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燕飞》落雪无影

2、青楼

　　“姑娘你醒了？”
　　我缓缓地睜开眼，木质的屋顶映入我的眼帘。我不是已经死了吗？这里是冥府吗？
　　“姑娘你可醒了，你已经昏迷三天了。“
　　我转头，一位面容慈善的妇人坐在我床头前。这是怎么回事？
　　“前两天我外子出去打猎，见姑娘你躺在地上，滿身是血，可有沒有伤口，他就把你带回来了。我把你浑身是血的衣服扔了，换了套干净的，这样可以舒服点。”
　　我低头看看自己的装束，确实不是我的衣服。我又四下看了看，古色古香木屋，地方不大。我确定了一件事，我穿越了。
　　我坐了起來，对那位妇人说道：“多谢大娘了。”
　　那位妇人不以为意地挥挥手：“姑娘太客气了。”
　　我苦笑。沒想到，穿越这种事竟然发生在我身上。老天，是我命不该绝吗？
　　“请问大娘芳名。”刚问完这句话，我就想把自己舌头咬下來。只有大姑娘才是芳名，哪有问大娘芳名的？真是用词不当。
　　大娘似乎没觉得不妥，笑呵呵地回答我：“我男人姓陈，你就叫我陈大娘就行了。”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我在这儿人生地不熟，陈大娘人好，我这几天得问问清楚。穿越到古代，我总算可以自由的活一回了。
　　******
　　于是这两天，我把所有事情问了个遍。
　　我所处的这个朝代在史书上并无记载。大楚，这两个字让我想起西楚霸王项羽，可惜这个朝代和他无半点关系。陈大娘夫妇的小木屋就在帝都边郊，离帝都不过半天路程。陈大娘没有孩子，和她丈夫相依为命，两人靠陈大叔打猎来维持生计，日子过得不富裕，却很快乐。
　　陈大娘夫妇很好客，这两天我的事情他们全帮我打理好，弄得我怪过意不去的。
　　总留下来也不是办法。大叔大娘的日子本来就不好過，再加上我这个米蟲，不免有些吃紧。晚上睡觉前，我清楚地听到兩人的叹息声。我该离开了。
　　幸好以前看的医书大部分都是繁体字，我给大叔大娘留了张字条，一大早便上路了。
　　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初来乍到我心里也沒底。实在不行，只能靠我的看家本领混口饭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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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時分，我已经到了帝都。
　　我净身出户，什么也沒帶。陈大娘他们并不宽裕。我怎么好意思再拿人家的？
　　思考问题还是欠缺，走在街上的我，引起了不少人的注目。喜欢的，不喜欢的。现代的我很容易引起人注意，沒想到在美女如云的古代还是一样。早知道就该带点什么遮遮。
　　京城被我逛了大半圈，我还是没找到适合我做的。
　　走着走着，一股浓重的脂粉味钻进我的鼻子里。我抬头，“红春院”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挂在门前。我怎么会走到这种地方来？我立刻转身，可刚迈出几步又停下了。我现在不是那个对父亲言听计从的苏嬿语了，我很自由。妓院怎么了？只要我洁身自爱就没什么可怕的。 我又转过身，下定決心，走了进去。
　　或是因为天还大亮的缘故，红春院里面冷冷清清，我背上的汗毛不禁立了起來。
　　“这是谁啊？”很尖锐的女声。
　　我顺这声源找去，一个身着艳丽的女人不怀好意地盯着我。不用想也知道她想干什么。与其让她绑了我，还不如自己先说。
