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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谁种幽花隔路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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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冰都的东大街,是冰都极其显赫的一条街道,因其所住的都是有名望的世家和当朝权臣。
时隔二年后回到这条熟悉的大街,正是下朝时分,车马络绎不绝。偶尔马车上的帘单会稍稍掀起,你永远不知道那躲在帘后的眼睛看向的是谁。在他们的心底谁也不会看,看到的永远都是自己。
“你不喜欢这里?”旁边的人很敏锐的问了一句,打断轻粉的沉思。
轻粉回眸一笑,回答着富可通国的思夜楼主:“怎么会呢?这里可是我的家。有兴趣陪我走走否?”
“虽得第一花魁邀请,也要让她失望了,客栈里的两个淘气鬼可正等着我。”思夜亦笑:“或者你有兴趣陪同,略尽地主之谊,带我们看看这冰国景致?”
轻粉素齿微启,笑颜尤如霞光荡漾:“思楼主可真是个好父亲,轻粉着实敬佩。只是轻粉有事在身,只能改天,万望见谅。”
二人于是貌似愉快,礼貌道别
东大街步行的极少。特别是象轻粉生得这般国色婀娜,缓缓而行,更是少见。马车里所遮住的脸,应该也有认识的。只是在这个微妙的时候相见,多少有些不宜。于是个个都仿若没有见到。
轻粉仰头,看着这紧闭的门扉,原风府,原七皇子的宅邸,后来重新赏给了无暮。自己在这里,住了五年的时光吧?随后去了皇宫,接着父母双亡,这里也就不再是风府,不是自己的家。不,不,不,她错了,这里或许从来都不是家。
拾起铁环,敲击于门上,里面有个苍老的声音问着:“谁啊?”
脚步声响起,紧闭的门,伊呀的打开,来人惊讶的喊道:“小小姐,怎么是你?你回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是张伯,这个呆在风府一辈子的人,即使老了,也不愿意回去守着儿女生活,固执着一直守着这幢房子。
记得姐姐曾经这样说过吧:有些情份,是比血誓还要可靠;同样的,有些情份,就算是血誓也绑不住。历历在耳呀,现在的自己,真正的理解了这些话。
轻粉笑着喊道:“张伯。”
张伯赶紧领着轻粉让里走,脸上的皱纹都一朵朵的笑开了,仍旧象以前般碎碎念着:“小小姐,吃饭了没?可是刚从云国回来?让人给你准备沐浴?”
恍惚间,一切都好象还是从前光景。婢女和奶妈们马上会团团蔟拥而来,小小姐,小小姐的喊着。
“张伯不必费心,我想一个人静静。”闭上双眸,早就不是了。已物是人非,色凋景陌。
张伯欲言又止,看着轻粉一脸寂廖,终究还是领着婢女们悄悄的退下。
睁开眼,四周观望,这是前廊。母亲喜欢简洁干净,对九曲回廊的复杂、弯曲向来厌恶。于是打开大门后,一条直廊过去后的那幢房子就是候苑。
候苑后面,有三条分岔路。一条通往书房与议事阁;一条去往家人的楼阁;另一条则是杂役的住所。
他在这里住的时候,便一直是在书房和议事阁那边。而风家的房间从未动过,都按从前摆设,且时时勤试尘埃,干净的如同父母明晨就会回来一样。
脚一抬,不由自主的便往书院那条路走去。轻粉自嘲的在转角处停住脚步,真累啊,还是依着廊凳坐下吧。即使跨过这个转角,他也不会在那里;即使他在哪里,也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依晴姐姐,依晴姐姐,刚才在院子里来了一个很漂亮的人,张伯喊她小小姐。”一个兴奋的声音在廊道的背面响起:“我偷偷看了一眼,真的很漂亮呀,我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的人,比天上的仙女还要美。啊,也不对,皇上也很好看就是。这可难办了,到底谁更胜一筹呢?”
“身为下人在后面议长议短,几条命都会不够你用的,懂么?”
