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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狗蛋渡劫(1) ...

  •   我,狗蛋,是借住在散仙时缘府上的金毛狼。妖骨重塑之后我的毛由灰色变回了金色,所以时缘乍一看见我,完全不认得我。
      至于我为什么说是借住?因为作为一只入了仙籍的狼,我也是有自己独立的仙府的,我还特地选了时缘旁边的仙府。
      没办法,我在天界只认识他,一定要死死跟着他。
      我那个仙府我只去过一次,发现和时缘的差不多,为了不让时缘一个人太无聊,我就决定暂时住他那儿。
      时缘一直劝我修炼,我不明白,都成仙了为什么还要修炼,自带利器的我觉得毫无必要,所以每次都在时缘旁边趴着睡觉,有时怕他冷还爬到他腿上,虽然他最后总是逮着我的尾巴揍我。
      时缘总说我给他惹事情,他很生气,可我觉得他也挺开心的。
      我们在天界浪了一百年后,时缘的师侄来了。
      师侄叫敬沭。
      那天我正窝在时缘腿上企图睡觉,时缘的手顺着我的毛,恨铁不成钢地说:“狗蛋啊,不修炼是不行的,你看你总是狼的模样,很多神仙都不让你进去他们的仙府了。”
      我“嗷呜”了一声,抬起爪子按下耳朵。不听不听,缘缘念经。
      时缘却忽然放下了我,走去了大门。
      我抖了抖耳朵,不明所以地跟了上去。
      缘缘不会生气了吧,不要啊缘缘。我几步追上他,扒拉住他的腿。缘缘我错了,我一定认真修炼。
      时缘自然不懂我的意思,他弯下腰,掰开我的爪子,然后将我抱在怀里,“你不是要睡觉吗,怎么跟过来了,也罢,一起见见我的师侄吧。”
      他走向府门,门自动向两边打开,带起的风吹动了门外人的绛红色衣袍。
      时缘想笑,我收了尖爪,只用肉垫拍向他的嘴。不准对他笑。
      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时缘已经习惯了,轻车熟路地抓住我的爪子让我别闹。
      时缘的师侄见我俩打闹愣了愣,然后跨进门,走到我么身边,问:“师叔,这是那条狗?”
      “啊?”我和时缘都愣了。
      时缘愣住是因为他知道我是狼,所以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师侄说的是什么。
      而我来天界一百年,从未有人将我认成狗,还这么明晃晃地说出来。
      我呆了一下,立马露出我锋利的爪子和牙齿,时缘见我这幅样子也明白过来了,他笑着和师侄说:“敬沭,这不是狗,是狼,金毛狼。”
      叫敬沭的表情忽然诡异,“师叔……”一副欲言又止的,空气再度沉默,忽然两人的目光聚集在我身上。之后我才知道这两人在用传音。
      时缘道:“狗蛋,你是不是我带……”“噗嗤”旁边的敬沭笑了。
      笑什么笑!严肃点!笑什么笑!反射弧这么长还笑!本大爷的名字很好笑吗!
      时缘让敬沭别打岔,继续道:“你是不是我带回通云峰的那只灰狼。”
      我点了点头,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脸。
      时缘立马看向敬沭,道:“你看,他不会报仇的。”
      敬沭仍是一脸担忧,“师叔,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在骗你。”
      时缘忽然一脸生无可恋,“如果他的报复方法是气死我,那他已经成功了。”
      时缘把我塞到敬沭手中,我蹬了蹬腿表示拒绝,但是失败了。
      时缘抬了抬下巴,“你探探他的灵力。”
      敬沭的灵力进入我的筋脉,尖锐如针,刺得我生疼。时缘从来不会这样对我。
      我的后脚不自然地抽搐,尾巴也挺得笔直。
      时缘看出我的不对劲,从敬沭手上抢过我,柔和的灵力进入筋脉,舒缓了我的疼痛。
      “敬沭,”时缘皱起眉来,这是生气了,“你对他好点,他没做错什么。”
      敬沭却道:“我也没做错什么啊,探测灵力本来就不会舒服。”
      我眨了眨眼,看向时缘,他却遮住我的眼睛,摸了摸我的头。缘生剑从屋里飞出,刺向敬沭。
      敬沭叹了口气,他的佩剑也出鞘格挡,“师叔你别太宠他,对了我的仙府在你旁边。”
      啥?
      时缘旁边的仙府只有我那个。
      时缘也道:“我旁边?那是狗蛋的啊!”
