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泞》》厉童刖

1、第1章

　　“诶，你晓得不？那个张老二家的小云当兵回来咯”
　　“回来咯？”
　　“是啊，不过嘛，当个兵回来话都不会讲咯，像个木头样”
　　“咋会啦？他妈老汉送他去当兵不就是练胆子吗？”
　　“这咋晓得哦，我还听说。。。你过来点儿。。。小云的退伍费都遭人骗咯，一分都没得剩”
　　“天呐，也是造孽哦”

　　张小云知道，自己这样一回到村里就会有人议论，只不过没想到会传得这么快，七大姑八大姨时不时所谓上门话话家常，实际上就在那低声和自家父母长吁短叹，以示同情，结果一转身不就又说出去了？张小云被骗还不是因为他蠢嘛。

　　张小云把自己锁在二楼房间里，被子还是习惯地叠成豆腐块儿，书桌也简单得只放了水杯，整个房间空荡荡地，灯光照得地砖反光，这个新房间，真是一丝人气儿也没有呢。楼下的人还在摆龙门阵，张小云坐在床上望向窗外，还是那青山绿水，鸟鸣烟炊。
　　小时候自己老坐在山坡头遥望那群山连绵，一座接一座，好像永远没有尽头，而在那山外头的外头，又会是怎样的景象呢？这一坐往往捱到日薄西山，听见远处奶奶那一声声“小云！”才会回转神来背着书包小跑回家，那时还是瓦房子呢，但远远就可以瞧见奶奶拿着锅铲子站在院坝里等他，夕阳无限好，菜香正当食。奶奶永远不会责备他，只会赶着塞条帕子在他背上吸汗“莫遭凉到咯”，一边催他洗手吃饭。
　　村里的人都说他奶奶太惯侍他，父母也不管，天天不晓得学习只晓得耍，以后怎么要得嘛，再说了，耍也不和其他娃娃耍，就个人在那自娱自乐，怕不是脑壳有问题哦。但是，张小云只是不愿意和他们玩，光这山这水，自己都看不够玩不够呢，而且奶奶可护短了，那些嘴碎的人可不敢在她跟前说半个字，敢欺负他的人也会被奶奶揪着找对方家理论。还记得夏夜里奶奶帮自己擦了花露水，拿着那蒲扇帮自己扇风的时刻，窗外尽是虫鸣，却格外显得宁静。
　　只不过，在自己小学毕业那年，奶奶便去了，葬在南山的山脚下，当时哭了个昏天黑地，中学也不想去上了，父母好说歹说才劝着去了县城上学，但周末回家，还是会绕远路去南山脚下坐会儿，就好像和以前一样，奶奶还是在等着自己放学。

　　张小云忽地站起身，打开门冲了出去，没有理会客厅里或真或假的关怀，他要往南山去。那里，也只有那里，会是他最后的净地。

　　一路奔跑，村里已然变了模样，公路蜿蜒盘曲，崭新却陌生，但张小云还是能清楚记得往南山的方向，从公路往下走，路越来越不好走，沙石泥土也多了起来，再往前走，路过水塘，便到了南山脚下，远远地就看到奶奶的安眠的小地。张小云折了路边的树柏，认真地扫去墓上的尘土，“奶奶，我来看你了”张小云说完便忍不住哭了“奶奶，我当兵回来了。。。。。。”手指抚过那张定格奶奶慈祥笑容的黑白照，
　　两年多来，他所经历的一切，是那么痛，可没人会在意，而他也永远不会提起，也不敢提起。他多想可以像小时候一样，受了伤便钻进奶奶怀里，可是再也不可能了，墓碑依然冰冷，伤口也依然疼痛。

　　山里忽然飘起了小雨，带着初秋的丝丝凉意，不料越下越大，很快便缀满了墓碑，张小云抬头看着乌云，任凭雨水淋湿身体，比这更恶劣的天气都受过，倒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赶回去躲着，可是打湿的衣服贴在身上，怎么就那么冷，张小云抑制不住地哆嗦起来，环住手臂试图蜷缩起来留住身体仅剩的温度，“奶奶，小云先回去了”或许是风太大，也或许是路太滑，张小云踉跄着摔进了泥坑，手掌辣乎乎的疼，翻过来，尽是血和泥水，小石子也扎进肉里。

　　张小云走到半路遇到了张妈妈，撑着一把伞正在招手“小云！”张妈妈快人一步给张小云撑上了伞，“下雨了咋不找地方躲起来？”张妈妈一转头便瞧见张小云身上的泥水，还有渗血的手。“你说你，这么大了连路都走不稳吗？”张妈妈一把拉过他的手细看，“看到都痛！赶快回去我给你擦药！”
　　张爸爸一开门便皱着眉头训人“好大个人了还搞成这样！”张妈妈瞪了一眼“你就莫讲了哈！”说完拉着张小云去冲洗伤口“还有哪，跟我讲”“没得了”张妈妈又拿出酒精给伤口消毒，张小云疼得往回抽了抽手，“该被遭！”张妈妈又涂了一遍，最后给贴了创口贴，然后一脸嫌弃地起身，“个人去洗澡哈，衣服脱在外头我帮你洗”“好”张小云摸了摸创口贴进了浴室。热气很快笼罩了全身，好似身上的脏污都可以冲开，只是破皮的伤口阵阵发疼。

　　洗完澡出来正擦着头发，张妈妈便端过来一碗姜汤，“小云快喝了”张小云接过姜汤乖乖喝净，从喉咙到胃再到全身都升起一股热流，“谢谢妈妈”张妈妈笑了笑“早点睡觉”“好，那我上去了”

　　部队的习惯其实很难改掉，但是张小云却睡不着，他害怕再做关于那个人的噩梦，每一次惊醒都会下意识安慰自己没事已经过去了，可是真的已经过去了吗？被濡湿的枕头，午夜梦回的恐惧，总会在自己以为已经淡忘的时候再次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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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文章灵感来源于身边的人和事，开脑洞的时候正好也在军训，会糅很多现实元素进去，不知道效果怎样，会有人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