“人家不过是说漂亮啊,又不是说坏话。依晴姐姐,你会不会认识啊,你不是在这院子里呆了有二年了么?”
“如果张伯喊她小小姐的话,而且美的不似凡人,那就只能是轻粉小姐。”
“哇,哇,哇,我知道的。”背面的婢女兴奋之极,跳着喊着,突然又压低了声音问:“轻粉小姐!第一美人!当初皇上向先皇要这个院子,据说也是为轻粉小姐而要的呢。”
轻粉起身,离开。是啊,听,所有的人都私下大赞当年的七皇子是如何的用心之深,对轻粉小姐厚爱无比。只有身边的人知道,他之所以如此,从来不是为她风轻粉而做的。
疲乏的踏上去往后院的路,来到了小花园。轻粉能叫出这园子里所有花的名字:曼陀罗、杏花、马银杜鹃、金盏花、白棣棠、风信子、白玉兰、百枝莲、锦带花、文殊兰、四季绣球。
一眼望去,白棣棠盛开的无比灿烂,素华绿枝在傍晚的微风中翩翩款摆。母亲极其喜爱白棣棠和金盏花,所以这些花在园子里占了大半位置。这两种花象极了母亲性格,高贵的,一丝不苟的母亲。母亲呵,敏公主。除了偏爱花外,她还对自己的长女格外的偏宠溺爱。所以她总对长女这么说:“白棣棠之姿高贵皎洁,不似人间之物。在我心中,尘儿和这花是一样。”她所爱的,必定是父亲钟情的。除了自己外,父亲对自己从来都不喜欢,甚至是厌恶。所以,自己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懂得,有些情份不论付出多少的努力,都是得不到回报的。
眼睛从这翠龙白凤般的花朵上移开,莲步缓行,抬眸,不远处的那是姐姐最爱的树亭。粗绳相缚的摇椅里,姐姐经常坐在上面,拿着没有铒的鱼杆,东晃西摆着说在钓鱼。偶尔真的会有几条鱼,即使无铒也会咬钩。这个时候姐姐总是对着鱼说:“真傻,活着多好呢,来,放你一条生路。”然后将鱼放回池内。
轻粉低着头,拾阶而上。纤手细细抚摸着树木栏杆,一丝灰尘都没有,干净的就象是无暮刚从这里骑栏而下。姐姐这时通常会皱着眉看无暮胡闹,但眼里却是宠爱欢喜的。无暮就是为了看姐姐那样的眼神,而不知在这树栏上来回折腾了多少回。往事就这样,一幕幕的在大脑闪过。
“你来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轻粉抬头,不可置信的捂着嘴,刚才这里明明没有看到有人在。
“轻粉跪见吾皇。”甚至来不及细看他的容颜,急忙的便行礼。他已经是高高在上的皇帝,离的更远了。
“没有外人在,何必行礼。”懒懒的声音透露出主人情绪不佳,略带疑惑:“你是今天回来?”
轻粉嘴角勾起,我知道的,你不可能是在这等我回来:“不曾料到皇上会到这里。轻粉冲撞,请皇上恕罪。”
“轻粉,你真要惹我生气?”冰皇在摇椅上轻轻晃着,颇是不奈,也不自称朕。在他们一家子面前,他从不称朕。或许这个习惯,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轻粉坚持:“该有的礼仪不能少。”
“坐吧。”冰皇叹气,不想纠缠这个话题。
“嗯。”轻粉坐到旁边的摇椅上,虽动作轻柔无比,仍引起旁边冰皇的摇椅一阵轻晃。谁让这二张椅子是一绳相缚的呢。
夕阳不曾下山,树木被映染成了金黄色,暖暖的。连那一朵朵洁白无尘的棣棠,也变了模样。多久没有抬头看天空,看夕阳了呢?轻粉有些痴了,多美的风景。二人就这么静静坐着,各自想着自家的心思,久到没有留意到时间流逝,久到夕阳就快燃尽。
“钓了半天,也没有鱼儿愿意上钩。”冰皇收起手中的鱼竿:“真是奇怪,难道鱼儿认人咬竿的?”
