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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出院 ...

  •   鉴定结果下来了,确认作案是在被告人病态思维和行为的影响下所发生的,因而没有责任能力。法院判决,经法定程序鉴定,被告人依法不负刑事责任,但因实施暴力行为,危害人身安全,有继续危害社会的可能,予以强制医疗。

      木烟被安置在脑科医院,家属被允许探望。然而,她现在仍然没有和人交流的意愿,沉浸在自言自语的世界里。

      木烟被送去医院的当天,陈炤并没有打算和闻瑞清就此罢休,如此打破约定不肯息事宁人的做法着实不像他的个性。如果是沈之言,嚣张肆意的性情是有可能出尔反尔的,但是陈炤的契约精神在业界一向有口皆碑,如今这记回马枪,杀的让人猝不及防,大跌眼镜。

      陈炤之前预计的结果无非承担民事赔偿责任,但是闻父不甘心,做出了让步的诚意,又留了一手,夹带私货,错误高估了陈炤在这件事情的容忍度,最终的判决结果过重少不了闻瑞清的干涉。以后木烟能不能解除强制医疗,顺利出院,取决于医院的诊断评估报告,换言之,精神分裂病症以后是否复发,对社会有多大影响,一定程度上有医生的主观参与。医生如果畏于冒险害怕担责,保险起见,将病人多留几年,那也没有办法。从这样的形式看来,如果闻局一再二再而三地施压,木烟在里面煎熬的岁月可不是一年两年那么容易。

      为了万无一失,让他从位置上下来是最稳妥的办法。

      多少都有点出于弥补闻诗雅的考虑,陈炤最后的善意是给闻瑞清留了送女儿出国的时间。没了心心念念的孩子,加上陈炤颠倒黑白作伪证,彻彻底底的心灰意冷,闻诗雅丢了两个人所有的东西,生无可恋的接受了出国散心的安排。走的匆忙,没有留意到父亲眼里的不舍。闻瑞清抱了抱女儿,像小时候那样摸摸女儿的头,叮嘱她,“照顾好自己,保护好自己,精神独立比经济独立更重要。”

      这是支持她多年孑然一人漂泊在外,孤独到撑不下去时,最大的力量,也是在以后的日子每每想起痛彻心扉的一幕。

      闻瑞清身为国家公职人员,利用职务上的便利,非法收受他人财物,为他人谋取利益,法院一审判处闻瑞清犯贪污罪、受贿罪,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有期徒刑13年,并处没收个人财产55万元;其妻子孔瑾秀利用闻瑞清职权地位形成的便利条件为他人谋取不正当利益,索取他人财物,一审判处有期徒刑五年,并处没收财产人民币三万元。夫妻双双,晚节不保,锒铛入狱。

      ……

      陈炤平静地看完最新消息,熟悉的名字,熟悉的面容,曾一度差点成为家人。他们对他虽有骨子里的偏见,但更多的是想拉成自己人,如今亲手拉下马,谈不上喜也谈不上悲。陈炤丢下手机,座椅转了半圈,面对着巨大的落地窗。秋日萧索,无力的阳光透过窗,窗外昏黄灰蒙。男人目光沉静如水,手指间的香烟燃烧着,烟灰凝结,在长时间的静止中越来越多……

      在木烟强制医疗期间,陈炤和周桂芬不定期到医院探望,他上下打点了关系以便于陪同或者探视不需要太繁琐的手续。但是每一次的结果都是一样——木烟全程零交流。

      木烟在医院的生活环境不算差,一日三餐以及各种作息,都由专门的医生和护士来做具体的安排,住的是有独立卫生间的单人间,其实和普通的宾馆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直到半年后,她的状态才渐渐好转,对外界开始有了反应,但是,同时而来的还有没日没夜无法停止的哭泣。任何一点不顺,比如扣子散开了,她会哭的不能自己,试图撕裂衣服。

      有一次,一位男性病人在集体散心时趁机摸她的胸,她尖叫,伸手去抠他的眼睛,使出了全身的力。直到两个医生死死拉住她,掰她的手,她才松开,哭着喊着,眼睛透着恐惧。患者双眼出血倒在地上,哀嚎不已。陈炤是不知道的,或者是不完全知道,医院不敢全盘托出,只说她抠其他病人的眼睛,诊断评估仍然是病情严重有攻击性。陈炤良久没有说话,离开时再三要求不要让任何病人接近她。

      木烟越来越少走出房间,唯有人探望她时,她才瑟瑟缩缩出去。一段时间之后,在药物的安定下,木烟记起了周桂芬,记起了陈炤,沈之言,相宜,闻诗雅……一切的一切,包括自己的暴行。活的一半清醒,一半混沌。清醒时痛苦不安,混沌时哭泣焦躁。

      陈炤定期去看她,她一见到他就哭,求他带她回家,说她不喜欢医院。陈炤爱莫能助,只能温声安慰她再等等,医生交待再观察一段时间,病情稳定些就能带她离开。这样的承诺一次又一次,木烟实在受不了等这个字,一次比一次哭的凶。

      又一次委婉拒绝之后,木烟突然双膝下跪,双手合十,跟他不停磕头,重重的。

      “求求你……我错了,什么都错了。孩子是我害死的,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你生气,你可以罚我,怎么罚我都好,你带我出去罚我好不好……我不想待在这里……我想家了,我想家,我想回家……”

      陈炤心神俱裂,被她颠三倒四的话刺激的眼泪直掉。

      他哭了。

      上一次哭,不知道是多久前的事了。

      为了靠近她了解她,陈炤找过医师找过心理医生了解关于精神病患者的世界,学习家属要怎么去关怀。在精神分裂患者的眼里,“世界不是扭曲,而是单纯,所以感知被越放越大,任何小事,放大了都很怕人,就像盯着一个字一个人,使劲看进去,是不是就不认得了?我就是觉得有人监视我的一举一动,我知道我没道理被监控,但又实在有太多不能忽视的证据。”

      这个群体不应该被憎恶,被抛弃,被嫌弃。但是医生说,强制医疗的精神病人绝大多数是一辈子无人在意的。即便里面的人想走,外面的人却不敢接纳。因为病人的世界观,很少有正常人愿意理解,正常人眼里,这不过是一群长着人形而没有人性的危险生物。

      再后来,木烟再也不哭求出去了。

      她安安静静地过每一天,拒绝除了母亲以外的人探视。

      整整一年,陈炤都没有看到过她一眼。只是每次来,医生都说,她在好转。

      第三年,医院做出强制医疗解除意见书,认为经诊断评估,木烟已不具有人身危险性,不需要继续执行强制医疗,建议法院依法对木烟解除强制医疗。根据脑科医院出具的诊断评估报告书的评估意见,经临床诊断评估,木烟病情达临床痊愈,法院予以批准。

      出来的那一天,连续几周阴雨的天气突然放晴,天被洗刷过,显得格外的蓝。木烟抬头看高高的墙,深吸了一口气,走过几道铁门才得以出来。

      踏出医院,一辆黑色的轿车在院外等她,陈炤倚在车门外抽烟,脚边一地烟头。

      是怀念的,木烟看到他的那一瞬间,但是,也仅仅也就那一瞬间。

      “我接你回家。”陈炤丢掉烟头,拉住她,捏了捏肉肉的手,笑了一下。

      一年不见,他的脸部轮廓越发清晰,病态的消瘦。而木烟,因为药的副作用,已经胖了几圈。

      她抽出手,笑了一下,近三年没有出现的表情,她做的有些吃力,嘴角的弧度不自然。

      “谢谢。”

  • 作者有话要说:  骂我,我可以的。我都可以。π_π最多还有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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