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第八章》是金子丫

2、多管闲事

　　坐落于首都尤拉图的琼纳斯学院是无数学子梦寐以求的求学圣地。在种族偏见极为猖獗的时代，琼纳斯是少有的可以容纳人类求学的学院。虽然血族霸凌事件并不少见，大多数人类还是可以确保自己的安全。
　　琼纳斯保留了中世纪古堡的建筑样式，错落不一的空中花园是校内最为亮丽的风景线。穿过长长的紫藤萝柱廊一路向前，便能从教学区到达办公区。天色已近傍晚，周围除却喷泉的流水声就只剩下些夜莺的啼叫。
　　身着王家护卫着装的骑士紧随在长发少女身后。少女脚步平缓，他也不敢走快，只得低声催促：“您快些，伯爵的电话怕是等不及了，王……”
　　少女回头看了他一眼，碧波色的眼睛闪过些许不耐，面无表情道：“不是父亲派你来的。”
　　路德先是对少女冷肃的态度一怔，随后和声答：“我是王子殿下的随从，殿下调令我来保证您的安全，茉伊奈王妃。”
　　“不要那样叫我。”少女的语调平平讷讷，听不出是不快还是害羞，“我们还没有结婚，他还不至于管到我头上。”
　　“是，殿下。”
　　一向面无表情的茉伊奈少有地皱起眉头，正要驳斥两句时，廊外的喷泉边传来争吵的声音。她寻声望去，见大约四五个同年级的女生正抓着一个黑发少女的胳膊，逼迫她说出求饶的话。
　　一行人中，血族人类各占一半。这种情况其实在学院中屡见不鲜，两个种族联合起来欺负人类，甚至是欺负低等吸血鬼也并不奇怪。她自己身为血族，却是一介人类这件事本就受人诟病，也无余力去管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正要抬脚离开，身后的护卫疑惑的表情却被茉伊奈尽数收入眼底，她仔细打量了那黑发的少女一遍，突然从长廊走出去，扬声道：“你们，让开。”
　　几个女生见有人多管闲事，立即恶言相向：“你是这个穷鬼的同伙么？果真都是一样会装正义呢。”
　　另一个女生对前者低声耳语：“她是贵族班里唯一的那个人类。”
　　也不知是嫉妒心作祟还是为了挣回面子，女生的眼睛突然变成一片猩红，恨声说：“贵族班又怎么样？还不是莫林少爷的奴仆，供血的下人罢了！我父亲可是班尼迪克公爵的亲侄，怕了她不成？”
　　血族贵族入校有一项不成文的规定，便是隐瞒真实身份，免于被血猎明目张胆追杀。这位班尼迪克公爵家的远房小姐拿着鸡毛当令箭，给她自己留下祸患不说，也是抹黑了班尼迪克家族的脸面。不过作为旧党的对立派，茉伊奈对她的嚣张倒也喜闻乐见。
　　于是茉伊奈指了指黑发少女，继续道：“你们不过嫉妒她与莫林少爷走得近，自己却无法得到少爷的青睐，只好欺负她解气吧。”
　　落魄的女孩子咬紧嘴唇不发一言，半敞的领口下颈项已然被吸咬过，正渗出鲜血。
　　吸血鬼少女被人捉住痛脚，“切”了一声，骂道：“低等的贱奴！”
　　闻言路德立即将佩剑抽出剑鞘，做出全身戒备的姿势。茉伊奈本没想到路德会出手，看了看其他几个被惊吓到的少女，只好借势恐吓道：“你们不怕惹上更大的麻烦，就再来欺负她。”
　　几人散去，茉伊奈让路德给黑发少女递了一张手帕，她连声谢过了才慢慢捂住自己的伤口。
　　“你虽不像一般人被吸了血便会变异，却也难免伤痛，终归他们血族白天会收敛些，你晚上就不要独自出门，好自为之吧。”
　　“谢……谢谢你。”