      敬沭却是一笑:“师叔,你可能不知道,超过一百年没仙居住的仙府会被回收,这还是那个仙童告诉我的,因为我想要个你附近的,他告诉我这是最近的。”
      我立刻扒拉下嘴巴,隔着一层毛,对面两人都能感受到我深深的悲伤……个屁。
      我抱住时缘的胳膊,假意悲伤地哀嚎。缘缘,我没家了,只能永远借住在你这儿了,你不会不要我的对吧。
      因为我很“悲伤”,时缘这么宠我,当然要好好安慰我了,他和敬沭续了会儿旧就让敬沭离开了。
      我听到时缘的师兄,宗主,前弟子都渡劫失败了。
      这本是个令人悲伤对我消息,不大哭一场也该挤点眼泪出来。
      可是时缘没有。
      以我和时缘相处一百年的经验来看,时缘他并不伤心,他只是在迷茫。其实我们升仙以来,我就没见时缘悲伤过,他忘记悲伤是什么感觉了。
      我舔舔他的手,他低头看我,浅浅地笑着。
      这个人真的很好看。
      这个好看的人是我的。
      “你是想安慰我吗?”他摸着我的头,“我没有难过。”
      嗯,我知道。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他说,“这一切不过一个‘命’字,正如你能进入渡劫台,能随我飞升,”他停了一下,叹了口气,“不过命尔。”
      他抱着我在门前站立许久,最后一笑,道:“也许是仙当久了,我都忘记怎么伤心了,你说我是不是该祭拜他们。”
      时缘带我到后院,他在三片长生木上写上那三人的道号,埋入土中,立起小小的土堆,在变出三支香点燃,插在土堆前。
      回到屋内,他给自己泡了杯茶拿在手上,腾腾而上的水汽模糊了彼此的视线,我听见他说:“成仙也挺没意思的。”
      时缘自那天之后没事就往外跑,一跑好几天,回来之后的表情一次比一次丧。
      最近一次回来之后,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整整五天,急得我跑到我原来的仙府,揪出敬沭,结果敬沭无所谓地说他只是去书仙那里翻了翻话本,找回点情绪罢了。
      找回什么?伤心?找这个干嘛?
      “你一只狼自然不懂我们人的想法。”敬沭摇着折扇对我说,他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时缘。
      我懒得理他,跑回时缘府上,对着时缘的房门一阵干嚎。
      时缘果然被我烦地开了门,颜色憔悴,形容枯槁,眼角泛红,本来就披散着的头发有点乱。
      缘缘,咱不要伤心了好吗,你都瘦了。
      我窜到他脚边扒拉了几下他的衣服,他蹲下来,我舔了舔他的脸。
      缘缘不哭,狗蛋在这儿呢。
      时缘嘴角翘了翘,摸摸我的头。

      时缘一百年如一日地在书仙和仙府两边跑,认识他的神仙都说,他要成为仙界仅次于书仙的感情最丰富的仙了。其实我知道,他就是无聊了而已。
      这天缘缘刚出门就被敬沭拦住了,敬沭说白泽神君来天庭了。
      这是件稀罕事,神君级别的人物如今大多隐居在凡间,或者居住于天界的府邸,不让外人叨扰,自己亦鲜少出门,所以这消息传开来,南天门处挤满了神仙。
      我坐在时缘的祥云上向下看,不由感慨仙界神仙的无聊。
      白泽神君一身白色大袖衫,手上挂着刚拿下来的白斗篷,斗篷上有着独特的纹案。
      时缘道:“传闻白泽神君的斗篷是由他吐纳的气息所化,披上就能隐去身形。”
      我看那斗篷上的纹路分外眼熟,我问:“真的披上就会隐身?”
