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1971》孙元

13、013

　　当把需要的衣服全部放进藤子编木箱里，罗秀秀犹豫了下才合上盖，不经意一瞥，看见太师椅上的青色棉衣，棉衣上有苏社泼的鱼汤渍，眼神中突然燃起怒火。

　　“秀儿，都收拾好了”何新枝抱着亚玲撩帘子进了罗秀秀的房间。

　　“嗯，差不多都好了”罗秀秀隐了情绪，说着便把椅子摆好：“姐，你坐”。

　　何新枝坐下之后，亚玲窝在她腿上，罗秀秀从抽屉里拿出五颜六色的玻璃糖递给她，拍着手，温柔地笑道：“过来，小姨抱抱。”

　　亚玲张着小手，眼睛里闪光望着玻璃糖，快步地跑到罗秀秀地身边，罗秀秀有所顾忌地朝后去了去，伸出双臂揽住了亚玲。

　　这个小动作始终没有逃脱何新枝地眼里，她重点瞧了瞧罗秀秀地肚子，碍于地确良棉衣有些厚，还真没瞧出什么端倪。

　　因为晚上要开大会做工作总结和放电影，白天村民干活都很有斗志，早早的干完活等着晚上看电影。小孩子更是开心的找不到北。

　　苏社近几天都在阅读报纸，他知道苏伯权最近苦恼什么，无非是评优秀生产队争当全国模范，公社对蚂王村有定量的要求，要求的产量令苏伯权超级烦恼。

　　眼瞧日暮将临，很多村民拖家带口，还有搬凳子来的，电影队的工作人员正在台上埋树干竹竿，准备拉帘布，下面有几人在鼓捣老式的放映机。

　　苏伯权、冯梅花等都在下面坐着，苏社和陈象还有其他知青也来了，见到苏伯权的时候，苏社连忙上前：“爹，来了”。

　　苏伯权没好气的瞅了他一眼：“你看不见啊！”

　　“你干啥!”冯梅花不乐意了，拉着儿子的手，笑呵呵的，苏社就势蹲下，好言好语的说：“爹，娘，儿子之前确实对不住你们，作出这样的事，埋葬了自己的前途，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今天是个大家都放松的日子，我听说苏联都来了几个技术专家，为了迎接他们，儿子想上去唱个歌”。

　　话音刚落，苏伯权带有深意的望了一眼苏社，这些天他确实老老实实的在改造，听说还在进行创作和拍摄，自古哪有父子成仇的，如果能给苏社一个表现的机会，他怎么不乐意呢!

　　全国都在搞典型，什么老太太跳舞都能上报纸，什么大庆油田之类的，让苏社上去展示一番也好。

　　除却搞破鞋这回事，苏伯权对这个儿子非常满意。

　　“哟，苏家大少爷瘦了不少啊！”罗虎生和其他公社干部一起来的，语气里透着调侃，其他干部也带着一种看热闹的眼神笑了笑。

　　苏伯权闻声咳了咳，嘴上虽没说什么，心里却骂道：活该只生一个闺女!

　　不多时，全村人乌央乌央的蹲着的，坐着的，还有小孩子互相追逐嬉戏。

　　陈象搬来一个凳子和苏社坐在一起，苏社从兜里掏出烟，递给罗虎生等公社干部，他们连忙甩手拒接：“吸不起，你这个我们可受用不起，别有什么风言风雨传出来了”。

　　苏社镇定的一笑，收回了烟，回头不经意的一瞥，与罗秀秀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罗秀秀虽穿着朴素，但胜在气质清新，犹如一朵出水芙蓉，柔软的发垂在肩头，好看的眼似鱼儿游动，眼眸冷冷清清，浑身散发着文静，疏离的气质。

　　这令苏社心头一滞，总觉得罗秀秀和之前不一样了，嗯，成熟了很多，带着点洒脱。因此不由的多看了两眼，没想到却得到罗秀秀冷淡的白眼。

　　到底哪里得罪过她，就因为原主逼她嫁给自己么？

　　大会开始仍旧是公社村里的干部发言，接着一些学生上台汇报工作，最后轮到苏社和陈象，陈象会吹拉弹唱，他和苏社共同演讲了自己写的稿子，为了对苏联技术员表示衷心的欢迎，陈象弹奏手风琴，苏社唱了一曲《客秋莎》。

