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唱这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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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这虫鸣，像喧嚣的市声，宿鸟低微的呓语，被林间升腾的雾气打湿，沿着额发眉心唇上，滴答坠落，像亲吻，像叹息。
月亮趁着此刻小路两端渐稀的树木，照见一丛朦胧的灯火，稍纵即逝，隐入密林深处，无踪可寻。
行止的喘气声越来越重，吐息末端带着不自禁的轻颤。
行远揽他的手臂又更加紧一些，可又不敢太紧，他整个人虚乏得像一团空气，瘦得惊人，怕是一捏就碎了。
谁也不晓得他哪里生出的力气，竟能保持脚下有条不紊。行远搀着他，只觉他步子越迈越急，像是使出全身的力气，恨不得能飞出去，不禁还是开口道，“阿止，歇歇吧。”
惊醒一样，顾行止蓦地转头看他，黑暗里只有手电开辟的那一道晦暗的光路，除此之外哪里看得到什么呢？
顾行远却知道他笑了，像他惯常挂在脸上，面对行远疑议时，最真诚不过的笑，“好的行远，我知道了。”他这样答道，然后该干什么干什么，好像行远什么都没说过一样。
行远知道他老毛病又来了，想要发怒，可行止步子慢下来，说，“好，我知道了，我们歇歇吧。”
行远二话不说，从背包里拿出睡袋毯子铺平整，扶他坐下，行止说，“我想躺会。”
行远又拿出几件衣服叠好当枕头，行止笑了，“真不赖啊，你这野营本事不错。”
行远故作得意状，“那是，我再生个火吧。”
“得得得，这是史前森林，多珍贵的资源，烧起来怎么办。”
“我管它史前史后，我就是山里长大的，生个火怕啥。”
“你别啰嗦了，冷的话过来，我给你捂捂。”
行远笑了，过来搂过他身子，把他的双手握在自己手中，嘴里感叹着，“哎呀，真暖和，跟个火盆似的。”怎么可能呢，他因为低血糖，两手常年没有热气，现在更是跟在凉水盆里浸过一样，冒着丝丝寒意。热带季雨林终年不散的湿热里，行远觉得冬天离自己很近。
这时行止身侧的包裹里传来“唧唧”的声音，他撑着身子起来，拿过包裹，行远帮他解开。
一只小猴爬出来，周身长着金灿灿的毛发，一双珠子似的小眼睛滴溜溜转着，爬到行止胸前，嘴里咿咿呀呀不知嘟囔些什么。
没等行止看清，行远一把抢过小猴，恶狠狠地指着它鼻子道，“红屁股，你叽歪什么？再叽歪把你宰了炖汤！清蒸猴……”
行止一脚揣过去，夺过小猴，抱在胸前，怒道，“给你放包里不见天日的，走个一天一夜，你受得了？”
行远揉着小腿，龇牙咧嘴，不一会又笑道，“你怎么跟护院的母鸡似的？”
“就不能说句人话吗？”行止白他一眼，返身躺下，小猴怯怯地躲在他肩后，小心地打量着行远。
行止又安静下来，闭着眼睛，这会儿月亮又绕到他们头顶，顺着枝叶的间隙撒下清辉，让行止本来青玉似的面容更像一副雕像，看得行远心惊胆战。
“哎哎，起来别睡，看这月色多好。”行远碰碰行止。
行止没睁眼，一手抚着小猴的脑袋，没好气地说，“顾大诗人，您也学会欣赏月色了，那年阿尔卑斯的月光比这明亮不止多少，你不是只惦记着架上鳟鱼别烤糊了吗？”
行远讪讪笑过，后又慨叹道，“可不是这座山啊，这山里的月色哪儿也比不上。”
“是这座山吗？”行止睁开眼睛，目光里灼灼地燃起两簇火芒，只是顷刻间便黯淡了，转脸望向叶隙里的月亮，眼窝里除了两抔月光，再也不剩。
行远不忍看他，也望向明月，嘴里信誓旦旦地说，“是啊，是的，就是那座山。”
不知多久，行止扯扯他的衣袖，“金金饿了，你去找点东西给它吃吧。”
行远立刻从包里掏出面包，火腿肠，罐头，还有……两包烟
行止面上抽搐，“这是你给我的猴子，你不知道它只吃水果？”
“我靠！”行远跳开了，“我哪知道啊，还不是给你惯的，早知道那么难伺候，打死也不给你。”
小猴多机灵，知道面前这位大爷横眉冷对的只会是自己，俯首甘为的当然是地上躺的那位，立刻往行止身下钻，行止抱过小猴，无力道，“你能不能让让它，多大的人了？”
行远气不打一处来，说得好像他还不如这只猴子似的。可还是收拾收拾，展开他的寻果之旅。
走了没两步又折回来，把手电递到行止手里，默默地说，“给你，小心点。”
行止笑了，“我要它干什么？你拿着吧，雨停没多久，路很滑，”见他还迟疑不接，行止把电筒塞到他手里，“有金金在，你要是怕回不来，我唱歌给你听。”
行远笑得露出两排整洁的牙齿，“好，你唱。”
“你走了我再唱。”行止不动声色地笑对他，一脸轻松。
行远再看他一眼，起身走了。
行止打开ＭＰ３，就着熟悉的旋律，唱到，“The long and winding road……”
简直毫无悬念，行远没走两步，踉跄了一下，转过身，一脸喝水呛到了似的表情，“别唱了，弟弟，我怕你把狼招来，我唱吧。”
行止定定然微笑，像这山里吹拂了几万年的清风，“好的，哥哥。”
行远愣了愣，但笑着迈步走开，身后抛来那亲切忧伤的旋律，“The long and winding road that leads to your door……”
微风送来的曲调，和山间的月色清明，如飞羽落花，一齐落到他身上，让他觉得无比温暖。
他扯下ＭＰ３，盯着那片树叶想：那一天的明月圆缺了十载，今天终于是照到他身上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唱这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