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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百年之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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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城的大雪已经下了一天一夜了,却仍无消停的迹象。连夜的大雪压倒了不少屋舍,外城几乎已无人烟,只见内城仍有炊烟袅袅升起。
官道上,一个衣衫褴褛、头发蓬乱且沾满污秽的小个子艰难的在大雪中行走着,似是在急切的找寻着什么。
突然,有车轮轧过雪地的声音响起,她急切地回过头,竟是有辆马车驶来!
她激动不已,急忙转身向马车靠去。那车夫不料她会这般动作,赶紧勒马,可那马儿扬起的前蹄还是将她踹倒了。
“干什么这是!”车夫急忙跳下车查看,却是吓了一跳:“啊!这是什么东西啊!”
“怎么了!大惊小怪的!”闻声,车内一个身着黑衣,手拿长剑的少年掀起帘子走了出来,凑上去一探究竟。
待他看清地上那团东西,立刻变了脸色。只见他快速踱回车旁,对车内的人如实禀告道:“公子,我们似乎撞到人了。”
“无碍否?”一阵沉默后,一道清润温和而又不失磁性的声音响起。
听到那车内人开口,车夫也顾不上害怕,再次凑近去瞧了两眼,忙跑回去禀报:“哎哟公子,那该是个男孩,还睁着眼呢!”
看见车夫那一脸狗腿的样子,黑衣少年不禁白了他一眼。车夫一脸干笑,却仍是眯着眼紧盯着那车帘子,仿佛里面有什么难得的宝贝。
片刻,马车内再次传来清润的声音,却带了三分冷意:“如此,给他些银子吧。”
温兰恢复意识时,映入眼帘的仍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可入耳的却不只是那呼啸的风声了,还有公子清润温和的嗓音。
她愣了愣,挣扎着爬起来,还未成功,便有一袋银子砸了下来,伴随着少年清冷的嗓音:“拿去瞧病吧。”
温兰傻傻地看了看那袋砸入她怀中的银子,又看了看那辆已经驶远的马车和少年追赶的黑色身影,终是反应过来,抬脚踉跄地追了上去。
可无奈是,她在雪地里冻了太久,那双裸露的脚早已麻木。才走了几步,就有摔倒在地。
她挣扎着爬起来,嘴唇轻嚅,喉咙却干得说不出话来。
是银子啊!她已经太久没进食了,而阿玥还在等着她的食物,想着这次她们可以去吃点热食了!这个冬天可以熬过去了!
她急切地向内城跑去。刚走几步,却又停下,转身向破庙走去。
外城边缘的破庙里,衣衫破烂的乞丐靠坐在一面面墙下,有的睁着眼,神志恍惚;有的闭着眼,不知是活着还是已经死去。
厚实的灰尘和浓密的蜘蛛网布满了整个破庙,在一座已看不出是谁的佛像下,两个男人正拉扯着一个瘦弱的女孩,女孩根本不是那两人的对手,几下就被他们压在了身下。
“救命!啊——不要!求求你们!”女孩啜泣着苦苦哀求。
周围墙角都蹲满了人,却无一人前来搭救,个个都冷眼看着,如同死人!
等温兰赶回破庙时,正看到这一幕。
她悲愤不已,抬脚跑到那男人身后,狠狠抱住他的腰往后拖拽!可力量太过悬殊,自己反而摔倒在地!
她挣扎着爬起,又去拖另一个男人,却又一次摔倒在地。
这一次,那个男人把注意力转到了她的身上,脸上带着饥渴的笑。
温兰大惊,迅速爬起。奈何她的手脚都冻得麻木不堪,还未站定,便被那男人扑倒在地!
温兰被一股大力压在身下难以动弹。看着那双手一寸寸逼近,“嘶——”她的上衣被猛地撕开!
她想要阻止那双不停摸索的手,拼命的用那双布满冻疮的小手拉打,脚也不停地踢打,俨然一只困兽。
身上的男人传来叫骂声:“妈的!贱蹄子,给老子老实点!”说着,一只手拑住温兰的两只小手,另一只手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
温兰狠狠一缩,眼看那双手就要深入,她想起了父亲,想起了温姨,想起了那一日她对阿玥立下的誓言。
“阿玥,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阿姊了。不要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保护你……给温姨报仇!”
我会保护你的!
她在心里下了某种决定,不再继续挣扎,只是把一只手慢慢探到了身下。
她想,她还不能死呢!她还为完成父亲的嘱托!还未给温姨报仇呢!