　　在台下早有人将苏社和陈象的表演拍摄下来，这是苏社吩咐的，到时候一并给郭县长。

　　嗓音清新俊逸，人物风流标志，惹得台下的村民频频鼓掌，这首歌可是苏社拜托爱列娜学了好久的呢。

　　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都露出那种陶醉的神情望着苏社，下台的时候，罗秀秀多看了他几眼。

　　苏社觉得造势甚好，主动前往苏联技术员那里坐了去。

　　电影放的是《天仙配》，屏幕上上演千年绝恋，台下的青年男女却悄悄握住了手。

　　就在此时坐在罗秀秀旁边的崔月桂和儿媳妇庄翠花俩人掏出咸腥的炸鱼吃了起来，罗秀秀却受不了这种气味，捂着嘴离开了。

　　何新枝抱着亚玲也赶忙去看她，崔月桂暗地里啐了一下：“咋滴，以为自己快当工人了，拿工资了就看不起俺们农村人的吃食啊，切，要不是有个党支部书记的爹，她当的上吗!”庄翠花拉了拉婆婆的衣袖，示意她小声点。

　　由于庄翠花生了个闺女，崔月桂见她就烦，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旁边龙蛋娘凑近崔月桂，一张嘴一股大葱味：“学早娘，你不觉得不对劲吗？我看这秀秀咋嫩像有了捏？”

　　崔月桂本来嫌弃她嘴臭，一听她开口如此劲爆八卦的消息，一下子体内的八卦魂就沸腾了，光顾着生气了，仔细回忆一下罗秀秀的神态，突然觉得像那么回事。

　　怪不得，那么急着去县城，原来是怕肚子大了被人笑话!又有些不放心的问：“你确定？”

　　“那当然啦”龙蛋娘十分自信，贴近崔月桂，小声说：“我老婆子接生了那么多娃娃，差不离了，没看走眼。”

　　罗秀秀觉得胃里好难受，干呕，似乎能将吃过的东西全部吐出来，她扶着大树，额头上沁出一层薄汗，突然一双手抚了她的背，惊吓的立马转身，只见何新枝一脸了然的望着她。

　　“多久了？”何新枝开门见山。

　　罗秀秀一直认为自己伪装的还可以，却不料……淡淡开口：“快四个月了”。

　　何新枝见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不由得动了气：“你这傻妮子，要是被人知道了可咋办!唾沫星子还不淹死你!”

　　罗秀秀垂眸，若有所思：“所以我才要去城里上班呀”。

　　“谁的!那男人是谁!你告诉我!教他负责!”何新枝咬牙切齿的说道。罗秀秀闻言，装了许久的坚强有那么一瞬间的崩塌，抱着头蹲下去，轻轻说：“姐，我是不是脏了，我觉得我好脏”。

　　“胡说，那男人是谁？”何新枝不依不饶。

　　考虑到即使去了城里检查还是要写爸爸名字，需要爸爸签字，而罗秀秀不愿意这种事情被别人知道，当天晚上她咬了咬牙决定找苏社。

　　土坯屋里，在一盏玻璃罩子灯下，苏社摊开报纸阅读起来，这个年代他可没有手机，能够获取外界消息的唯有村委会的报纸和广播了，其实苏社更想把苏伯权的收音机要过来，每天听一听，不至于什么都不会。

　　如果改造期好好表现，也许会有复员的可能，即使没有，进工厂上班也是令人眼红的职业。

　　苏社觉得自己命挺好，穿来的这家相对来说比较有门道一些了。

　　“哎呀，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了!”炕上的向震云翻了个身，对着苏社大声说道。

　　其实向震云也算有点背景，他本来是在县里的邮局工作，听说勾搭上了某个乡村接线员被人丈夫举报才发配到这儿来的。他平时最看不惯的就是苏社那一副努力的姿态，看着就烦!

　　有些人就是这样，他自己安于现状，最瞧不上身边人的挣扎，这种心情大概还夹杂着嫉妒吧。

　　苏社闻声便想吹了灯，只是失眠了睡不着，索性举着灯披着军大衣向外边走走。

　　北方夜间的温度很冰，凉凉的却最醒脑，走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连脚下都传来凉意，苏社的脚步在看到一处风景时停了下来。

　　只见罗秀秀从大树的后面，迟疑了会儿才向他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