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曾经》古月江南

17、番外

　　“咦，这是……羽毛？”
　　夏目从箱子里拿出一根灰色、但尾端带着白色的羽毛，将它举在窗前，仔细观察着。

　　这是阳光明媚的一天，夏目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玲子的遗物，就将它们拿了出来，仔仔细细的开始整理。
　　粉红色的饭盒、破旧的铃铛、漂亮的发卡、泛黄的课本、摔坏的钢笔……还有着不知什么鸟身上掉落的羽毛，玲子的遗物里面有着许许多多莫名其妙的东西，有些一看，甚至可以被归类为无用之物。

　　不过，既然玲子外婆如此珍重的将它们收藏起来，想必每一样东西，都承载着一段珍贵的记忆吧。

　　夏目小心翼翼的将遗物擦拭干净，重新摆放整齐。最后，他将那根灰中带白的羽毛摆放在最上面，看着窗外，有些出神。
　　若是这些东西承载的是美好的回忆就好了，在所有的场合，玲子外婆总是笑着的，但夏目知道那些笑容，并不是出于真正的快乐。

　　可能是他自大了，感受到温暖，就想要所有人都能和他一样幸福。玲子外婆，也能遇上和塔子婶婶和兹叔叔一样温柔的人，那该有多好。

　　“夏目，我回来了！”紧闭的窗户从外面“啪”的一声打开，斑带着一身酒气醉醺醺的回来了，脸上还带着两坨显眼的红色。
　　一阵风吹来，轻飘飘的羽毛被风卷起，在屋内转了两圈，就向着窗外飞去。

　　“猫咪老师！”夏目责备了一声，连忙起身去抓那根羽毛，好在，在羽毛即将落到窗外前，他就将羽毛牢牢的抓在了手里。

　　斑吸了吸鼻子，有些醉眼朦胧：“夏目，你可要小心点，那个羽毛可是某个大妖怪身上的，说不定是玲子打败了哪个妖怪后收藏的纪念品。”

　　夏目稍稍握紧了手里的羽毛，想到了一种可能：“猫咪老师，你说那个妖怪的名字，会在友人帐里面吗？”

　　斑躺在软垫上翘起了二郎腿：“你的想法很危险啊，夏目。赶快把羽毛扔掉，这种程度的妖怪，是可以感应到自己的羽毛的，我可不想处理这种麻烦的事情。”

　　夏目将羽毛握得更紧了一些，脸上有着少许倔强：“说不定，这根羽毛，是玲子外婆的朋友送给她的呢？”

　　斑摆了摆手：“你说玲子？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快点扔掉！”

　　“不要！”夏目赌气般的转过身子，不去看斑。

　　“扔掉！”
　　“不要！”
　　“扔掉！”
　　“不要！”
　　“……啊啊啊，气死我了！”斑跳起来扑向了夏目，争抢起那根羽毛。
　　夏目则左扑右闪，和斑闹成了一团。

　　在争抢过程中，羽毛被拉扯着，最终，“啪嗒”一声，断成了两截。
　　断掉的羽毛无风而起，飘在空中，自行燃烧起来。最后，连一点灰烬都没留下，似乎从未存在过。

　　夏目咽了口吐沫：“猫，猫咪老师？”

　　“啊啊啊，笨蛋夏目！”斑的酒也醒了，“你这下惹了大麻烦了，这只妖怪，绝对感应到这里了！若是善意的那还好，若是恶意的……”
　　斑将话说到一半就停下了，眯起眼睛，等待着夏目的反应——它相信夏目会明白的。

　　夏目果然打了个寒颤，眼里流露出几分惊恐。
　　塔子婶婶，兹叔叔……如果那只妖怪真的想要报复玲子外婆，那他们就危险了！
　　不行，绝对不能够将塔子婶婶和兹叔叔牵连进去！

　　“猫咪老师，这段时间我们搬出去！”夏目站了起来，握紧拳头，开始思考该用什么借口说服塔子和兹。

　　“没用的哟，羽毛就相当于坐标，这个坐标在这间屋子里，而不在你身上。”斑舔了舔自己的爪子，“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乖乖等对方上门。放心好了，这毕竟是我的地盘，如果让它乱来，我岂不是很丢面子？”

　　关心则乱，这下，夏目也冷静了下来。
　　他歉意的抱起斑，在它柔软的皮毛上蹭了蹭：“抱歉，猫咪老师，又给你添麻烦了。”

　　“哼，你知道就好！”斑傲娇的扭过了脑袋，“作为回报，这个月你必须把你的炸虾全部给我，还要每天给我买七辻屋的馒头，还有还有，隔壁村新开的那家水羊羹也必须给我买……”

　　“不要太过分啦，猫咪老师！我的零花钱根本就不够！”听着斑越来越多的要求，夏目忍无可忍的打断了斑。

　　“我不管我不管，反正你答应我了！”斑扭动着屁股，一副无赖的样子。

　　“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啊，猫咪老师！”夏目紧握的拳头上隐约的出现了一个十字路口……

　　塔子听到楼上有些吵闹的声音，笑着抖了抖手上洁白的被单：“贵志和喵吉的感情还真是好啊。”
　　就请这样一直活泼下去吧，贵志。
　　塔子看着碧蓝的天空，由衷的祝福着。

　　.

