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散笛》无钱

4、往事

　　此时，江岚扒拉着池塘边石栏，提着一根习室案上的毛笔，插入水中。池塘内的鱼在水中随着毛笔的移动而移动。听见愈加清晰的脚步声，他跑向刚入院的慕卿尘，急忙道：“慕隐，慕启琛没罚你什么吧。”慕卿尘停步，看向江岚，面无表情道：“无甚，叔父已允你做我徒弟。”
　　“慕启琛没认出我吗，”“没有。”“这易容术你从何习得，如此精湛，竟也能瞒过宗主。”
　　“你教我的。”
　　江岚心道：我有教过慕卿尘易容术吗。我怎么不知道。“竟是我所教。”慕卿尘与江岚步入习室，江岚看着身旁人清俊又肃穆的脸庞，若有所思。
　　其实他与慕卿尘，算是不打不相识。
　　在江岚四岁时，父母被凶尸所杀。江岚是在一个小县上被柯宴所碰到，柯宴看他可怜，将江岚带入榄筠宗，五岁始修习。柯宴对他很好，如同父母一般。
　　他习“木”，原因是因为柯宴。柯宴将毕生所学都授予了江岚，随后离开榄筠宗前，留下一封信。至此，江岚才知，他的父母由柯先生误杀。后来，江岚修习控叶术，虽不落下学业，但也过得浑浑噩噩。
　　十五岁时，七年一度的武台宴在榄筠宗举行。他站在榄筠山的最高处看着，身旁的顾吟问他：“你不去参加一下台宴？比武诶，很好玩的。”江岚一笑，对顾吟自信道：“只能与同辈比，而同辈之中，又有什么好比的呢。”
　　顾吟饶有兴味的靠近江岚坐下，道：“这可不一定哦，”一旁的江岚不屑的看了顾吟一眼：“不一定？你和我比？”
　　“不是啦，你听过宗主亲手所带的徒弟慕隐吗？”江岚嚼着一颗前不久刚下山偷来的奶糖，口齿不清道：“谁啊，不认识。”“就是那个双绝士啊！坐时琴响，剑出鞘的那个。他与你同岁！”江岚皱了皱眉，回应道：“不就是双修习两门嘛，有什么了不起的。”顾吟闭上眼，一脸崇拜道：“但听说他已能抚琴御剑到了一种出神入化的地步了哦！”
　　江岚心道：出神入化？抚琴御剑？哼，说不定也只是故弄玄虚而已罢。我下去会会他。”
　　他拿起腰间的风散笛，纵身而下。
　　“江岚，习“木”，战慕隐。”他江岚对着台宴门前负责报名的师兄道。那位师兄稍稍有些惊讶，一个比他小这么多师弟居然已有实力挑战慕隐了“好，祝你好运。”
　　“下一场，江岚宣战慕隐。”整个台宴的人都纷纷看向武台，只见江岚悠悠闲闲的坐在台上，在那里哼着小歌。在不远处的慕隐脸上表情毫无生机可言，死气沉沉，对着一旁的慕启琛道：“叔父，我能去吗。”慕启琛笑道：“去吧，注意力度。”
　　是以，这两位十五岁的少年承包了整个台宴的看点。慕隐背着琴，缓缓走上武台。江岚站起身，将慕卿尘上下打量一番，道：“你就是慕隐？”
　　“是。”“好一个俊俏公子。俊的我都喜欢上了。哈哈哈哈哈哈。 。 。”江岚走近慕卿尘，恬不知耻的让慕隐脸红了。“比武开始！”慕卿尘坐下抚琴，抬头淡淡的望了江岚的一眼。江岚正灿烂的咧开嘴哈哈哈大笑。他轻轻吹响风散笛，笛声时尖时柔，时快时缓。发出白色音波互相碰撞，抵消。一阵不知何处吹来的风，笛尾玉佩下系着的一串白穗子轻轻摇曳。
　　“是叶子！”众人往天上看去，叶群向江岚呼啸而来。各种叶子将江岚包围，旋转。他换了首曲子，很快，一部分叶子从中脱离，迅猛的向慕卿尘冲去。
