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波初时舞》堂暖米

22、CHAPTER 22

　　冬日的海是波涛澎湃的，苍凉的灰蓝色让站在海滩上的人们心中升起一丝悲悯。上午的阳光很清淡，完全没有什么温度。

　　坐在沙滩上，初静被海风吹得浑身发抖。这是她第一次身临其境地靠近大海，虽然寒冷却无比美好。她终于明白，幽宁河的深沉与平和远不及大海来得澎湃而激动人心。她发自内心地感谢尤殊波邀请她到这里来，那个和她并肩坐着的男人正出神地望着海面，脸上的神色有些凝重。

　　“冷吗？”尤殊波关切地问道。

　　她摇了摇头，低声说道：“还好。”

　　他摘下白色的羊毛围巾，温柔地系在她的脖子上。

　　她双手握着围巾，脸上罩上一层绯红，“谢谢……你脸上的伤好像还没有好……”望着他脸颊上已变成暗紫色的瘀青，她的心里很是难过。

　　“还好。”他的视线游弋到大海之上，平静地说道：“突然把你叫出来，没有影响你工作吧？”

　　“不会。家里都收拾好了。滢姐说我可以自由安排时间。”

　　“嗯……我，其实……有话跟你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一夜失眠，辗转反侧，清晨五点他就做了一个决定，然后呆坐到九点钟，给涂安滢的家里打了个电话，果不出所料，接电话的人是初静。他约她出来，说是想带她看看C城的风景。她一口答应，其实是因为关心他的伤势。

　　“什么事啊？”初静转头望向他，眼里充满了疑惑。

　　尤殊波咬紧嘴唇，若有所思地继续望着暗沉的海面，说道：“那天从酒吧回到家，我想了很多。理清了思绪之后，我发觉有些话我一定要对你说。”

　　初静闪烁着晶亮的美眸，问道：“究竟是什么话啊？”

　　星巴克里，齐筱玉又要了一杯焦糖玛琪朵，身处爱情中的女人总是越来越喜欢甜的东西。

　　吴朗双眉轻蹙，幽幽问道：“那么……尤殊波对于姐姐的感情已经超出了一般范畴？”

　　“小尤的父母在他年幼的时候就离开人世了。他在和我聊天的时候总是不经意地反复提到自己的母亲。母亲在他的心目中是个十分完美而光辉的形象。他说他很小的时候就喜欢在母亲身边晃悠，做很多事情来吸引母亲的注意力。后来，随着母亲的辞世，他发现姐姐在他生命中的比重愈加重要，简直就和母亲一样。”

　　“这可真复杂。也就是说，尤殊清其实是殊波母亲的影子，而你，是殊清的影子。”吴朗分析道。

　　“差不多。我说这些话的意思是，你要发掘的这位未来明星其实是个恋母情结很严重、在心理上依然没有断乳的……小变态。”齐筱玉的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心里却在思忖着另一个问题。经过不到二十分钟的谈话，她已经可以断定吴朗接近尤殊波的目的并不只是工作上的目的那么简单。尤殊波是很帅，是有才华。可是这年头，满大街配置好的男人一拽一大把，谁也保不齐就肯定能成大明星的。吴朗竟然那么执着地想把尤殊波签到手，这本身就是很有问题的一件事情。对于整日百无聊赖的齐大小姐来说，探究出吴朗的真正用意可比购物之类的事情有趣的多。

　　吴朗的右手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沉思着说道：“那么……他其实没有真正的恋爱过，不是吗？其实恋母情结每个人基本都会有的，但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情结是可以逐渐消减的。小尤却把这种情结转嫁到了姐姐的身上，姐姐去世之后他又发现了你。当然，理论上来说，如果你们俩恋爱的话，他就可以完全摆脱这种情结了。”

　　“你分析的基本没有道理，我是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的。“齐筱玉决绝地说道：”因为，我和他，是不同空间里的生物。”她低垂着睫毛，心里竟然充满了悲悯的情怀，“他的问题他自己最清楚。前女友对他千依百顺，给了他不计回报的爱。他也努力让自己爱上那女孩，最后却终于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他想要改变这一切，但这些对于他来说太难。他一直生活在过去里，一直生活在殊清的影子里。不过……我想……他也是希望能完全脱离过去的泥沼的……”齐筱玉望着宝蓝色玻璃外的世界，声音悠远而深沉。

　　海滩，沙子踩在脚下会发出咯咯的相声。几个小孩子拿着塑料玩具欢快地追赶奔跑。初静和尤殊波依旧肩并肩坐着，她的脸侧向他，满是疑虑的神情，“你……为什么欲言又止呢？有什么事吗？”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万分特别。你和我在城市见过的女孩们有太多的不一样。你不仅美丽、善良，还像童话故事里的女主角一样，有一颗水晶一般的心。”尤殊波把脸转向她，他们距离如此之近，可以看到彼此目光中的惊慌。

　　她觉得气氛不对，感觉也不对。总之，望着他深情的眼眸，她心跳加速，脸颊微红，不得不赶快闪避他的目光。她低垂着头，望着沙滩，轻声说道：“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不，你有，你比我见过的任何女孩都要好。”尤殊波依然注视着她，看到她躲躲闪闪的样子，他更坚定了告白的决心。

　　“不是的，我怎么可能那么好呢？我怎么可能比城里的女孩子要好呢？”她似乎自言自语似的，两手握在一起，抑制住内心的慌乱。女人的直觉让她意识到有些事情要发生了。她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忽然，他握住了她的双手。她手上的皮肤白滑而细腻，手指纤长如玉，只是，那两只小手却早已冻得冰冷。他把自己的温度传给了她，她却如触电一般地惊恐。他凝视着她的美眸，声音低沉地说道：“我……昨晚一夜都没睡，我想让你知道我的心。”

