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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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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黎山是珏黎的道场,因着他“神勇非常,战无不胜”的名号,便有许多仙子仙孙慕名而来。珏黎为人太过古板端正,收徒的规矩也过于严苛,因此,虽来者众,留之者却甚少,到如今,拢共九位高徒得他青睐。如此,偌大的浮黎山仙府似这般凄清冷落也就说得通了。
夕晏小娃儿一路将我引至后山,指点道:“唔,那个,就是女妖王了。”
我顺着他指点的方向眯着眼眺了眺,半晌转头同他商量,“呃,有些远,咱们不若近些?”
夕晏小娃儿连连摇头,低声道:“不行,不行,若近了,师父便会察觉。”
我点点头,偷窥这般不甚光彩的事还是不教人察觉的好。心中赞叹,夕晏小娃儿真真思虑周全,想来是个熟手。
是以,我同他寻了个隐蔽的地界,按他的指点调整好姿势,便认真,呃,偷窥了起来。
手搭了凉棚,极目望去,影影绰绰,一团火红,一团湛紫,我悄悄儿拍了拍夕晏小娃儿肩膀,道:“女娃娃的身架这般大,你师父在她面前,咳咳,略有些娇小哇。”
许是我说他师父,他有些不赞同,转过头:“也还好罢。师父的身架强壮厚实,仙体粗犷高大,三界六道是出了名的。况且,我瞧着女妖王的身架也不怎么大。”
……许是我年纪大了,老眼昏花,看东西不如小辈们真切,遂又细细观摩了一番。
细细观摩了一番后,瞧着那团火红确然要比那团湛紫尺寸大上许多。老眼若是昏花,定然是两只都昏花,断没有一只昏花,一只不昏花。心下存疑,便又悄悄儿同夕晏道:“好孩子,我瞧着你师父确然身板儿小些,你瞧那团湛紫还不及那团火红的胸口……”
“是啊,女妖王的身量确实不及我师父的胸口,莫说是她了,便是这三界六道,除却巨灵神与天帝,也没几位能同我师父比身量。”
我有些恍惚,“‘火红的’是你师父?”
夕晏小娃儿点点头。
我讪讪笑了笑,“你师父穿衣的品味当真独特,独特。”
方想同他再说些什么,夕晏小娃儿面色一凛,痛心疾首起来,随即扯着我的袖子愤愤道:“师父又在耗损修为与她疗伤!”
我望去,珏黎同女娃儿待的那处果然仙泽大盛,红紫交错,光晕很是扎眼。抚了抚夕晏小娃儿一头软发,安慰他道:“毕竟是你师父当初砍的那一剑,女娃儿才沉睡至今。如今她醒了,你师父与她疗伤,也是应该。”
夕晏小娃儿换了个姿势,倚在生气蓬勃的仙草上,愁眉苦脸道:“战场至上,你死我伤各安天命,谁又能左右得了。师父也不过是为着三界六道,不得已才砍了她一剑。如今三界和平,六道安定,女妖王醒了,想来天帝也不会太过难为她,玄姆元君不也闲着呢吗,谁与她疗伤不是疗伤,偏偏要缠上我师父。如今缠得师父日日耗损修为与她疗伤,老祖宗,你说,她是不是存心报复?”
夕晏小娃儿愈发激动了起来,我忙顺了顺他心口,“莫急,莫急,咱们观察之后再定夺。”
其实,我对这些个情仇爱恨并不甚了解。大洪荒时代,只我和盘古两个日常能说说话,后来那厮身祭天地了,我也沉睡了,是以,我如今虽是三十六万岁的高龄,但其实,对这些个情仇爱恨的把握并不如年纪那般老道。
因此,我这通腰同他撑得并不十分有底气。
心中忖了半晌,睁着老眼盯着那团红紫交错,又细细观察了半晌,仍未定夺出个子鼠丑牛来。倒是夕晏小娃儿,伸手往我眼前拦了一拦,道:“快走,师父要过来了。”
他拦我拦得十分合时宜,我这双老眼险些真要昏花了,因此,我在心中又将他赞了一番。
这趟山下得无甚收获,转天,夕晏小娃儿却苦着一张小脸跟在珏黎身后来了。然后,呃,我做下了那桩荒唐事。
珏黎迎我回浮黎山那日,因着沉睡了数十万年,又是刚出壳,眼睛一时间受不得强光,只在出壳时略略扫了扫一众的小神仙,便闭上了。是以,今日才算真正见过珏黎。
珏黎同夕晏小娃儿说得果然无二致,身架强壮厚实,仙体粗犷高大。
如此强壮厚实粗犷高大的一位神君,眼下被我缚了,扔在蒲团上,一身火红的衣着仍旧鲜艳得紧,面色,咳咳,也鲜艳得紧。
我蹲在他身侧,仰着脸儿,小心同他解释,“好孩子,我虽是头老牛,但我这头老牛是头正经的老牛,向来没有吃嫩草的习惯!况且,你也看见了,前不久我才出壳,对这些个事情不是很明了。今日之事全然是个误会,你便当作是我老人家对后辈的喜爱,不要气了罢?”