　　慕卿尘见状，念动剑决，隐逸剑出鞘，与袭来一部分叶片进行围挡。叶片与剑摩擦发出了不大不小的声响。众人纷纷道：“一堆叶子与剑打斗居然发出了金属碰撞声，这唤叶之人也是奇才。”
　　慕卿尘指尖俞加迅速的弹动，弹出来的琴波将那一部分与剑打斗的叶子震开。江岚轻笑一声，道：“不错嘛，看这个！”
　　笛声开始变得凄厉，又是更大的一部分叶子从中脱离，但此次的叶片与上一部分的不同。
　　叶片变为黑色，叶身光泽，站在附近观战的顾吟忍不住拍手大叫道：“是玄晶黑叶！”
　　众人闻言，纷纷又议论道“这叶子可有来头诶！”“是啊，还玄晶黑叶！“玄晶做的哦！”“用笛将叶片变为黑玄晶做的，这个叫江岚的也挺厉害！”武台下，众人纷纷议论。慕启琛眼底亦有些惊赞。江岚放下笛子，轻笑道：“好了，不必再比。”哨声从他嘴里麻利的吹出，围绕在江岚身边旋转的叶片纷纷飞回原处。笛声仍在空谷传响，久久不绝。
　　三宗两氏的弟子还有些迷惑，但众人定睛一看，确实，不必再比下去了。
　　一片黑玄晶叶将隐仕琴一弦割断，慕卿尘还未来的及反应，锋利无比的叶边已靠在他的脖子边。江岚以为自己胜出了，谁知脖子一凉，那条被割断的琴弦已神不知鬼不觉的在他旁边，还发着银白色的光。
　　江岚心道：隐仕琴我听过，一弦断后剩余六弦威力增大，想必是那一刻慕卿尘抚出的琴波将这已断的琴弦震向我处，我却浑然不觉。不愧是双绝，厉害。
　　“江某今日有幸与慕公子过招，其人果如与传闻一般。”江岚轻念控叶诀，那片靠在慕卿尘脖子上黑玄晶叶随风而去。待慕卿尘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再看那叶片，颜色绿油油，没了刚才的锋利。慕卿尘看着江岚，淡淡道：“你也不错。”
　　众人又是一惊，慕卿尘竟认同了这江岚水平与他不相上下。
　　江岚笑嘻嘻的离开了武台，下台之前，他回头，对着慕卿尘一笑，挑了挑眉。随即又飞上榄筠山最高处，坐下。未束起的头发被风轻轻吹起，江岚有些烦，将小臂上靛蓝色的缚手带扯下，将头发随意扎了起来。额前碎发仍是飘着，江岚向下一看，发现有一人衣袍白得发光，那人脸向上扬起，一动不动的看着远处蓝色一点，那是江岚。
　　他拍了拍身旁已跟随上来的顾吟，笑道：“走，玩去。”
　　慕卿尘看着那蓝色一点消失，然后目光看向手中那绿油油的叶片，转过身背起琴，回到慕启琛身旁。十七岁的慕涵从射箭场跑过来，问道：“我刚刚听到有人在谈论你，那是谁，竟能与你对上几招。”慕卿尘摇摇头，嘴上道不知，心里却在道：江岚。
　　此后，江岚每每看见慕卿尘，就会戏言道：“不远处的卿尘君，好生俊俏！”慕卿尘总是不理会他，只是淡淡的别开头，与一旁的慕涵小声的说些什么。慕涵则眼带笑意的看着江岚，向江岚点点头。
　　江岚每次都感到很无趣，因为慕卿尘总是与慕涵出双成对，到哪都站在一起。最让江岚感到无趣的是，慕卿尘闻言后只是看了一眼，没理过他。
　　终于有一次，江岚在往天池的木道上，看见了正在返回的慕卿尘。
　　这次是慕卿尘一个人。江岚心里痒痒，总想搞些恶作剧。于是，在他经过慕卿尘的时候，迅速狠狠的咬了一下慕卿尘的耳垂，轻声道：“慕公子，这次自己一个人？”江岚的语气中带有一些玩味。本来二人已经隔开几米，偏偏是风将这句话送至慕卿尘耳边。他停步，转过身望了望渐行渐远的深蓝色背影，摸了摸自己发红的耳垂。