　　接下来的几天一直都风平浪静，夏目有些紧绷的情绪也逐渐放松下来。
　　或许，那根羽毛只是偶然留下的，既没有恩怨，也没有约定。
　　可不知为何，夏目却隐隐有些失落，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吃完晚餐，夏目抱着斑回到自己的房间：“猫咪老师，你说羽毛的主人，还会不会过来呢？”

　　“哼，我怎么知道。”斑无聊的打着瞌睡，“整天在家都快无聊死了，都是你惹得麻烦！”

　　“是，是，辛苦你了，猫咪老师，拜托你再忍耐一下吧！”夏目无奈的摸着斑的脑袋，安抚道。
　　这段时间，斑为了保护藤原夫妇不会被妖怪伤害，整天呆在家里等待着羽毛的主人，的确是有些受委屈了。

　　“知道就好。”斑高高扬起头颅，“你要补偿我，夏目！”

　　“是，是！等我发了零花钱就给你去买吃的。”夏目伸出手指挠着斑的脖子，斑眯起眼睛，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夏目的眉眼柔和下来，看着窗外高高挂起的月亮。
　　猫咪老师，有你陪在身边真好。

　　今晚的月色很好，接近满月的月亮高高挂在空中，在街上洒下一道道银辉。
　　等等，那个在月亮上面飞的像鸟一样的东西是什么？而且好像越来越大了。

　　夏目揉了揉眼睛，发现那个生物依旧在那里，而且似乎向着自己的方向飞了过来。
　　鸟……鸟？！

　　“快醒醒，猫咪老师！那只妖怪过来了！”夏目手上的力道瞬间加大，并开始拼命晃起来，想要把昏昏欲睡的斑叫醒。

　　“咳，松手，快松手！你要掐死我吗，夏目！”斑挣扎着从夏目手里逃脱出来，来不及找夏目算账，面色凝重的看着不断逼近的妖怪。

　　带着一个鸟脸面具、穿着华美的和服、伸展着双翼的妖怪安静的停在了窗前，礼貌的敲了敲窗户。

　　“是姑获鸟。”斑盯着窗外，眼睛微微眯起。

　　“姑获鸟？”夏目面露疑惑。

　　“传说中，姑获鸟是死去的产妇所化，由于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就会常常抢走新生儿来进行抚育。虽然从表面看来不是什么凶恶的妖怪，但一旦涉及孩子，就会变得极为凶残。”
　　说道这里，斑停顿了一下，语气里有些不确定：“玲子那家伙，不会是抢了人家的孩子吧？”

　　“不，不会吧？”但是，如果姑获鸟抢走了别人的孩子，玲子帮忙夺回来，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夏目玲子，我过来履行约定，前来见阿信最后一面。”窗外的姑获鸟开口了，声音柔美婉转。

　　阿信，不会就是姑获鸟的“孩子”吧？
　　夏目和斑对视了一眼，玲子都死了那么久了，让他们去哪里找什么“阿信”？

　　长久没有得到回答，又没有在房间里看到第二个人，姑获鸟的嗓音顿时尖利起来，身上也开始冒出黑气：“夏目玲子，我的阿信呢？”

　　夏目咽了口口水，深吸一口气，无视了斑的阻止，向着窗边走去。
　　虽然不知道外婆和姑获鸟有着怎样的约定，但既然是玲子许下的约定，他就应该给姑获鸟一个交代。一方面为了阻止它伤害塔子婶婶和兹叔叔，另一方面……也因为他是玲子外婆唯一的亲人了。

　　夏目走到了窗边，将窗户打开，直视姑获鸟的眼睛：“玲子外婆已经去世很久了，如果你与外婆有什么约定，可以告诉我，我来帮她完成。”

　　涌动的黑气瞬间定格：“玲子……死了？玲子是你外婆？那你的外公是谁？”

　　夏目看着突然激动起来的姑获鸟，有些奇怪，这还是第一次有妖怪提起自己的外公。
　　“我不清楚，从来都没有人提起过我的外公。玲子外婆的话，50年前就去世了。”