      时缘想了想,笑道:“书上是这么记载的,不过也有可能隐不隐身随神君自己心意了,他要是故意这样表现出来,我们也猜不透,毕竟白泽是最渊博的神兽了。”
      我忽然觉得四只爪子都凉凉的,身上那么多毛都白长了。
      也许是我想多了。
      白泽神君忽然转过来看向我这边,冲着我笑笑。
      我有一瞬的错觉,白泽的周围环绕着黑气。
      我告诉时缘,白泽可能很危险,时缘不听。
      时缘道:“白泽是祥瑞的象征,怎么可能危险。”
      我也不知道,这只是我的感觉。
      两三天之后,时缘告诉我,他遇到了白泽神君,白泽神君还报出了时缘凡名,并且告诉时缘,时缘出生前,他曾在凡间假扮道士,遇到当时怀着时缘的林何氏,并告诉她,她肚子里的孩子,将在六岁离开父母。
      我一听不高兴了,时缘都没告诉过我他的凡名。
      时缘自然是拗不过我的,他佯装发怒,“你啊,真是事多,听好了,我的凡名叫林简送,双木林,简单送行的简送,记住了吗。”
      时缘说,他的奶奶江芷是云华宗的长老,十八岁嫁到江南林氏生了他父亲林悉,二十岁时丈夫外出进货,被山匪打劫丧命,小叔子为了吞并家产将她和林悉都赶了出去,她几经周转回到娘家,娘家人却不认她,最后她流浪到云华宗地界,被宗主发现了灵根,收为弟子。江芷天赋极高,仅用八十年就到了大乘期,可惜最后渡雷劫失败了。
      江芷的儿子林悉前二十年在云华宗长大,但对修道兴致缺缺,二十岁以后下山考取功名,后来官至礼部侍郎,迎娶了礼部尚书的女儿,并于二十八岁喜得一子取名简送。
      林悉一家由于江芷的关系对道士一脉非常相信,林何氏得知儿子的命运后,就决定让长子仅有的六年过得开心点。结果林简送六岁时,江芷过来说他天赋异禀,要带他修道去。
      时缘从小就能看到一些小精怪,例如坐在房梁上冲他做鬼脸的小娃娃,拿叶子搔他鼻子的小姑娘,以及抓着江芷的剑穗荡来荡去的小鬼。林简送小声地和奶妈说:“那边有个头上长角的小娃娃。”奶妈却急忙捂住他的嘴,“小少爷莫要胡说。”
      江芷一个修道之人怎么会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当即向林悉提出要带他走。夫妻俩终于明白此离开非彼离开,半是高兴半是忧虑地送林简送离开,高兴的是儿子不会夭折了,忧虑的不是林简送吃不了修道的苦,而是忧虑他太皮,江芷管不住。
      时缘说到这儿,吐槽了一句:“师父怎么教徒弟,我爹又不是不知道。”
      时缘有个小他两岁的弟弟,叫林焕,后来当了将军。我被他带离戏班子后进的那处别院就是他弟弟的将军府,那个叫濯涟的是他弟弟的长子,单名清,字濯涟。
      我发现,他们一家人的名字都很好听,而我……
      时缘又说自己修道以来,宗主就常常夸奖他天赋异禀,让他把修为的提升当作寿礼送给自己。
      “但是修为是这么好提升的吗,”时缘说,“他其实就是嫌弃的审美,不想要我送的礼物。”
      我想了想他给我取得名字,哼哼,可不是嘛。

      我叫狗蛋,我想改名字,想了八百年。
      我的名字是散仙时缘取的。这我做过最后悔的事。那个取名废,我不嫌弃他的人,但我嫌弃他的审美,和他们云华宗那个宗主一样。
      这件事我想了很久很久,久到我自己都忘了,只记得自己从未成功。原因有很多,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时缘他嘲、笑、我。
      我是个禁不起嘲讽的狼,别人一笑我,我就容易放弃,即使你再委婉我也听得出来。
      因此我顶着狗蛋的名字三百年,自己都快觉得自己叫狗蛋了,幸好每次敬沭叫我狗蛋,我就想起了换名字这件大事。
      尤其是敬沭来天界才十几年,就开始勾搭百花仙子后,每次都指着我对仙子说“这是我师叔养的狗”的时候,我就特别想咬死他。
      为了骂回他,我特地向时缘学了传音术,时缘虽然觉得我不务正业,人形都没修炼出来,净想着这些,但还是教了我。
      他当然不知道我为了给他一个惊喜,也是有偷偷地按照他告诉我的去修炼,不过不知为何,修为始终不曾长进,人形也一直没有修出,导致我习了传音术后,骂敬沭也骂不尽兴。
      后来我灵光一闪,想到这可能是因为人类不需要化形,修炼方法与我们妖仙的不一样,所以我照着缘缘说的法子怎么也长不了修为。
      想明白这点后,我一得了空就偷偷跑出去找哮天犬讨教了一番,不过这都是之后的事,眼下的我只想尽快习得传音术。
      缘缘教我传音时也只是给我扔了本书,我觉得他这样有点不负责任,但他说他的师门一脉都是这么传授的,还说:“道法由心生,自己参悟的效果最好。”
      好吧好吧,缘缘说的都对。
      虽然缘缘是惰师,但架不住我是个高徒,狼大爷我,只用了半个月就学会了传音术。
      从此以后敬沭就再也不敢带着百花仙子出现在我面前,因为我会悄悄告诉仙子敬沭干过的坏事,什么占他师叔的小便宜啊,拿他师父炼丹的草药喂狗啊,明明是自己被师父罚却让小师弟替他扫台阶啊……敬沭凡间干过的蠢事都被时缘都当做睡前故事讲给我听过。
      所以今天敬沭带着百花仙子敲着时缘仙府的门,嘴上还大喊着“狗蛋开门”的时候,我是震惊的。
      时缘今天去蟠桃会了。
      自从某次我偷喝了酒仙的酒,发了个酒疯,时缘就再也不带我去蟠桃会了,但他每次中午都要回来给我带吃的,不带我就闹到蟠桃会去。
      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没来,真奇怪,他以前从来不这样的。我自然不会真的闹到蟠桃会,不然时缘真的会打我,很疼很疼的那种。
      我开了门,敬沭和百花仙子一起神神秘秘地把我架进了后院。
      百花仙子道:“狗蛋,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你都成仙了,还要修炼才有人形?”