　　“妈妈，我想混口饭吃。”
　　这下换成那個老鸨惊讶了。多好姑娘，逼着让她们当妓女都不从，而我却自己找上门来，自甘堕落。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吧。
　　“姑娘，你知道我这红春院是干什么的地方吗？”老鸨以为我说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了起来。
　　我一本正经地点点头：“知道。男人找乐子的地方。”
　　老鸨朝我走来，上下打量着：“不错。瞧着脸蛋长的，还有着小身板。稍加提点，你必定能染红半边天啊。你真的要干这行？”
　　“是。”我肯定地说。“请妈妈收下我。”
　　“好。”老鸨拉起我的手。“干我们这行的都得有个艺名，妈妈这就给你起一个。青柳怎么样？”
　　“妈妈。”我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我自己起行吗？”
　　老鸨面露不悦之色，但答应了。
　　我想了想：“‘茶语’如何？我最擅长的就是茶道。”
　　她眼睛一亮：“好啊，‘茶语’是个好名字，很有诗意，客人们肯定喜欢。”
　　“还有一件事，妈妈，什么時候接客可不可以我自己定？”我小心地问道。
　　出乎我的意料，她竟然又答应了。或许是她觉得我一定能为她赚到钱吧。
　　反正我找到了饭碗，其他的事就让他们一边涼快去吧！
　　******
　　接下来的几天，我接受了一些训练。
　　老鸨亲自训练我，让人看出我的不同。闲暇時间，我要么找几个红春院里的妓女教我弹琴，要么留在屋里练练字。红春院每天晚上都是莺歌燕舞，男的笑声，以及女人的那些呻吟我觉得恶心。可为了生存，这些我都忍住了。在红春院的后院里，我发现了意外之财——曼陀罗。曼陀罗是上等迷药，它的花并无毒，可它的花粉却可让人昏睡一天一夜。等我接客的時候，它一定能派上用场。
　　“茶语。”老鸨叫我。“今天晚上妈妈想让你出去见见客人。”
　　这关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也罢，反正躲不过去，就今天吧。
　　“一切由妈妈安排。”我答道。
　　老鸨很满意地笑了笑：“你不用给他们看你的样子，只是认认人，不用害怕。”
　　我点点头，放松了一下。还好不用露面。
　　老鸨走了后，我就在屋里准备。老鸨指给我的丫头，依婳，是个伶俐的人，不用我说什么就明白，一个天真的小丫头。
　　晚上很快就来了。
　　我忐忑不安的站在屋里，听见外面的嘈杂。老鸨尖锐的笑声不時传进我的耳朵里，听着很不舒服。
　　房门突的打开。我深吸一口气，迈出门槛。
　　“这是我们红春院新来的姑娘，茶语。人张得可水灵了！要我说，怕是西施都不及啊！”老鸨介绍着。
　　透过我的白纱，一切都是朦朦胧胧，但我能感觉到那股强烈的不满。
　　“老鸨，你这是什么意思？还打算金屋藏娇啊？”
　　“妈妈，我看你是吹吧！”
　　“就是…”
　　“各位爺…”老鸨极力解释。
　　“妈妈。”我开口了。“各位爷说的有理。可这是茶语头一回见各位爷，心里未免有些怕。各位爷怎么这般不会体贴人呢？”我故意以能甜死人的声音说道。是男人没有不吃这套的。
　　果然，声音小了很多。
　　我又接着说下去：“各位爷的肝火这么大，茶语为爷们泡泡茶消消火。“
　　“茶是女人喝的玩意，大老爷们儿就该喝酒！“一人大声说。