　　抽身离开后，一路上主仆二人俱是一言不发。路德对这位黑发少女虽说不上熟悉，却也总能在王子身边见到，王子对于血液的挑剔众人皆知，唯独对这位少女精心呵护，很多次他都私心认为，王子是喜欢这位东方少女的。然而身为王妃的卡佩大小姐，对这一切似乎也并非一无所知，竟然还能够出手相助自己的“情敌”，不能不让人惊讶。
　　这位十六岁便成为储君未婚妻的少女，自出现在众人面前起便是一副万年不变的冰山面容，与其胞妹茉优娜性格大相径庭，若不是今日亲眼见到她路见不平，路德大约一辈子也不会想到这位面瘫少女还会有愤怒之类的情绪。
　　接到卡佩伯爵怒气冲冲的电话，茉伊奈才知道原来这一段莫林殿下不在的日子里，他被议院的长老们训斥了一通，言他被人类少女所惑，二人行迹过密，玩物丧志，难堪国家大任。尔后他淡淡一笑道：“各位长老所言可是我的未婚妻？”当即许多与卡佩家族交好的氏族气到吐血，直接拂袖离席。
　　“我真是后悔让你与这样一个人定下婚约！”卡佩伯爵气愤难平。
　　茉伊奈只好转移话题：“优娜呢？在祭祀院的考核已经合格了吗？”
　　“嗯，合格了。不久之后她会到大陆去，你是姐姐，将来在学院里多照顾她。”
　　“是的，父亲。”
　　他们父女之间的话题总是少的可怜，自从十六岁国祭之后，卡佩伯爵自认对二女儿有诸多亏欠，于是便给予茉优娜更多关怀，渐渐地与她的对话中除了妹妹再难涉及其他。她们姐妹二人幼年丧母，茉伊奈比起姐姐来更适合扮演母亲的角色，训诫总是多于交流，于是时间一长，姐妹之间的关系也有些许僵硬。
　　母亲教导她若是将来身为一国之后须学会喜怒不形于色，所以她鲜少抱怨，也不会表达。虽然有时会对父亲的偏爱而黯然，但她作为卡佩家族的长女本身就应该承担这些责任。
　　夜幕已经完全降临，学院内自由出入的只剩下一些血族。学院侧门口许多黑色轿车是血液贩卖的黑市交易，没有稳定食物来源的血族便在这里购进血液。校方与政府心照不宣，毕竟在这样一个弱肉强食的时代，武力才是真正可以发声的工具。
　　路德为茉伊奈拉开车门，恭声问道：“殿下是回哪边？”
　　“我自己的公寓。”
　　等到茉伊奈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偌大一张巴洛克柚木床上时，她才知道路德根本不会听她的话。既然不会听她的意见，又何必来问她？想到这里，茉伊奈少有的犯了小脾气，等到有人进门时，只见床上蒙头小小的一团，没有任何反应。
　　“生气了？”
　　进门的人在梳妆台前的沙发坐下，顺了小几上的瓷壶倒了一杯热茶，自顾自饮了两口，仍旧不见床上的人有动静。
　　茉伊奈沉下一口气，坐起身子，慢条斯理地整理好了衣服才向他问安。
　　莫林眼中的兴味在一瞬间消磨殆尽。
　　她总是这样。行为举止从不出一分差错，即使面对调侃、凌辱亦或是污言秽语都能够平淡地一揭而过，每时每刻都在恪守着完美的贵族礼仪。明明看着她似乎已经生气，却在下一秒带着毫无起伏的语调请安。
　　也许她生来就是要做王后的人。
　　茉伊奈在沙发的另一头坐下，问道：“殿下让路德带我回老宅，有什么事吗？”
　　年轻的王子一身妥帖的骑士装，腰间挂着代表王室的佩剑，似乎是从议院岛屿那边刚刚赶回来，神色还带着几分疲惫，他说：“没什么，你回来住吧。”
　　当初她拒绝住在老宅，众人皆认为他们这一对未婚夫妻不睦，然而每回在舞会上相聚时又见他们似乎十分亲密，便只得在私下说几句闲言碎语。他此次被长老们说教，免不了拿她当一回挡箭牌，这个道理她自然明白。
　　于是茉伊奈没做什么挣扎便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