
　　于是他去了学校组织的招聘会，面试了两个学校都通过了，他本来想选另一个在二线城市的学校，可当他看到明德学校报名表上有林盈的名字时，他选择了红山市。
　　他告诉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城市有一个认识的人，挺好。
　　报道的那天他碰到了林盈，她满脸都写着：“你怎么会在这？”
　　秦秋告诉她，他不想再过颠沛流离的生活了。
　　她笑着对他说：“平淡是福。”
　　那一刻秦秋觉得自己的选择无比正确。
　　之后的日子他们很少见面，秦秋知道她在避嫌，他也不去打扰，直到那天丁福全来学校闹事，那一天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比过去一年加在一起的时间都长。
　　那天之后，同事们都调侃他，说他的王霸之气惊艳到了关天琪，可谁也不知道，那天的林盈也惊艳到了他。
　　那个瘦瘦小小的她，异常坚定地站在丁一的前面，替他抵挡着暴风骤雨。
　　她害怕却坚毅，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让他心潮澎湃。
　　他希望有一天他能像她护着丁一一样，把她护在身后，不再让她经历风雨。
　　惊艳过后，秦秋小心地收起自己对她的心思，依然和她保持着距离，虽然他偷听过她的电话，作为旁观者他知道林盈和她男朋友间的矛盾其实是三观上的不合，这种矛盾很难调和。
　　但第三者这个词，对于女人或者男人来说没有任何分别，他不想打破现在的相处模式，不想去破坏别人的感情，他只想继续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下去，远远地看着她便好。
　　可当林盈倒在他怀里的那一刻，抱着如此孱弱的她，他突然不想平淡下去了。
　　他想不明白那个男人怎么能做到让自己心爱的女人独自面对这样的意外，在最需要他的时候，有什么重要的事重要到不能放下来陪她。
　　既然那个男人不懂珍惜，那就换他来守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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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秦秋：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