　　“这位爷说的就不对了。“我说道。”喝酒固然痛快，可酒喝多了伤身，并不是什么好事。喝茶呢，既能提神醒脑，对身体也有好处。“我说着，已经开始倒茶。“各位爷怕是也没喝过好茶，才会不爱茶的吧！泡茶也是门讲究。从茶叶到水质、水温，、以及器皿都有要求，若一样不对，茶的香气就变了样，泡出来的茶也失去了它独有的特点。”我端起了一杯茶，走到刚刚说话的大汉面前。“就是同样的一壶茶，懂茶的人和不懂茶的人倒出來的味道也不一样，不信爷可以试试看。”
　　那大汉趁我递茶的時候抓住了我的手，我赶忙抽回來。他喝茶時色迷迷地看着我，仿佛吞下去的是我一样。
　　茶下肚，他的神色变了变：“是不大一樣…”
　　连老鸨在内，众人都惊讶地看着我。我嫣然一笑，才发现他们看不到我的笑容。
　　“茶语今晚并没有作准备，在此献丑了。若各位爷都想试试，那就请您明晚赶早。茶语先退下了，各位爷继续。”我转身，径直回房。
　　稍晚一些，老板进我屋里找我，对我的表現非常满意。我笑了笑，和她客套了两句，她就离开了。
　　用不了多久，红春院就该红起来了吧…
　　********
　　“小姐，妈妈又在催您了。”依婳从门外跑进来。
　　我不紧不慢的换衣服。这两天，我按老鸨说的，天天都露露脸，陪客人喝喝茶。古代的器皿不齐全，还好来妓院的人品味一般都不高，不然我这茶艺还真混不下去。
　　我捋了捋发丝，带上面纱，走了出去。
　　怕是我的名声已经传遍了京城，这两天客人越发多了起來。老鸨是个很会做生意的人，见我没露面便如此红火，对我越来越好，百依百顺。每天只需我见二十个客人，当然是谁出的价高就见谁。这两天没被人少吃豆腐，也不像第一天那么紧张。我笑着拍掉別人的手，或者不动声色地逃开，毕竟我是现代来的，对付他们还是绰绰有余。
　　“各位爷。”我隔著我的面纱说道。“茶语今天来晚了，请各位爷恕罪。”
　　不等別人的反应，老鸨拉起我的手就带我朝一间屋走去。我顿时觉得有些怕。难道今晚她就准备…
　　“妈妈。”我微微挣扎，拖延時间。“你这是要带我去哪？”
　　老鸨转过头，速度却没减慢：“有位公子今夜出一千两的银子，让你今夜只侍奉他一人。”
　　我听了打了个激灵：“妈妈，我说过了我不接客。”
　　“那位公子说他只需要你陪他，谈谈心，品品茶。”老鸨说道。
　　我稍稍松了口气。
　　我抽出手，站住。老鸨见我站着不动，有些着急，刚要开口，便被我打断：“妈妈，您先走，我跟在您后面就好。”
　　老鸨瞧了我一眼，眼里带着几丝不易察觉的不满，却也没说什么，自己朝前走。
　　我边揉着刚刚抽回的手，边跟着她。我不喜欢被別人拉着。母亲死的早，被父亲一手带大的我，从没有女孩子家的娇弱。爸除了教我学医术之外，基本上是不会管我的。二十年，就算是小時候，爸也从不会拉着我过马路。我看着那微红的手，被老鸨拉得生疼。却不知道是手疼，还是心中疼…
　　“公子，茶语姑娘来了。”
　　我回过神 ，老板正朝我招手，示意我过去。我缓缓地迈着步子，走到门前。
　　光亮刺得我睁不开眼。
　　带着我依稀见到兩个人影。一个坐在桌前另一个站在他身后。我扯了一下嘴角，臉上的肌肉明显放松了许多。
　　“茶语，好好侍奉两位公子，知道吗？”老鸨在我耳边轻声说。
　　我在心里暗笑。明明是一位少爷和一个随从，而她竟然会看成两位少爷。智商如此低下，等当上老鸨也算她走运了。
　　“两位公子和茶语慢慢聊，我先离开了。”老鸨带着笑离开。那副嘴脸，让我看了就恶心。若不是为了生活，我何必屈居于这种地方？
　　“茶语见过公子。”青楼女子自古以来就低人一等。俾躬屈膝自然是常事。不过对我来说，这种事令人生厌，也许是因为我是现代人的关系吧。
　　“姑娘请坐吧。”低沉，有些沙哑的声音。
　　我坐在那人对面。虽然比刚才近很多，可还是有些距离，我只看得清他的轮廓。青色的外衣上绣着星星零零的图案，简单却又不失风范。衣料是上等的丝绸，绣工也是极其精美。他身后的人穿着深蓝色外衣，衣料也是不错的布。我又想起他一出手就是一千两，果然是富家子弟，没想到我这么快就遇到了电视剧里面的败家子，我对他的印象多出了几分厌恶。
