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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番外二 (2) ...

  •   子时,处州土地放在桌上的折子又更新了,处州土地睁眼,折子悠悠地飞到他眼前展开。
      处州土地定眼一看,第一折上赫然是程眠的名字。
      子时稍逾,处州土地立在庙前,看着程眠走上来。
      他的头发微湿,穿着短衫,上面还蹭了灰,一看就是从家里溜出来的。
      程眠走到他前面后,手环住吴叶的背,让他听听自己急促的心跳。
      处州土地不懂他这个动作的意思,静静地站那儿。
      程眠走了半个时辰,小厮那个废物半路撑不住抱着树不想走了,程眠见他四匹马都扯不下来,也不管他了。死小子不在也好,省得打扰他幽会。
      他这次出门没有什么特殊的目的,只是单纯地想见吴叶罢了,下午那次并非他想要的离别,时间太赶,走得太急,甚至没有时间好好相处,既然之后几天不能来了,那便趁着这最后一点时间弥补一下吧。
      夏日的夜里,晚风拂过山腰,两人的头发被吹起,在空中交缠
      程眠的气息顺了不少,但他没有松开吴叶。
      吴叶推了他一下,程眠反而抱得更紧了,“夜里风凉,再让我抱一会儿。”
      处州土地无法,只好由他抱着。
      程眠闭上眼,静静感受此刻宁静的氛围。吴叶身上有淡淡的梧桐香,比那个劳什子的熏香更让人觉得舒坦。
      程眠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初闻土地神之貌美时,曾遣人收集各地画家所做,画工各有千秋,然皆不及你的分毫,下次我把它们带来给你看看,可好?”
      处州土地歪头看着程眠的头顶,他夜里洗过头发,因此没有束发,此刻半干的头发柔顺地贴在头上,使程眠脸部的线条变得柔和。
      处州土地抬手覆上程眠的头,顺着他的头发一路滑下,程眠有所察觉,转头看他。
      处州土地轻拍他的背,程眠蹭了蹭他的脖颈才将他放开。
      两人对面而立,处州土地说:“科举之事你无需担心。”
      程眠笑着接道:“有你护着,我不担心。”
      吴叶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移开视线看别处,道:“尽人事听天命,你做好自己该做的,成与败不是我们说了算的。”
      程眠只当他还在回避自己的身份,也不计较太多,反正吴叶是土地神的事他心里清楚得很,不过这么一想,“吴叶”可能并非他想的吴和叶。
      程眠眼睛飘到别处,庙前的梧桐伸展着姿态,等待五百年前的凤凰再次到来。
      程眠忽然想明白了。吴叶非吴叶,梧叶也。
      程眠拉起梧叶的手晃了晃,“如此,那边烦请土地神替我祈福吧。”
      程眠这小手拉着拉着又和梧叶抱了起来。
      处州土地无奈,也不推他了。
      正是月明树茂时,小厮手脚并用的爬到了山腰,忽见自家少爷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前倾着站着,吓得四肢发软,一头磕到了台阶上。
      程眠听见了声响,松开了梧叶,走到那边查看。
      处州土地也跟着他过去,走到梧桐树旁,径直进入了梧桐虚境。
      小厮弓身捂头,疼得直吸气。
      程眠蹲下拨开他的手,对着他捂住的地方,说一句话敲一下,“你咋又跟过来了,不是说走不动了嘛。”
      小厮委屈地低头,拿手摸了摸头顶,“小的这不是不放心少爷嘛,再说小的要是没赶过来,少爷不就要被庙里的恶灵拉走了吗。”
      “说谁恶灵呢!”程眠又敲了他一下,“那是你土地爷爷,这话要是被我爹听见了,一准把你从山顶上扔下来。”
      程眠转头,却不见梧叶,他愣愣地看了看四周,还是不见梧叶的踪影。
      小厮见自家少爷没声了,向上瞄了一眼,试探地喊:“少爷?”
      程眠转头看他,忽的就叹了口气,把小厮给弄糊涂了。
      程眠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回身对着大殿中间的金像掌心合十,心中默念:“下次,别走。”
      几个瞬息之后他才放下手,对着和梧叶一点也不像的金像叹了口气,心中思索着回去让他爹塑座新的金像,不是金像也没问题,能体现出他的土地神真容的分毫就行了。
      程眠回身拍拍小厮的肩,“走吧,都要寅时了。”
      “您还说呢,寅时三刻了都。”
      “怕啥,卯时前回去就行了。”
      “您这没一个时辰也回不去啊,既没驾车,又没骑马的……哎呦!”