　　“你的心？”他的手实在是太暖了，让她不忍把手抽回来。

　　“我……很喜欢你……”他一字一顿地说完了这句话，灼热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等待着她的回应。

　　她愣住了，脸上的表情瞬时僵硬。是的，这就是她期待的东西，这几个字，她早有预料。她不是三岁孩子，自然该知道一个男人把自己叫到海边要做什么。她该说什么？对于他深情的目光和话语，她该回答些什么？她的心乱了，如同在风中飞散的头发一样。她忽然明白，自己不该贪恋他的温暖。她使劲收回了被他握着的双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轻声说道：“你怎么对我说这些呢？我是有……有男朋友的。”

　　“难道你就一点也不喜欢我吗？”他想再握住她的手，却被无情地推开了。

　　“我……没有。”她咬着唇，躲避着他的目光。

　　“从来没有？”他不相信。不可能！她的眼神说明她在说谎！

　　“从来没有。”她回答得很干脆，让他的思想甚至来不及喘息。

　　他怔住了，对于她的决绝，他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准确地说，他没有预计过告白的结果。他只是追随着某种感觉，想把折磨了自己良久的那个想法说出来而已，没想到却被秒杀了，“你……要一直寻找下去是吗？寻找你的男友？”他的声音里满是失落。

　　“是。”她坚定地点着头，就像一个顽固的孩子。

　　“你……会一直加快脚步走在寻找的路上，甚至都不肯停下来看我一眼，是吗？”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其实，她完全理解他话语的意思，但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的脸逐渐逼近，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她浑身一颤，慌乱地想要推开，可他的拥抱却越来越紧，生怕一松开她就会逃离。她紧闭双眼呆在他的怀里，心中的小鹿已经开始乱撞。他叹了口气，低声说道：“那么……我就一点机会也没有吗？”

　　“你不要这样……放开我吧……”她依然想要挣脱，却被更用力地楼在他结实的臂膀中。

　　他清秀的眉目里凝着深重的痛苦，轻叹着说道：“看来我是真的没机会了。如果你找累了，或是不想继续找下去了……你要记住，我一直在等你。”他轻微松开怀抱，手却没有离开她的双臂，注视着她清澈的双眸。

　　“你不要等我。等我不值得。”她的眼角有泪渗下来，渐渐地，一颗一颗晶莹的泪珠滑落到脸颊上，她紧咬着薄唇，想要抑制住心里的伤怀，“我要找到雪颂，然后我们回乡结婚，这就是我为自己选择的路。我和你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们本来就没有任何交集，所以……也不会有未来。”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没有感觉吗？真的没有一点感觉吗？怎么会？他救过她，无微不至地帮助她，为她打架……她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心呢？可是她不得不说出决绝的话，让他不再抱有幻想。

　　他摇着头，满心疼惜地又把她抱在怀里。这一次，她没有任何挣扎，乖乖地躲避在他的怀里，好温暖，海风似乎一瞬间消匿了，世界很安静也没有寒冷了。既然她已经断然表达了对他爱意的回绝，此刻，她只是想找个避风的角落躲起来而已，她只能这么自欺欺人了。他说：“别哭了。你的身体在颤抖，你的心也很冷吗？”

　　她说：“我们……继续做朋友吧……我就当作你没有说过这些话吧。”

　　他说：“好啊，就当我是个傻子吧。”

　　上午薄纱般的细碎阳光下，两个年轻人在海滩相拥。一对老年夫妻从他们身边经过，向他们投来慈爱和祝福的目光。

　　星巴克，齐筱玉站起身来，系上一条浅紫色丝巾，朝吴朗微微一笑，说道：“谢谢你请我喝咖啡，和你谈话很愉快。”

　　“这样好吗？把你朋友的事都告诉我？”吴朗也站了起来，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目光打量着她。

　　“有什么问题吗？”她依然保持着淑女式的笑脸，“我相信，你可以把尤殊波的人生改造成另一个模样。不管你的动机如何，不管你的手段如何，不管结果是好是坏，我都不想让他继续陷在死水一般的生活了。他，本来就注定不是个凡人，不是吗？”

　　吴朗愣住了，他接触到她眼眸中流淌的奇异光彩，心中的某种情绪一瞬间被触发，其实从一开始，他就被看穿了。他开始庆幸眼前的女子和他站在同一立场，否则他真该担心一下自己了。他点了点头，说道：“你是个很特别的女人。”

　　齐筱玉笑了，笑容中满是戏谑，“你是在对我表白吗？这句话可真老套。我们家小山那么老土的人都不这么说话呢。”

　　吴朗也笑了，说道：“那么，若果是小山的话，他会对你说什么呢？”

　　“他会用右手勾起我的下巴，在我的唇上留下一个湿漉漉的热吻，然后声音低沉地说：‘你知道吗？辗转了这么久，我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你最可贵。’”她说完的时候自嘲地笑了笑。她只是说出了自己臆想中的最佳告白，那是男友逢小山从没做过的事情。一想到那个男人她就头疼，自己逃离到C城来这么久，他竟然一个电话还没打来。

　　《卡农》的音乐声响起，是她的手机铃音。看到屏幕上那串熟悉的号码，她脸上绽放着明丽的微笑，礼貌地说道：“那么，吴朗，我们以后再见吧。”

　　“再见。”望着齐筱玉讲着电话离去的背影，吴朗重新坐下，在上午的阳光里品味着ESPRESSO的味道。果然，还是太苦了。他在心里轻轻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