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波初时舞》堂暖米

12、CHAPTER 12

　　一周过去了，在报纸上刊登的寻人启事没有任何效果。初静有些坐不住了，为了刊登启事她已经花了身上的大部分积蓄。虽然怀着一颗要找到雪颂的坚定决心，但她不得不面对现实的诸多问题。几天前宿舍管理员查房时查出了她不是本校生身份，储千一解释了半天说初静是大老远来投奔自己的表妹，目前实在是没有别的地方住。虽然管理员脸色难看地勉强同意她暂时继续住下，但初静已经意识到必须要寻觅一个新的落脚点了。

　　九点钟的阳光很清冷，初静站在大学食堂门前的报刊亭前，翻看着报纸上的招聘广告。其实她早就计划着找一份新工作了，可是却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职位。认真浏览时她忽然发现有一家高级洗浴中心在招收服务员，每月给1200元的薪水。她低头沉思了一阵，觉得这是目前为止看到的最好选择了，便记下了洗浴中心的电话号码。报刊亭就有公用电话，她和洗浴中心联系了一下，那边说下午就可以去进行面试。她的心中顿时充满了希望，不管怎样，这对她来说可是个很好的机会。

　　中午，与刚下课的储千一和唐念一同吃了午饭。她提及了下午要去洗浴中心面试的事情，两个女孩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储千一很直白地提出了自己忧虑，她担心那种地方不正经。唐念思索了一下，告诉初静说那家中心在C城很有名，是很多有钱人常去的休闲娱乐胜地，那里提供洗浴、餐饮、KTV等诸多服务，从事不良活动的可能性很低，但有钱人一般都不太好伺候，要初静做好心理准备。

　　就这样，初静怀着复杂的心情，坐了七站公车，到达了目的地。那家洗浴中心的名字叫“金碧城”。这座建筑物确实就犹如它的名字一样金碧辉煌。全金色的四层楼面，窗子的颜色是墨绿色，很像金子中间镶嵌的宝石。她被这气势宏大的建筑给震慑住了。面试很简单，就是一个姓孙的服务部经理问了她几个问题：从哪里来？今年多大？以前都在哪里工作过？也许对方觉得她的回答不错，也许是认为有着清纯外表的初静一定是个诚实而勤劳的人，总之那个孙经理通知她第二天就可以正式上班了。

　　第二天，她早晨六点就来到了金碧城，因为孙经理告诉她要进行一些上岗前的培训。孙经理是个中年女人，表情总是保持着严峻，但交谈起来发现并不是很难沟通。初静记住了要管客人叫“女士”，要时刻保持微笑，手脚一定要勤快，浴室洗浴用品要两小时清点一次……从九点钟开始，陆陆续续有客人进来，她按照经理教她的那样在换衣间耐心站着，保持微笑。每当有客人进来，她都要礼貌地说一句：“欢迎光临金碧城。请把钥匙牌交给我，我来为您引领更衣箱的位置。”来的客人基本上都是四、五十岁的中年女性，也有少数是年轻女人，她们的共同点都是表情麻木，而且都很高傲。不管客人的表情是怎样的，初静都保持着职业式的笑容，那是孙经理告诫她一定要做到。

　　“服务员，给我拿个浴巾！”

　　“服务员，倒杯水！”

　　“服务员，给我排号搓澡！”

　　“服务员，水为什么那么凉？你过来给我调一下！”

　　这些都是客人们最常向她提出的要求。她们的语气往往是冰冷而不客气的，而她总是埋头殷勤地做着客人们让她做的事情。一天下来，腰酸腿疼，休息的时间几乎没有。忙里偷闲没有客人叫她做这做那的时候，她就倚在大理石墙壁上歇一会儿。由于浴室的环境特殊，服务员一般都是着一身很单薄的白色连衣裙制服。有经验的同事们都在腿上穿着肉色的厚袜子来御寒，虽说整个浴室有中央空调，但站一天还是很冷的。她却没有任何御寒的东西，只能裸着腿，单薄的裙子下那双膝盖已经被冻得生疼。

　　几天过去了，她已经基本适应了洗浴中心的工作。所谓工作，不过是伺候人而已。而她，天生也没什么娇小姐脾气，自然不需要放下身段之类的。她只是需要一个赚钱的机会，而这个工作给她提供了她想要的东西，就这么简单。

　　“服务员，给我排号搓澡！”一天上午，一个胖胖的中年女人坐在洗浴区中间的热水池边，看上去大概五十来岁的样子，她的□□已经严重下垂，肚子上的肥肉也堆叠出了无数个褶子，她喊了一声。初静连忙问了客人的手牌号，到助浴区排了位置。胖女人又把初静叫到身边，说是要找一个浴帽却不知道放在哪里。初静找到了一个递了过去。胖女人眯着眼睛盯着初静看了半天，看得她都有些不自在了。那个客人却忽然指着挂在一个淋浴隔间的粉色袋子说道：“那个袋子里有一瓶火山泥，你给我拿过来！”初静照着吩咐取来了。