      我摇摇头,不知道,也不重要了。
      我现在是只狼,所以时缘给我弄了个狼窝在他房内,我要是修好人形,指不定被他拖去再领一座仙府呢。
      敬沭问我想不想成人,我还是摇摇头,当然不想了。
      百花仙子目光一凝,郑重地从袖子里掏出一本书,单手在书面上结了个印后交给我,“这是我以前托书仙从凡间带回来的书,你看看,不够我还有。”
      书仙每隔几年就会去凡间收集各类书,其他神仙有想要的列个书单给他就行。
      当然我不是很懂有云锦袋这种东西为什么还要亲自下凡。结果时缘又揍了我,“云锦袋能拿的东西都是已经存于世上的,就算是神仙也不能白拿人家的东西,况且有机会下凡一趟干嘛要待在天界。”说白了其实就是为了玩而已。
      我瞧着百花仙子这表情,郑重之中带着点激动,眼中闪着明媚的光,比敬沭看她时还亮,我不由心头一慌,她该不会看上我了吧。
      我看了眼书面,《龙阳十八式》,嗯?这是什么,武功秘籍吗?
      我用爪子勾起书面,看了眼里面,顿时全身僵硬,眼珠子都要掉出去了。
      敬沭看我的反应有趣,也凑过来看。
      最后百花仙子从僵硬的两个雄性手中拿回书,她清了清喉咙,正声道:“狗蛋,你想变成人类吗?想不想和时缘仙人……”她冲我挑眉。
      我不懂,我什么都不懂。
      我默默地收回爪子,跑回屋里,跳到时缘床上将脸埋着不出来,只听见敬沭大喊了一声“吃的我丢你门前了”。
      天界本不分日夜,但玉帝王母觉得这样太无趣,便施法分出了日夜。
      此刻夕阳的光辉撒满天界,有神仙敲响我家的门。
      我慢吞吞地爬起来,司命星君站在门口,见我出来,笑眯眯地迎上来,“狗蛋啊,想变人吗。”
      “……”我看着他,目光飘忽不定。
      “我这次是来告诉你,你该下凡渡劫了,其实你早该下凡了趟了,不过我看你和时缘仙人关系这么好,怕他舍不得和你分开,所以一直没提,”司命星君说到这儿更开心了,“不过现在时缘仙人也被贬下凡了,你俩正好一起下去,也不用谁舍不得谁了。”
      时缘被贬?
      我传音给司命:“我能和时缘一起吗?”
      司命星君给了我一个“我懂”的表情,“百花仙子和我说过了,你看我改命谱改到现在,本来早该送你走了,全部都安排上了,就等你下凡了。”
      “走吧。”我也不顾关门了,跳出大门便走,走了两步,忽然想起自己不认路,停下来等司命星君走到前头。
      司命星君将我带到南天门,此刻蟠桃会刚结束,神仙们各回各家,只有敬沭、百花仙子、月老驻足在此。
      百花仙子凑过来摸摸我的头,道:“狗蛋啊,机会难得,好好珍惜。”
      “珍惜啥?”
      我还没得到答案,敬沭一脚将我踢下南天门。
      “嗷呜?”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全文首发白熊,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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