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 无疾而终》喝酒不带碗

1、我是池木

　　在第三次看到陆泉和别的女人从宾馆出来，老姐终于下定决心和陆渣分手，结束这场从高中便开始的孽缘。顺带着，还告诫我高中千万别恋爱，高中渣男当真是一抓一大把。
　　不好意思，我对恋爱没兴趣，也不是什么恋爱脑，况且我从来把男生当兄弟，谁会和兄弟恋爱。
　　高一的那个盛夏，灼人的光与聒噪的蝉鸣交织，那条新修的柏油马路，沥青被晒的微融，几乎能把鞋子粘掉。忘记了什么原因，我和同班的一个男生打了起来，最后的结局，我们被拉架的同学拽开，两人都是一身水渍。男生昂头，咬牙切齿，“池木，我记住你了。”我也同样昂头，“叶乐原，你个傻逼。”
　　要不是老吴，我和叶乐原的交集大约就到此为止了。
　　老吴是我的班主任，一个教数学的中年男人，头发正在向地中海发展，他任命我当了要命的班长，从此我的午休再无安宁。
　　为了有更多的学习时间，学校安排学生在教室午休，班长每天要检查人数。叶乐原这个家伙不知道是精力过分旺盛，还是单纯想找我麻烦，每天带着一帮人在午休时间满校园乱窜。为了不让老吴找我聊天，我只好每天辛辛苦苦满校园逮人，作为一名标准路痴，这简直酷刑。而往往当我还在校园里傻子般跑来跑去的时候，叶乐原已经回到教室了。就这么过了大半个学期，我和叶乐原的关系居然诡异的往不打不相识的方向进化了。
　　又一次被老吴留下来训话，等到他唠叨完天色已经昏暗了，我急吼吼收拾完书包，带着一身火气往家赶。路过护城河桥边，看到有两波人正在打架，准确说是其中三个人在单方面围殴另一个。路灯下那个被打的男生一声不响，只朝着其中一个人狠踹。
　　这货长的好像叶乐原啊，我一边想着一边纠结着要不要打个报警电话。回过神时，为首的也是被狠踹的男生被我反剪双手按在了围栏上。男生吱了哇啦一阵乱叫，吵得我头疼。
　　“都给我站住了，谁在动我把他扔下去”，我感觉我当时一定很中二，不然那个被救的家伙不会笑得一脸狰狞。
　　对，一脸狰狞。
　　“班长你好逗啊。”那个没良心的这么说着。
　　还真是叶乐原，我恍惚想着没留神手下玩命挣扎的男生。男生怪叫一声从栏杆上翻下去，一头栽进护城河，我后退一步耸肩，“不是我干的，他自己掉下去的。”
　　我感觉叶乐原要笑疯了。
　　这次的乌龙事件莫名拉近了我和叶乐原的距离，我是指单方面。这个家伙拉着我，非说和我有了过命的交情，以后就是兄弟了，再加上发现我和他住在相邻的小区，更是死皮赖脸要和我一起上放学。随他开心好了，等放了学我照例被老吴拉去训话，叶乐原照例去操场挥洒它所谓青春的汗水。唯一的变化是我被训完话会拐到操场，和他一起回家，偶尔这货老毛病重犯，不想午休，我会帮忙打个掩护，别被老吴发现了。
　　就这样，迷茫而漫长的高一结束了。
　　老姐说陆泉前几天喝多了，跑到咱家楼下又哭又喊求老姐原谅。我大惊失色，以为老姐心软了，老姐翻了个白眼，说自己想通了，当初年少眼瞎，不然怎么会看上这么个渣男。我表示，还求原谅重来，拉出来的屎还能给塞回去不成？
　　“哦，忘了告诉你，卢慕青下周回国，你去不去接机。”
　　“当然去了，我还指望青哥能给我补补习来着。”我说的一本正经，“学神大腿要抱紧。”
　　卢慕青何许人也，他是我邻居哥哥，从小一起长大，用国人的话来说就是青梅竹马。老姐一直遗憾我没跟他日久生情擦出爱情火花。我很无语，一起长大，知根知底，开裆裤穿到几岁都知道，擦什么火花。
　　咳，跑偏了。卢慕青，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自小学神到大，衬托的我特蠢。还好人家不嫌弃我，每天尽心尽力帮我补习。直到高一，他因成绩过分优秀，公费到了澳洲当了一年交换生，现如今光荣回国。他没去上高一，直接去了高二理重班，我知道，如果这人乐意，直升高三都没问题，九成九的状元。
　　而这位未来状元在大课间跑操时，跨越一整个年级来帮我向老师请假。老师问他怎么了，在我扑上去堵住卢慕青嘴的前一秒，这位竹马哥哥口齿清晰，字正腔圆的说道：“她痛经。”
　　我：………………
　　这还要追溯到我第一次亲戚造访，家里没人，我又痛的翻江倒海，一时昏头哭唧唧跑去隔壁找卢慕青。向来淡定的学神大人难得红了脸去给我买卫生巾，灌热水袋，还贴心的煮了姜糖水，自此每月不变。