　　一年很快就过去了。转瞬间，两人已十六岁。江岚很少再碰见慕卿尘，因为他与顾吟时常下山去猎妖兽、凶尸去了。
　　顾吟那天没有陪江岚下山，他被召回印霞宗。而那日，江岚遇到的妖兽比以往的更凶猛，他一时不敌，受了重伤方灭妖兽。江岚没有力气回榄筠宗，就想着在附近歇息养一下伤。谁知那晚被人暗算，江岚体内真气突然大乱，肆意在体内游走。江岚又是静坐了三天三夜，愣是控制不住，入了魔，失去了正常意识。
　　是夜，大风狂作，笛响，黑晶玄叶群卷入附近一城。在家家户户陷入黑甜之梦时，叶片穿体而入。几千人还未能看到明日的太阳，就死于睡梦中。
　　第二日，榄筠宗弟子下山巡检时，将津城百无一例外都死了的消息传给了三宗两氏。要知是谁如此残忍戮杀百姓并不难，经过几具尸体伤口查看以及江岚几日未回榄筠宗的消息，已确定为江岚入魔所杀。议事堂内，榄筠宗，印霞宗，黑云城田氏，雾英庄管氏，芳华宗的宗主已下达诛杀江岚之令。
　　慕卿尘较晚得知，于是前去询问同在议事堂议事的慕涵。“如何得知江岚入魔之事。”慕涵看着他，叹了口气。一方包着物件的白帕放入了慕卿尘手中。随后，慕涵离去。慕卿尘翻开白帕，是一片玄晶黑叶，叶片上血已干。慕卿尘可以明显的感受到这片玄晶黑叶所散发出的魔气。
　　各宗各氏派出弟子，三日后捉拿了已恢复意识的江岚。
　　慕启琛给予的命令是，立即诛杀。
　　很多人，都去看了江岚被诛杀的过程。顾吟与顾樱去了，与江岚熟识的，都去了。慕卿尘作为榄筠宗掌罚人，理所应当的也出现在内。
　　江岚要受的是最严厉的惩罚，两剑一弦。第一剑，由黑云城田氏所出。江岚那时两手被吊起，一剑穿体，散尽灵力。第二剑，由雾英庄管氏所出，断全身筋脉。江岚两剑穿体后，并没有痛苦的大吼大叫，他觉得在慕卿尘，在这么多人面前痛苦大叫的样子，实在是太丢脸了。
　　最后一弦，由隐仕琴所出。慕卿尘在离江岚十步之处，坐下，将琴放好，念动琴诀。
　　他在行罚前，认真的看着江岚,亦是好容貌。
　　江岚看着慕卿尘，咧开嘴，血溢了出来。他看着慕卿尘拨动琴弦，琴波向江岚袭来。他死之前，突然想起一事未来得及告诉他：那日，他闲着无聊，爬上慕卿尘的院墙，看见他正低头，严肃的提着毛笔，在纸上写些什么。江岚见状，将自己的宗训指戒摘下，向慕卿尘扔去，精准套住毛笔笔杆。指戒顺势滑下，滑道慕卿尘握笔指节处。慕卿尘微微皱起了眉头，往指戒扔来的方向看去江岚早已逃之夭夭。
　　他想告诉慕卿尘的是，指戒是他的，能不能好好保管一下。
　　然后他死了。九年后，他站在这里，成为了慕卿尘的弟子。江岚感叹道：“这一路真是曲折啊。”
　　慕卿尘看着江岚，许久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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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春节，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