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温柔》安昀曦

2、第 2 章

　　我回家的时候，是跑步回的。我的背包是运动员专用的那种，我背着它跑步也没有不便的感觉。我家离医院大概七公里。现在已经没有公交车了，我又不想再搭出租车，所以就这样回去。

　　我现在不想跟人沟通。刚才在病房听吵架，已经够烦一个月了。

　　上飞机没办法带水，空乘又只给我倒水，没有发水瓶，所以现在我有点渴。一直跑，却没水喝，等一下喉咙会疼，身体也会格外地累。我在路上的便利店买了一瓶水。店里有一台电视，我进去的时候，电视屏幕上正在播剧。

　　那部戏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听到两个店员女孩聊天。一个说：

　　“这个演员演得真差！咱们一哥爆红真是天经地义，像一哥才配得上“男神”两个字。跟他比起来，这些靠脸而没实力的演员只是在搞笑而已！”

　　另外一个道：

　　“就是嘛！论演技，咱们一哥最厉害！论颜值，咱们一哥也是最帅的！”

　　那时候我觉得有点不对。不是我认为成一不帅，而是我觉得成一的外表不是惊艳的那种。他的帅是那种让人喜欢，但是很普通的帅。这个女孩应该是因为爱偶像，而情人眼里出西施吧？没想到她的同事也说：

　　“你说得太对了！咱们一哥就是神仙哥哥嘛！我第一次看到他，不知道眼睛有了什么问题，那时候觉得他长得很一般。然后越看越痴迷！你看过他公司今天发的图了吗？就是那张他在巴黎拍的，天啊，帅得我一看就站不稳了！”

　　那时候我到柜台付钱，所以两个女孩暂时放下成一有多帅的话题。不过在我出去的时候，又听到她们夸他了。

　　想来也奇怪，成一现在那么红，我在A市却没听过他的名字，而一回到家乡就满大街听到大家在提他。

　　也许是因为我在A市的生活太平静了，每天都一样，不看新闻，又不常跟别人沟通。听不到别人提成一大概是因为我平时也不跟谁聊天吧。

　　我一边跑步，一边想起那年的事情。

　　其实关于成一的记忆，我只有一两段。但是每段都是一生难忘。

　　对我来说，成一是年少那些年的温柔。

　　但是同时，对成一来说，我只是……我只是……

　　不对，应该说的是，对成一来说，我什么都不是。

　　我的存在，与其说是成一早就忘掉了，不如说是他根本没知道过。

　　我这辈子只暗恋过一次。

　　即便他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我也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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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家在市郊。这个地区现在也有路灯了。十几年前一根都没有。

　　那几年没有灯光，从傍晚到清早，路上一直很暗。

　　我初中的时候，放学回家曾经在这条路上被潜伏的同学打过。

　　对于十几岁的小孩来说，如果没有什么优秀的地方，打同学是最容易证明“自己是强者”的一种方式。被打的人不只是我一个。打人的人也不只是她们那几个。

　　不过被同学打之后，又被爸妈打，应该除了我之外，也不太多。

　　那天我放学之后，要去商店帮我妈买菜。那天我妈想请客。

　　我回去的路上，被那几个跳出来的女同学打的时候，没有还手。我一直躺在路上，抱着刚买的菜，护着它。

　　有个同学打我几记耳光，跟我说：

　　“徐君美！你以为你有这张脸和那种成绩，你就是公主了吗？我现在就告诉你，你只是个……”

　　这个同学后来在初三的时候怀了孕。不管她爸妈怎么打骂，她都没说男方是谁。有一天早上，我们去上课的时候，看到她躺在校园里。她肚子很大，她的脸都肿胀了。不知道她服了什么毒，死得很惨。

　　另外一个女同学一直拔我的头发。我那时头发很长，很容易拔。她边拔边说：

　　“头发怎么不扎起来？故意让别人看到你的头发有多长，多直，多黑吗？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天天炫耀，你炫耀个屁啊，徐君美！”

　　这个同学高中的时候还常常参加打架，有一次跟伙伴们用刀刺了一个女生。被刺的那个女生家里有钱，又有势力，直接把那天打他们家女儿的几个同学都送到牢里去。徒刑很重，现在应该也还没有出来。

　　那天埋伏打我的还有另外三个同学。她们都没有上完高中，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那晚她们打完了，满足地回去之后，我没办法回家，因为校服都被她们撕烂了。我坐在路边，抱着菜，等我妈或者我爸来找我。

　　过了不知道多久，我爸妈和我亲戚找到我了。看到我爸妈，委屈的泪水充满了眼眶。

　　不过，还没等我来得及哭起来，我爸已经打了我一记耳光，骂我：

　　“放学之后不回家，让爸妈担心，你这个不孝的废物！”

　　我妈接着也打了一记，大声地说：

　　“我那么辛苦工作是让你去学习还是让你去打架？放学去打架，打到衣服都这样！你打算长大之后做什么？做妓女啊？”