想来珏黎是觉得同我这种为老不尊的玉卵无甚道理可讲,索性不再看我,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良久,吐出了句:“你先解开我。”
心中幽幽叹了口气,其实我是个平易近人的好祖宗,对小辈一向和蔼,缚着他不过是怕他一时想不开做些傻事。我观察了他一阵,已不似初时那般羞愤难当了,便抬手解了他周身仙障。
手脚得了自由,珏黎十分自若地将撕开的领口敛了敛,十分自若地将颊边散落的头发梳了梳,又十分自若地将一侧巴巴望着他的我瞪了瞪。
我摸了摸鼻子,心下十分忐忑。听闻珏黎自降生以来,便有着“神勇非常,战无不胜”的名号,修为自是非同一般,为人嘛,呃,从他砍了女妖王一剑来看,便知其公私分明刚正不阿,而且,砍人不分男女。
偷偷地同夕晏小娃儿使了个眼色,小声同他道:“小娃儿,依你对你师父的了解,他眼下该是个什么打算?”
夕晏小娃儿暗暗瞥了一眼十分自若的珏黎,暗暗咽了咽口水,暗暗同我道:“约摸是杀人灭口罢。”
我登时猛抽了一口凉气,也暗暗瞥了一眼珏黎。面色已然平静了下来,领口已然收整得服服帖帖,头发已然也梳理得一丝不乱,瞧着古板端正,宝相庄严,已然十分淡定了。
我摇摇头,“瞧你师父的形容,我觉得该没这般严重。”
夕晏小娃儿也摇摇头,“上回西海水君的夫人见着我师父,不过是叹了一句‘珏黎神君衣着好生艳丽’,你猜怎么着?”
我紧张道:“怎么着?”
“师父当日便在西海水晶宫举行了一场‘以武论道’。”
我吞了口口水:“后来呢?”
“西海水晶宫现如今还在修缮中,西海水君携着一干家眷,眼下还在东海水晶宫‘联络感情’”。
我着实吃了一惊,“人人都道珏黎古板端正,是个宝相庄严的好神君,未曾有谁同我提过他竟这么小心眼!”
珏黎似乎听到了什么,淡淡朝我和夕晏小娃儿扫了一眼,夕晏小娃儿急忙忙拉着我低头说话,语气里还隐约有那么些骄傲:“那是自然,师父他老人家神勇非常,战无不胜。”
……如此,我便十分明了眼下的局势了。
深吸了一口气,略略咳了咳,正襟危坐同珏黎道:“左右事已至此,况且你修为不及我,如此,便不要做些自损一千却未必伤敌八百的傻事来,你晓得吗?”
珏黎未答我,我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劝解他:“好孩子,我晓得你受委屈了。自然,我也不会平白教你受委屈,你看这样可好,今日我许你一个诺,但凡你提得出来,无论何事,我都允你,如何?”
珏黎抬眼扫了我一扫,仍然不予我回答。
我瞧他这不为所动的形容,咬了咬牙,狠了狠心,“三个,不能再多了!”
如此,他方算满意。
我松了一口气,夕晏小娃儿也松了一口气,凑过来,小声道:“还是您老人家有计较!”
我抹了抹额上的虚汗,堪堪笑了笑,卵生何其艰难,何其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