轻粉星眸流转,才发现他手里拿着鱼竿,在学姐姐钓鱼呢。抿唇而笑,却不答话。这难得安静放松感觉,一开口,很多东西都变了。她不舍得。如果可以,她希望什么都不要变化。都停在原地,凝固,多好。
冰皇意兴阑珊,站起,欲离去。
“舒哥哥,你喜欢这园子里的白棣棠么?”轻粉看着下面清澈的池水,鱼儿奋力翻跃,跃不出那小小池水间,更不能于空中飞翔。鱼只能是鱼。
“敏姑姑很喜欢。”
“父亲也很喜欢,不过我却一点也不喜欢。我喜欢的是龙爪花。”
“生死之花,焰国倒是随处可见。轻粉,你……”
冰皇复坐下,从轻粉出现时起,隐身诀就敏锐的查觉到了轻粉的悲伤,就似无底的黑洞,呐喊声不绝。这样的伤痛,不应是对自己迷恋而起的。何况轻粉那么小心掩藏自己的心思,一见面就将彼此距离拉的遥远。他也就遂了她的愿,不去拆穿询问。于是最后说出来的话变成了轻描淡写的一句:“你这二年过得怎样?”若不能一辈子疼爱,就不要给予暂时的关怀。轻粉不仅是她最疼爱的妹妹,也是他真心的愿意去保护的人。犹记得十年前,她在这里仰起头脆声问着:“这个漂亮哥哥是谁呀?”
“舒哥哥,这是轻粉该问的问题才对。”轻粉歪着头,专注的看着他魅艳的容姿:“舒哥哥,这样你开心吗?”
“刚巧赶上而已。”
他听得懂她在问什么,她懂他回答了什么,刚巧要立皇后,刚巧姐姐在身边,刚巧姐姐不会反对。只是,所有的刚巧,都是以姐姐为中心而成立的。这就是他的思维模式。
“舒哥哥,我特意从云国赶回来,为你准备了一份大礼。”轻粉一笑,避而再谈。聪明的人都不会让自己一伤再伤。
“哦?”冰皇不以为意:“人回来了就好,都二年没见到你。”
嗯,你是有二年没见到过我,不是见不到,而是避而不见。因为你答应了姐姐,如果我没有回冰国,就不会来见我。重逢之时,你淡淡的一句你来了,便让我费尽全身力气不让眼泪流出。但是,我就算说上千万句我想你了,说到喉破血尽,你也不会来见我的。你眼里、心里从来就容不下我。
“我最重要的姐姐、哥哥大婚,轻粉说什么也要备上厚礼,聊表心意啊。”轻粉眸含秋水,媚颜灼人目。
冰皇神色复杂:“原来轻粉已经变成这般的绝色佳人,长大了。但这是她所希望的你吗?”
轻粉长长的指甲陷进肉中,轻不可闻的断裂了,仰头尖锐的反问:“那么,现在的你,是她所希望的?”
“轻粉,你坚强了,开始懂得反击,保护自己。”冰皇象小时候一般拂过她的细发,既然她仍不愿说实话,自己又何必勉强:“这样她就也能够放宽心。”
轻粉躲过他的手,:“我早就不是孩子,舒哥哥。”
“是了,本来想明天去找你。这是此次三财楼的礼单,因为物品和运送人员甚多。被拦在了城外。”轻粉说:“官员复答需皇上同意,才允许放他们出入冰都。”
“三财楼?思夜?”冰皇问。
“没错,这就是我给舒哥哥你的大礼。向你引荐思夜,他决定在冰国设立分楼经商。”
冰皇点点头:“我们去书房细谈。”
天色已经昏暗,空气里飘浮着花香。二个绝美绝魅的人,并肩从满园白棣棠中穿梭而过。在外人眼里,美好的已不似人间风景。那么,在他们各自的心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