　　我亲戚站着看，说着“不要打她了，她看起来够惨了”，“这个年纪的孩子，谁不会打架啊”之类的话。但是他们越说，我爸妈越打，越骂。他们想在亲戚的面前证明自己是有原则，有尊严的父母，不会容忍打架这种行为。

　　还有，一打了就很难住手。哪怕知道自己错了也放不下面子。

　　那时候，我怀里的菜已经冷了。我的心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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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跑到这段路的时候，不跑了，只慢慢地走过去。

　　我仔细地看路边的每一寸上，想找到十三岁的徐君美。她应该还坐在那哭着吧。

　　我没找到罢了。

　　到了家，当我把门打开的时候，我记不清应该用哪把钥匙，过了一会还在一把接着一把地试。我最后一次用到这几把钥匙已经是一年多前了。

　　忽然，门被打开。我爸爸站在门口，又温和又高兴地看我，道：

　　“女儿回来啦？”

　　我向他点头，然后进门。

　　他把门关上，跟着我说：

　　“女儿，你怎么没有告诉爸你今晚会回家？让爸好去接你！刚才你妈打电话告诉爸，爸才知道。爸刚刚做了你最喜欢吃的烤肉，你先吃了再睡觉吧？”

　　我小声地道：

　　“谢谢爸。”

　　他已经做饭了，如果现在我不吃，他会一直跟着我问我今天吃了什么，饿不饿，怎么不吃我最喜欢的烤肉了，云云。

　　我在吃的时候，我爸坐在旁边，仔细地看我，说：

　　“你头发比之间长多了。还有，你好像瘦了。”

　　我“嗯”一声，继续吃。

　　我爸又说：

　　“你妈妈那边还好吗？这两天她住院，常常跟旁边的女人吵架，今天没有烦到你吧？”

　　我道：

　　“没有。”

　　我爸长长地叹一口气，说：

　　“你妈妈那个德行，这么多年都没变。爸有时候也烦她……”

　　这一次我不回答。

　　她的个性向来是这样。选择留在她身边的是你，你还抱怨给谁听？

　　因为我想说的这句话是不可以说的，所以我一直沉默。

　　我很早之前就放弃跟我爸妈沟通了。

　　看我吃完了饭，我爸就去医院陪我妈。

　　我刷牙之后，回到房间就直接换衣服，躺在床上想起高中的时候。

　　我很想把那几年的纪念物打开看，不过它们都在A市了。

　　我高中的纪念物，有两件是成一亲手给我的。

　　不知道他现在还记得那两件东西吗？

　　不过有这一点我很明白，即使成一还记得它们，他也不会记得为什么它们会在我的手里。

　　我想了好一会，还是把手机打开，上网，查看他的名字。

　　第一个结果是百度百科。

　　第二个是维基百科。

　　第三个是他的微博。

　　我哪一个都不敢点开看。

　　我发现我自己很怕。怕我看到的成一不是我印象中的成一。

　　那么多年，他明明只是我一个人的思念。

　　而如今，为什么谁都知道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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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晚我做了一场梦。

　　梦里没有成一，也没有我。只有一场雨。

　　夏天，在山上，雨一直下。一直一直下。

　　两点多，我醒来，脸上都是眼泪。

　　我擦了眼泪，把手机打开。

　　刚打开手机，我的眼睛还没习惯屏幕的光，有点刺眼。我眨眨眼，点击成一的微博，去看他现在的样子。

　　看到了他的头像，我忽然觉得便利店的两个女孩说得没错。

　　成一现在的颜值太高了。

　　高得我快认不出来那年的学长了。

　　在那张图里，他穿着浅色西装，那双温柔如水的眼睛看着相机，眼神特别勾人。化妆师帮他化妆得非常用心，又好看又有男子气概。照片里的这个男人应该配得上“360度无死角”的说法。他要是配不上，那就没有其他人配得上了。

　　看到了那么帅气的大明星，我下意识松了一口气。这位大帅哥太陌生了，根本不是我那年暗恋的成一学长。那一瞬间，我觉得照片里的成一和十年前的成一似乎是毫无关系的两个人。那么想，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轻松多了。

　　微博上会有每个人住的地区。成一也住A市，在我旁边的区。那也没有什么好惊讶的。A市那么大，人那么多，连住同一个公寓的邻居也不彼此认识。

　　然后我又看他的工作和学习历史。原来那年高中毕业之后，他去A市上了表演学院，这十年一直留在那里念书，然后工作。所以除了他毕业之后，我还在念高二、高三的那两年，其实我的人生中一直跟他住在一样的城市。

　　想到这里，我发现虽然这件事实际上没有意义，但还是一样地让我的心里好受了一点。

　　成一从念大学的时候就开始演戏了，但是他演过的戏一直没有走红。娱乐圈人多资源少，走红的运气又不是自己能决定的。

　　直到上个月，他演的一部现代爱情戏忽然受到大众的欢迎。

　　特别特别受欢迎。

　　所以成一爆红了。红到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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