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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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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站在解放牌卡车前面贴了个红字牌子,红紫唇抿着卷烟大声吆喝两声,一时间,陆陆续续的退役军人拎包拖袋子的往几辆并排卡车的方向跑去。
苏社迅速朝袋子里掏出一个烫金小字红册子,那是原主的档案,自然会有家庭住址。
照着册子,苏社坐上了返回家乡的卡车。
卡车发出轰轰隆隆的声音沿着渤海湾畔弯弯曲曲的马路疾驰着,几块自不量力的小石子被橡胶皮车胎碾向翠绿的野草堆里,激起了飞扬的灰尘。
一车的退役军人难免会叽叽喳喳的聊天吹牛皮,有个黑瘦的小个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坐在车角的苏社,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着旁边的一个男人小声说了几句,那男人被金灿的阳光晒得昏昏欲睡,耳边听到小个子的窃窃私语,顿时睡意全无,也同样向苏社投了个复杂的眼神。
苏社自然察觉到他们的目光,心里很不舒服的将注意力投注在路边风景上,小个子面浮笑容的坐了起来走近苏社,撕开一包九分钱的“葵花牌”廉价香烟,大拇指和食指轻轻一弹,弹了两三次才弹出香烟,小个子自以为很帅气的动作,落在苏社眼中却很蹩脚,小个子不以为意,略带嘲讽:“哎,苏社咋啦?不认识我啦?我是你初中同学蒋学早啊,你不认识我啦”。说着递给苏社一支烟。
苏社一顿,犹豫的接下了香烟,小声道:“我有些记不得从前的事了,不好意思啊。”
蒋学早眼带诧异,苏社居然会接下这种烟,他不是非大前门不抽的吗!以前的苏社意气风发,因为学习成绩优秀考上了县城里的高中,虽然说大家都是一个村的,但苏社从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再加上自己在后勤连队里做炊事员,苏社见到自己更是抬着鼻孔,一脸的傲慢。
更令蒋学早怒不可遏的是,苏社和党支部书记的女儿罗秀秀签了订婚契约,罗秀秀是公认的村花,蒋学早垂涎已久。他苏社有什么!不过是一个小白脸!苏伯权有什么!不过是救过一个抗日连长而已,说到底他还是地主家的私人教师呢,凭什么当村支部书记!凭什么当生产队长!
听说苏社在部队里乱搞被处分,蒋学早将这个信息第一时间告诉了自己老妈崔月桂,崔月桂是村里有名的大喇叭,得知这个惊人消息丝毫不避讳苏社是村支部书记的小儿子,私下里早在一堆妇女大姑娘跟前传开了。
看着眼前柔柔弱弱的苏社,蒋学早内心敲起了铜锣鼓,哼!还不记得以前的事了?!怎么?开始像落水狗一样夹着尾巴做人?!
换了芯片的苏社自然不知蒋学早内心的幸灾乐祸,把香烟放回兜里,蒋学早擦燃了一根火柴,自以为很帅气的喷了几个烟圈,呛得苏社咳嗽不止,蒋学早鄙夷的用一口奇怪的普通话说:“怎么了?苏秀才,我知道这味道很难受,真是委屈了您那吸大前门的贵肺”。
苏社摆了摆手,丝毫不作解释,细心的他怎听不出蒋学早话里的恶意,不过他没有开口辩解,苏社越是冷淡,蒋学早越是气愤,最后无奈的盘腿坐回一圈战士身边,不知他说了句什么,只听得一阵稀奇古怪的笑声。
卡车从红海滩到了县城足足用了一上午的时间,终点站就是镇人民公社的门口。
街上人流稀疏十分冷清,土青色的电线杆上贴满了红色大标语:严防阶级敌人破坏感情...
不时闪过几个男女,基本上都是穿着清一色的蓝布灰布衣服,偶尔有几个大辫子女孩穿着花衬衫。
电线杆上的黑皮大喇叭开始传播讯息,先响起了《东方红》的音乐,而后传来了女播音员悦耳的声音:这里是玉林广播台,现在是第二次播音...
卡车停在公社门口,苏社和战士们下了车,路人都用一种崇拜和歆羡的眼神看着他们,有个老太太扯着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路过时,还对战士们指指点点,面上充满了和善。
恰逢苏社饿了,东张西顾的找超市,可是这个年代没有超市,苏社左逛右瞅,终于看到一家国营饭店,据说这是镇上唯一的一家饭店,生意并不算多好,并用繁体字写着红旗饭店。
苏社背着大包小包的走进饭店,先入眼的便是几格黑色木架子柜台,柜台上摆满了各色各样的烟酒,女售货员面前放着一块珠算和一张厚板子,厚板子上标明价格和粮票。
在苏社前面买东西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他穿着灰色的工装,工装被洗的有些发白,黑眼圈胖大,眼白也多。
“同志,两个包子,不...还是两个馍吧”中年男人毕恭毕敬的说着,双手窘迫的摩挲着膝盖。
这时候可没有什么“顾客是上帝”的说法,国营饭店是垄断的,售货员是吃商品粮的国家干部,内心里自然比工厂里的正式工还要优越。
女售货员绞着麻花辫子梢正跟其他售货员拉呱,见到有人买东西,眼皮子都不抬一下,颇为不耐烦的问:“到底要什么?”。
“两个馍”中年男人讪讪的说。
女售货员摸了摸带些雀斑的鼻子,故意不说话,有意为难中年男人。
“我要杂粮窝窝”男人好半天才吭哧一句。
女售货员没好气的翻了他一眼,懒洋洋的揭起一个油皮袋子,用竹夹子夹了两个黑乎乎的馍给他。
见到这番情景的苏社,畏缩不前,生怕被售货员刁一顿。正想转脚离开时——
“苏社”女售货员瞪大了眼睛,麻溜溜的喊了一声。
女售货员名叫方碧玉,是公社党委副书记的女儿,正儿八经的高干子弟,也是原主苏社的高中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