      处州土地躺在卧榻上。
      与程眠的身体接触的地方,此刻竟感受到了夜间山风的阴凉,处州土地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他勾勾手指将床边摆着的薄被盖到了自己身上,然而和凡人温热的躯体相比还是差了很多。
      这是他第一次与凡人有肢体上的接触,也是第一次知道,凡人的身体竟是如此的温暖。

      程眠回到宅子的时候,天已经蒙蒙发亮了。
      陆先生在门外看下人们收拾东西。
      程眠打着哈欠走过去问好。
      陆先生看了一眼他,让他进去收拾一下。
      程眠回到自己院子换了身衣服,洗漱了一下,吃了些糕点,这才去大门。
      门外,陆先生骑在马上,李先生站在一旁,和陆先生说些什么,见程眠来了便停了下来。
      李先生对程眠说:“这次我顺便查查处州的帐,你们先回去吧。”
      程眠对他道了声辛苦,就被他催着上了马车。
      路上颠簸,程眠被颠得头晕,瞌眼睡了一会儿。
      约莫未时,他们到了程家另一处宅子,小厮将他摇醒,在那里换了马乘,之后骑行十天,赶在乡试前回到了东都。
      乡试过后的一个月,程眠除了吃饭睡觉,一直窝在书房,程徐想让他出去和别的举子们交流一下感情都找不到人。
      “这是中了什么邪了,忽然就开始用功了?”程徐站在程眠院门口,通过窗子看到程眠坐在书案旁,提笔写着些什么。
      陆先生捋了捋胡子,道:“莫不是担心自己会试过不去?”
      “这小子会担心这种事?”
      这时,小厮抱了一塌纸出来,正要带出去扔了,听到了话语声,转头一看,却见丞相大人和陆先生站在院门口,“相爷是来找少爷的吗?小的这就帮您喊一声。”
      程徐连忙阻止,“不找他,你过来,跟我说说臭小子最近都在干什么。”
      小厮小跑过去,递上自己抱着的纸,“都在画个男人。”
      “男人?”程徐拣了一张,画上的男子面相俊美,身姿挺秀,只可惜纸上滴了滴墨。
      程徐赞赏地点点头,“画技见长,不错。”
      程徐又拿了一张来看,画的是同样的人,他转头问小厮:“这画的是谁家小子,人怎么样?”
      小厮摇摇头,“不知,小的保证少爷没和这样的人接触过。”
      “嗯?”程徐看了陆先生一眼,陆先生也摇摇头,表示自己没见过这个人。

      书房内,程眠稳稳地画下了最后一笔,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之前为了练手感好了好多风景人物,前几天才正式开始画梧叶,他第一张画了两天,结果画完提笔欣赏的时候,一滴墨滴在了纸边。
      “……”
      好嘛,辛辛苦苦画的一张报废了。
      程眠画好第二张的时候,搁下笔走到旁边喝茶,一时嘴贱说了句“过来收拾收拾”,由于他上次说的也是这样的话,小厮以为这次也像上次那般作废,毫不怜惜的上手抓起纸,程眠看到后一口茶喷他脸上。
      真好,又能画一遍了……
      天妒我神仙!
      连出了两次事故后,程眠暂时提不起精神画第三张,随意地画着花鸟虫兽,小厮将他画的都收了起来,准备连同上次两张一起扔了。
      隔天,程眠重新开始画梧叶,期间他将所有可能毁坏画作的东西都丢出了书房,如今终于画成了。
      程眠将画举起来看,越看越欢喜,越看越喜欢。
      他将画晾起来,那扇子在一旁扇风,希望它快些干了。
      程徐进去的时候,只见傻儿子蹲在晾架底下,扇子不知道在扇什么,一只手撑在膝盖上托着下巴盯着某处傻笑。
      程徐上去就给程眠一脑瓜子,“蹲着干嘛呢。”他看了眼晾架上的画,“这画的是谁?”
      程眠先是一愣,手上拿着的扇子滑到了地上,再一听到他爹问他的话,立马来了精神,窜了起来,骄傲地指着画道:“前些日子不是去了处西山嘛,我看那金像实在不符合土地神的俊美一称,特此给你画了一幅,怎么样,比那金像好看多了吧。”
      程徐闻言不屑地看了儿子一眼,“小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你爹我当年拿来塑像的那张,画得可比你的好多了,只可惜塑出来的金像就那副样子,白瞎了一张好画。”
      程徐见程眠一脸不信,得意地哼了一声,“到我那儿去。”
      程徐的书房一向禁止程眠入内,程眠有什么需要的都是由李先生帮忙拿出来的,程眠曾经偷溜进过一次,只可惜刚到外间就碰到程徐等人出来,被撞了个正着,躲都来不及,所以书房内有什么程眠也不是很清楚。
      程眠跟着程徐进到里间,里间的配置和他的差不多,只是程眠那里挂着的画是他自己画的梅兰竹菊,程徐的书房里间只挂了张人物画,风姿卓越,仿佛随时都会乘风而去,给人一种若即若离之感,论画功确实比程眠优秀不少。
      程眠问:“这是哪位大手画的?”