　　我是很感动，但这并不是你光明正大用痛经帮我请假的理由。你的羞耻心呢？你不羞耻，我羞耻啊喂喂喂。
　　因为这件事我被叶乐原嘲笑了很久，笑完了，他表情别扭的问我：“你跟他家伙关系怎么样，他是你什么人？”
　　我有气无力，“他人好心细，是我家竹马哥哥，放弃吧，人家钢管直。”
　　“人家直关我屁事，我也直！比钢管还直！”叶乐原脸都绿了。
　　又是一次大课间，叶乐原不知道发什么疯，冲上主席台抢过体育老师的话筒边跑边喊：“池木，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全校沸腾了，在体育老师抓住他之前，他用尽全力吼道：“愚人节快乐！”吼完，叶乐原把话筒甩向老师，兔子一样的窜回学生堆里。
　　我跟着学生们一起拼命鼓掌，欢呼着愚人节的话，心里迷茫空荡，抬手一擦，便是泪水。
　　混乱匆忙的高二结束了，我们迎来了兵荒马乱的高三。
　　老姐说陆泉傍上了一个富婆，带富婆飙车时出了车祸，右腿粉碎性骨折，当场被富婆踹了。我说丫活该。
　　卢慕青毫不意外的考上了国内最好的大学，去了首都。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去首都找他，他在那等我。我挥挥手，没心没肺笑着：“好哒好哒青哥，放假我一定去找你玩哈，要请客哦。”卢慕青目光复杂叹了口气，“傻了吧唧就知道吃。”
　　叶乐原开始跟我闺蜜越走越近，我看的真切，心里像吃了一整个没熟的柿子，又苦又涩。高三了都，怎么还在为这种事分心？我只能一边告诫自己，一边慢慢从叶乐原身边离开，躲得远远的。叶乐原来找，我闺蜜也来问我，我魔怔了般只是说要好好学习。叶乐原最后一次来找我时，我躲着不敢看他，怕再多看一眼，我就后悔逃避，我不能对不起闺蜜，也不能让叶乐原为难。他一直不放弃，追问我疏远他的原因，被逼急了我脑子一热开口道：“我要好好学习，青哥在京城等我。”
　　叶乐原顿住了，他低笑了一声，“是吗？”离开了，走得决然连带着跟我的闺密也断了联系。我向闺蜜道歉，心里却有一点点诡异的轻松，“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才……”
　　“呃，不是，你想多了。”闺蜜张嘴想说些什么，转而又闭口不言，“算了，没意义了。”
　　在蝉鸣声再一次响起时，高三离去了。
　　稀里糊涂的，在卢慕青的帮助下填好了志愿，不出意外，我会去首都。父母一个比一个放心，说有小卢在，什么都不用担心。就在这时，我接到了班里的通知，叶乐原放弃了国内的大学，准备出国深造。周末中午饯别宴务必要到。
　　我没去。
　　一大早就出了门，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游荡，直到华灯初上。我坐在马路牙上，看着月亮，月色温柔，皎白的月光给夜幕的城市笼上了一层纱，路人三五成群，只有我孤独一个。手机设置的特别关心铃声响起，我慌忙举起手机，看到叶乐原发给我的信息。
　　今晚月色真美。
　　傻子，这么文艺，一点都不适合你，我抬眼看着月亮，看着他说的很美的月色，视线一点点模糊，整个眼眶都是泪水。
　　再见，叶乐原，再也不见。
　　后来我和卢慕青在一起了，叶乐原彻底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在我的生命中一般。
　　有天，老姐跟我闲聊。那段时间我迷上了夏目漱石，没事就会看看漱石先生的书，老姐说陆泉终于结婚了。我撇嘴，你儿子都快能打酱油了，这货才结婚，还以为丫要和他妈妈孤独终老。忽然我反应过来，你怎么还关注他，都这么多年了。
　　“好歹是初恋吧”，老姐说“像你这种初恋就结婚的人是没办法理解的。”
　　“好，好，不理解。”我随口应着继续看书。
　　漱石先生问学生I love you该怎么翻译。学生说，我爱你。先生说这太直白了，应该说，今晚的月色真美。
　　月色，真美。
　　恍然间耳边就响起了那年盛夏的蝉鸣，令人焦躁的灼热太阳和那张我以为我已遗忘的少年桀骜的脸。宛如昨日的记忆，曾被刻意忽略的细节，我忽的就红了眼眶。
　　叶乐原，对不起，我才是那个傻子，欠你一句。
　　今晚的月色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