　　“50年了吗……是吗，已经50年了啊，人类的生命，就是如此短暂。哪怕强大如玲子，也逃不过生老病死。”姑获鸟的情绪低落下来，看着夏目，露出一丝长辈般的慈祥，“我早就想过这一天，可当它真的来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十分痛苦……玲子的后代，可以让我进去和你聊聊吗？”

　　夏目犹豫了一下，但感觉到姑获鸟没什么恶意之后，还是侧过身子，让她进入屋内。

　　姑获鸟轻盈的落到地上，打量了一下这间不大的房间，然后端端正正的跪坐下来，拿下面具，露出了一张妆容精致的美丽的脸。
　　夏目下楼泡了两杯茶，并将其中的一杯放到了姑获鸟的面前。

　　“真像啊……”姑获鸟喝了一口水，看着夏目感慨着。

　　夏目也跪坐下来，与姑获鸟面对面：“很多妖怪都这么说过，并且一直将我和玲子外婆弄错。”

　　姑获鸟摇了摇头，看着夏目的目光柔和下来：“不，我不是说你和玲子像。虽然你体内充斥着和玲子一样的灵力，但你的性格和玲子完全不一样，反而……更像阿信一些。”

　　夏目放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握紧，心脏开始不争气的“扑通扑通”加速跳动起来：“你说的‘阿信’是？”

　　“你的外公，浅川信。”姑获鸟似乎正透过夏目，看着另一个人。

　　“外……公？”夏目觉得声音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这是第一次，第一次有人提起自己的外公，“你是外公的……式神？”

　　姑获鸟摇了摇头：“我是阿信的姑姑——至少阿信是这样称呼我的。”

　　夏目的手有些颤抖的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尽力平复心情：“拜托了，能跟我讲一讲外公的事情吗？”

　　“当然。”姑获鸟出神的看着夏目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着一个黑发黑眼、笑的同样温柔的少年，“阿信他，出生于一个没落的除妖师的家族……”

　　“……玲子和我约定，在恰当的时候，会扯断羽毛，让我回来见阿信最后一面。可是，玲子违约了。”姑获鸟讲完了长长的故事，看着手里已经凉透的茶杯，不知在想些什么。

　　“对不起。”还沉浸在故事中的夏目愧疚的道歉，不管怎样，都是外婆违背了约定，“但我觉得，外公在走的时候，一定是笑着的。”

　　在最爱的人身边安静的离世，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真好啊，夏目笑着擦了擦眼泪。
　　外公爱着外婆，外婆爱着外公，而母亲，也是在祝福中出生的，这真的是太好了。
　　在听到玲子外婆未婚先孕生下母亲的时候，夏目就感觉天塌了一样。
　　外婆是被人骗了吗？如果外婆在将仅剩的信任交给外公后，还被狠狠的背叛，那该有多么绝望啊！
　　那样，外婆，就真的太过可怜了。
　　幸好，外婆终于遇到了一个可以抛开所有伪装、全力去爱的人。

　　“一切都过去了。”讲完故事后，姑获鸟似乎彻底放下了什么，平静的看着夏目，“把名字还给我吧，此后，我会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度过余生，不再和人类建立任何关系——离别，真的太痛苦了。”
　　人与妖怪，不可结缘。

　　夏目的脑中再次浮现出了这句话，不禁的向着斑的方向看了一眼。

　　“看我干什么？”斑满脸不爽，“笨蛋夏目，友人帐又要变薄了！”

　　夏目有些无奈，从包里拿出了那一本友人帐。
　　抱歉了，猫咪老师，请允许他自私一次。夏目明白，在他死后，留给斑的会是无尽的寂寞，但是啊，他已经无法离开他的猫咪老师了。
　　无论是面对妖怪，还是面对人类，在看到斑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仿佛找到了港湾，安定了下来。
　　所以，请一直陪在他的身边，猫咪老师。

　　“护吾之人，显其名！”
　　摊开的友人帐纸张迅速翻动，最后停留在了某一页上。

　　夏目将那页纸轻轻撕下，折叠后放入口中，双手合十。
　　“现在将名字还给你，收下吧，[羽织]。”

　　黑色的墨水仿佛活过来一般，从纸上脱落，然后进入了姑获鸟的体内。
　　记忆，流了过来。
　　夏目心中隐隐有着期待，这次，可以见到他的外公吗？

　　可这一次，却发生了意外。
　　夏目看到的，不是玲子夺走姑获鸟名字的情景，而是一道刺目的的白光。

　　“夏目！”伴随着斑有些惊慌的叫声，夏目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