突然,身上的男人停止了动作,那张狰狞的脸上尽是难以置信。
温兰拔出插入他腹中的匕首,奋力起身,将他推倒在一旁。又一刀狠狠刺向另一个男人,将他撞离温玥。
可她还未来得及扶起温玥,脚裸便被紧紧抓住,一点点被拖着后退。
“姐姐!”伴随着温玥撕心裂肺的吼叫,先前倒下的男人已挣扎着爬起,企图把温兰拉到他身下。
见此,温玥大惊,再也不顾身子的疼痛和喉咙里涌动的血意,拾起掉落在一旁的匕首,猛地从地上蹭起,朝那男人狠狠扑去。
她的脸因愤怒、羞辱而无限扭曲,娇媚又稚嫩的脸庞变得狰狞恐怖。
只听“噗”的一声,鲜血飞溅到了四周,原先靠着墙壁冷眼旁观的乞丐皆被吓得争先恐后的向屋外涌去。
那一刀,竟是直直划开了男人的半截脖子!
男人已死,可温玥却是魔怔般不停地砍着男人的尸首,嘴里不断的喃喃着:“去死吧!去死吧……都得死……哈哈!哈哈哈哈!死、死、死……”
温兰看到温玥布满鲜血的脸上写满疯狂,向来纤弱的身躯挥舞着匕首,不断落在已露出森然白骨的尸体上,似是在雕刻一件作品。
她吓得轻颤,本就没有血色的脸苍白得近乎透明。
她微微启唇,试图唤醒温玥:“阿玥,阿玥,你怎么了?”
可无奈,入魔的温玥早已失去理智!只见她突然喷出一口血,便倒了下去。
许久,温兰才回过神来,无措、茫然、震惊之后,只余下冷静。
她有条不紊的整理好自己和温玥的衣衫,自屋外捧了一捧雪,洗掉了温玥脸上的血渍。她拿出藏在佛像下的东西,背起昏迷的温玥,想着内城一步步走去。
邑城内城,主街上,虽是被皑皑白雪覆盖,但一贯沉迷在繁华表象里的人们依旧灯笼高挂,老鸨依旧站在青楼门前比划着手绢,赌坊里依旧人声鼎沸……
富人、官员、贵族……这些生活在上层的人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一年的雪,有多冷。也自是不会明白死于安乐的道理。
“这大冀王朝啊——已经腐朽到极致了呢。”身着妃色锦袍的如玉公子轻柔一笑。
跟在他身旁的黑衣少年也微微一笑:“公子,下雪了。”
是啊,下雪了,这局棋,开始了。
温兰背着温玥一路磕磕碰碰,终于在月华正好、灯火通明时进了内城。
“阿玥,你一定要坚持住!咱们就快到医馆了,你一定会没事的!”明知阿玥根本听不见她的话,她却还是一遍又一遍反复唸着。
一路上,人们看见她们就如见鬼般远远避开。那样鄙夷的目光,那些不堪的话语,令人难以忍受。
冷漠、虚伪、趋炎附势,平民瞧不起乞丐,商贾瞧不起平民,而贵族更是目中无人,高高在上。
这,便是如今的大冀王朝啊!如此腐朽!
说来也是可笑,这样一个腐朽的王朝竟能在一夜间便灭了繁荣昌盛,政廉民乐的大渝!当真可笑!
温兰心下不仅暗讽。
不知走了多久,天空又慢慢飘起了雪花,背着温玥,温兰越来越难前行。终于,于一处繁华的街道上找到了一家医馆。
她摸了摸腰间,拿出一个绣有金色纹饰的钱袋,抬脚正欲走进去,却突然有一只手伸来拦住了她。
“哪里来的乞丐!快滚开!今日没有剩饭,快滚远点!”
见那伙计误会,温兰赔笑,拿着手中的钱袋伸到他面前,细声解释着说:“师傅,我们是来看病的,我有钱的!你看。”
那小生见她手里还真有个钱袋,就一把抢了过去:“诶,我看看啊……”
“哟,还真有钱,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呢!”小生嘲讽的说道,一双狭长的眼睛死死盯着袋中的银子。
温兰见他死死盯着银子,顿时心生警惕,想要拿回钱袋,就听见他狐疑地说:“我说,就你一个乞丐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银子?一定是偷的吧!”
“肮脏!贱民就是贱民!”
不知何时,周围已围了不少看好戏的人,这话一出,便引得围观的人一一附和。
什么“乞丐就是乞丐,惯会做偷鸡摸狗的事”、“下贱的人只会做下贱的事”之类的话滔滔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