      程徐骄傲地扬头挺胸,若非程眠知道他爹手残,还真以为这是他画的。
      只听丞相大人道:“我爹画的。”
      程眠:“噢,我爷爷画的啊。”
      “没错,就是我爹,你看你爹就没有这天赋。”
      程眠:“……爹,你骄傲个什么劲啊,第一次见到有人拿这话说自己的。”
      程徐道:“人各有所擅,正如你爹我在你这般年岁的时候,已在沙场上以一敌三,而你却只会点三脚猫的功夫。”
      程徐摸了摸程眠的头,程眠稍微比他爹高了点,“老陆比我还厉害点,由他来教你,你居然只学会了基本防身术,白长了这么高的个子。”
      程徐说着忍不住抬手敲打他,程眠默默地侧身躲避,奈何他爹的手像连在他身上一样,总能打中他。
      程眠:“爹,我这还不是被你打残了的嘛。”
      “净瞎说,分明是残了之后我才打的。”
      程眠刚要反驳,他爹忽然就叹了口气,程眠一愣,“……怎么了爹?”
      程徐绕过书案,在椅子上坐下,他表情不是一般的严肃,弄得程眠也不自觉地紧张了起来,“爹,怎么了。”
      “空庭。”程徐平常喜欢喊程眠臭小子,即使取了字,也鲜少听到他喊过,只有他爹有重要的事要说的时候,才会喊字。
      程眠正襟立直,应了一声。
      只听程徐道:“方才说你技不如人的,若是朝堂中官职比你高的,当如何?”
      程眠听了这个又放松下来了,“爹,你就说这个啊,我还以为什么呢?”
      程徐见程眠还是这幅吊儿郎当的样子也不气,毕竟是在他丞相之名的环绕下长大的,程徐问他:“你怕鬼吗?”
      程眠抓抓脸,“还好吧……”
      程眠想了想最近看到的精怪,倒还没有想伤害他的。
      程徐又问:“你见过鬼吗?”
      “嗯?”程眠被他爹的话吓到了,却听他爹继续说:“人人都知道鬼怪凶恶,遇到了总会提防着,但人心也同样险恶,你以为他真心待你,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找了个由头把你干掉了。”
      程眠总觉得他爹说这话的时候有点悲从中来,再一联想到他爹最近越来越闲……
      “……”程眠犹豫了一下,问道:“爹,皇上……”
      程眠没有说下去,但是程徐知道他要说什么,“该办的事,老李和老陆都去办了,自古为君者多疑,尤其是开国皇帝,你看那些个开国功臣,哪个不是惨死的,哪能不防着点,更何况,丘南侯半年前病逝家中,宜舒侯一家四口半夜暴毙,都是民间名声极好的……”
      程徐让儿子凑过来点,小声地说:“极有可能顶替他的人。”
      程眠眼珠子转过去看他爹,最后自个儿在那儿站直了身子。
      程徐向后靠在椅子上,“近来我渐渐放权,如果情况允许,两年后我就称病辞官,希望皇上能放过程家。”
      “所以啊空庭,入朝以后万事小心,朝中暂且分做三党,你最好每边都交点朋友,等到他们斗起来的时候,说不定能顾及你们之间的情谊。”
      “爹,这些我懂的。”
      “李将军的公子设宴请你去你怎么不去,王尚书的公子娶亲,特地派人来问问你方不方便,你怎么答的,胡国舅家的老夫人大寿的时候,你丫的人跑哪去了,提前一天告诉你了都,还给我跑得影都没了,好歹留个字画让我带去道个歉吧,你呢,还顺走了老子的汗血马……”
      程眠听着这话的走向越来越不对劲,连忙阻止他爹,“爹爹爹,你话偏了,咱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程徐哼了一声,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从袖子里掏出一张请柬,“明天梁太傅的儿子在桦阁办了个诗词会,请柬已经给你送来了,他爹是岳党数一数二的人物,尽量套近乎,明白没。”
      岳党是前朝朝廷中一直反对皇帝骄奢淫逸的一批官员,他们发现皇帝已经无法挽回后,便和起义的圣上里应外合,推翻了前朝,大耀朝建立后,圣上保留了这批官员,他们一直觉得程徐这些跟在圣上身边打仗出身的人见识短,不懂朝政,尤其不满程徐当丞相,在朝堂处处与他们相对。
      程徐现在居然还想让程眠去和这些人搞好关系,看来是相当不放心让程眠入朝了。既然如此,又何必强逼他去科考呢,程眠文采是高,但并不代表他适合做官啊。