　　我又站了起來，顺手拿了茶壶，添了茶叶，泡好，像模像样的过了两遍，倒了一杯，递给他：“公子请用茶。”
　　他并没有接过去：“姑娘没看出我们是俩个人吗？难不成姑娘打算让我们用一个杯子不成？”
　　虽然他的话像是在指责我，可他的语气却出卖了他。
　　我端着茶，缓缓地说：“若公子把他当作朋友，就不会让他站着了。”
　　我听到他轻笑：“聪明的女子。”
　　毫无预警的，我的手上一轻，我知道他把茶拿走了。不，更准确的说，是他身后的那个人端给他的。
　　他轻轻抿了一口，抬头看我：“西湖龙井。”
　　我更加确定他家的富有，也更加讨厌他。
　　“在下听说姑娘极为懂茶，这才花重金前来造访。只是没想到姑娘也无法將龙井独有味道引出來，真是可惜啊。”他放下茶杯说道。
　　我心里一惊。沒想到，让我在这里也能碰上一个懂茶之人。遇到知音，我对他的看法稍稍改了改观。
　　“公子有所不知，我红春院的茶虽是西湖龙井，可都不是今年的新茶，口感自然会差些。再者，龙井需要用露水做茶引才能引出其清香，而我刚刚用的不过是普通的井水罢了。”我解释道。“平時，红春院的客人都是些来找乐子的人，哪里能品出茶得精妙？茶语只是做做样子，让各位爷们图个开心而已。可公子是懂茶之人，以茶会友，茶语必当以礼相待。刚刚若有不妥之处，茶语给您赔不是了。”
　　“姑娘说的确实有理。”他微微点头。“龙井乃是上等之茶，西胡龙井更是上等中的极品，差了一点都是不行的。在下错怪姑娘了，还望茶语姑娘海涵。”
　　“公子客气了。”我隔著面纱一笑。
　　青衣公子身后的那个人突然拿出几碇银子放到我面前。
　　“在下今日受益匪淺，这些銀子还望姑娘留下，就当是交个朋友，也算是给姑娘赔礼道歉。”
　　我冷冷一笑：“这银子公子还是收回去吧。茶语从来没有用金钱认识的朋友！”
　　虽然看不見，可我能想象出他难看的脸色。
　　“茶语虽是风尘女子，可这点傲骨还是有的。朋友可以两肋插刀，却不能用银子来换！”我把银子推了回去。“茶语一分一毫也不会收。公子请回吧。”我站了起來，准备朝外走。
　　“姑娘请留步！”我转头，他此时也站了起來。“姑娘误会了，在下是真心实意想交姑娘这个朋友。姑娘高风亮节，在下自知方法有误，但绝没有要侮辱姑娘的意思。”
　　我何尝不知？但这些富家公子们几时考虑過別人的感受？在现代也是一样，谁要是爱上了他，一辈子注定要受苦受累。我刚才只是想找个理由避开他罢了。
　　我叹了口气，开口道：“公子莫要着急，茶语也有不对之处。茶语冒犯了。”
　　气氛有所缓和，他也重新坐下了。
　　“若公子不嫌弃，不如三天之后再来，容茶语收集些露水，在泡一回。茶虽然还是一样，但以露水为引自然另有一番风味。”我带笑说。“就当是以茶会友，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好，真是太好了！”他轻敲着桌子。“姑娘无需在意茶叶，到時在下必当带来今年的新茶。”
　　我在心里暗叹口气：“那真是再好不过，有劳公子了。”
　　“姑娘客气了。”
　　“敢问公子大名？”
　　“在下…”他犹豫了一下。“在下李一表。”
　　李一表？我止住想笑的沖动。看他的样子，明明是个官宦人家的少爷，竟取了个这样的俗名，这样的假名能骗得了谁？罢了罢了，既然人家不信我，我又何必追问？他没有和我深交的打算，我也落得清闲。
　　三天…或许下一次，就是我和他最后一次见面，也或許，那只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