      程眠叹了口气,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抓起请柬揣到袖子里,有气无力地说道:“明白啦。”
      程徐看了他的样子就来气,“今天我会派人跟着你的,他们可不是老陆带出来的,别想着逃。”
      不是陆先生带出来的,那就是程徐亲自带出来的,这帮人可不想陆先生的人一般会放水,虽然不一定能让他按照程徐的意愿行事,但绝对能在程眠犯事后把他架到程徐面前挨罚,惹不起惹不起。
      程眠讪讪地行礼告退。
      退出了程徐的院子后,就有两个人跟在了他后面,程眠暗自嘀咕着“还怕我从院子里飞了不成”。
      在他爹的强迫下,程眠不得不跑到桦阁参加那什么狗屁诗词会。
      程眠进去后,很快就被人围住了。丞相的儿子当然要讨好了。
      程眠随意地敷衍着,他爹的人为他挡开了一条路,程眠边走边找梁家少爷,打算到他面前打个招呼,就自己找个地方坐着,可惜程眠身边人头耸动,程眠找了好久才瞅见人。
      梁谨站在席位旁正在和上一位客人说着话,通报的小厮不知所措地站在他后边,小心翼翼地说了什么,梁谨转头瞪了他一眼,又说了什么,随后站在梁谨对面和他搭话的人给那个小厮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走开。
      程眠停了下来。他虽然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但是基本猜到了。
      每位递交了请柬的人都有小厮入内通报,做东的会去门口迎接。程眠不认识那个正在和梁家小子说话的人,定然不是东都的哪家纨绔,姓梁的听到他这个丞相之子到来还不去迎接,还在那儿和这么个人东拉西扯,看来已不把丞相放在眼里了。
      程眠忽然有点好奇他老爹放权放了多少。
      这般想着,他便也转身走了。
      这时那边的梁谨却忽然看见他了,大声地说:“这不是程少嘛,有失远迎,对不住,对不住了。”
      梁谨大步往他这儿来,边走边说:“程少这是……这是要走了吗?万分抱歉,方才与周兄谈话,周兄的才华见底着实令人钦佩着迷,一时间竟没听见下人的通报,实在抱歉呀,希望程少大人有大量,莫要怪罪。”
      程眠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方才寻不到慎思,还以为慎思又在家中睡过头了,正要去太傅府上喊你,毕竟慎思以前一听到我来了就屁颠屁颠地迎上来,哎呀,抱歉抱歉,忘记慎思你入朝为官已有半年了,自然跟我们小老百姓不一样了……”
      梁太傅一直嫌弃梁谨只知道吃喝玩乐,半年前终于忍不了了,趁着官员大幅调动,把梁谨塞到了一个挂名闲职里,虽是个闲职却也要点卯,尤其这顶头上司曾是梁太傅的学生,受太傅所托,特别关照梁谨,每个时辰都来看看他跑了没,一跑就告诉梁太傅,搞得梁谨只能在休沐日出来浪,好不憋屈,故此梁谨特烦别人说他当官一事。
      程徐派来的人见程眠又要毒舌了,咳了咳嗓子,提醒他别忘了丞相的交代。
      程眠转头看他,这人毕恭毕敬地垂头道:“少爷,丞相交代的事别忘了。”
      程眠眼珠子一转,又转回去对梁谨说:“也是,梁大人,草民还有事儿,就先告辞了,不然思香楼的招牌小点心就要买不到了,到时候我爹怪罪下来,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告辞梁大人,不用送了,梁大人。”
      程眠语气欠揍,一口一个梁大人梁大人,梁谨面上笑着说“请”,藏在袖中的手紧紧地握成拳。
      程眠走后,周横走到梁谨旁边问道:“慎思,可还好?”
      “无事,”梁谨重重地一哼,“垂死挣扎的杂鱼罢了。”
      梁谨整理好面上的仪容,转过头去又是张笑脸,“承远,我们继续谈谈,我爹事成之后,你能拿到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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