　　这时候正是早晨九点来钟，来洗浴的人并不多。整个洗浴区的客人加起来也不过五、六个人。从门口走进来一个周身皮肤白皙、身材曲线十分优美的年轻女子。正在叠毛巾的初静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女人的胴体和脸都有着一种摄人心魄的美丽，身为同性的她都被深深吸引了。她连忙上前去递上拖鞋。那位女客人的脸上虽然也没有笑容，但却很有礼貌的回答了一句“谢谢。”初静听其他服务员们说过的，来这个洗浴中心的多半是富婆、高薪阶层还有一些被包养的女人们，这些人都是傲慢无礼、专横自大的。所以她们才对服务员总是颐指气使。可是这位美丽的女客人却不一样，她的那句简单的“谢谢”让初静有一种受到尊重的感觉。她朝那个女客人投去一个真诚的微笑，对方却似乎有点不知所措了，朝她点了点头就找走进了一个淋浴间。

　　初静的心情莫名地好起来，她继续整理着各种洗浴用品，把洗手盆旁边的牙膏、牙刷和一次性杯子整齐地摆放着。这时候身后却传来那个胖女人尖利的叫服务员的声音。她立刻转身走了过去。那个胖女人叫她帮忙把火山泥涂在后背上，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做了，孙经理说过要尽量满足客人的要求。忽然那女人喊了一声有蚊子，叫她赶紧打蚊子，初静只好伸出双手把蚊子打死了，又去用香皂仔细地洗了手，还问了一下客人是否介意，是否需要她再洗一下手。胖女人摇头说不介意，于是初静才继续往那个肥硕的后背抹火山泥，却没想到当她的手刚一接触到那女人的后背之时，胖女人却忽然跳了起来，指着她开始大骂。

　　“你们这是什么服务啊？打过蚊子的脏手还往我身上放！简直是太差劲了！你们金碧城不是标榜星级服务吗？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我要找你们经理！”胖女人的话语如同机关枪一般，把两手抹满了火山泥的初静吓得愣在一边。

　　孙经理迅速赶了过来，问明了情况，初静很委屈地说自己已经用香皂洗过手了。胖女人却一个劲儿地谴责洗浴中心的服务质量和卫生状况太差。其他客人虽然仍旧洗着澡，却都不约而同地注视着泡澡池这边的情况。孙经理耐心劝说了半天，胖女人的气势却越来越嚣张，还朝着初静骂了些很难听的话。初静只能低垂着头，强忍着心中的委屈，不作任何回应。过了七、八分钟，经过孙经理的苦心劝解，胖女人终于不再纠缠下去了，而是冲了一下身子跑到麦板岩桑拿房去蒸澡了。

　　初静长舒了一口气，胆怯地望着孙经理，对方叹了口气，严厉地批评了她几句，大体就是叫她一定要注意卫生，另外客人提出抹火山泥这种要求其实是可以拒绝的，因为要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什么是不必要的麻烦？她心里产生了这样的疑问。孙经理见她满脸不解的样子，摇了摇头，说道：“你啊，很快就会知道什么是不必要的麻烦了。”

　　初静望着孙经理走出浴区的背影，心中仍旧满是疑问。她径自走到洗手池前，开始用抹布擦拭已经蒙山一层蒸汽的大镜子。她清洁抹布的时候，那个之前见过的年轻女客人走到她身边，正对着镜子往脸上涂了一些白色液体面膜。初静朝她微笑了一下，继续干着自己的活儿。

　　“你多大了？”年轻女子忽然说话了，她的眼睛仍旧望着镜子，用一个小刷子搅着杯子里的白色稠厚面膜。

　　初静一愣，有点受宠若惊地望着对方，轻声问道：“女士，您是问我吗？”

　　“对啊。”

　　“我二十岁了。”

　　“你看上去和其他服务员不一样。你这个年纪该读书吧？为什么跑到这里打工呢？”年轻女子似乎对初静很感兴趣。

　　“我……我高中毕业就没念书了。”初静咬着嘴唇，微含着下巴，轻声回答道。经过几个星期在大学居住的生活，唐念对她进行了一系列洗脑教育，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女性必须要读书，读书之后有了文凭才能有自己的事业，有了自己的事业之后才能独立，独立了就不需要依附于任何男人。虽然她对于独立并没有太多的追求，她只是想尽快找到和她有婚约的那个人而已，但唐念的教育让她终于明白了城里人的女性主义观念，她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在很多人看来都是很没出息的。所以她说出这样的回答时才会很没底气。

　　年轻女子将面膜均匀地涂抹在脸上之后，洗了洗手，又把头发重新扎了一个髻子，说道：“我很喜欢蜂蜜牛奶的味道。”

　　“啊？”初静对于客人说的话有些难以理解，于是瞪大了好奇的双眼望着已经满脸雪白液体的对方。

　　年轻女子似乎是浅笑了一下，说道：“还好不是纸质面膜，不然一说话就长皱纹了。我刚才是说我喜欢蜂蜜牛奶的味道，我现在用的面膜就是自己调制的蜂蜜、牛奶还有薏仁粉的结合体。很不错哦，你也可以试试。”

　　面膜？那东西初静可是从来也没有用过的。也不是没见过世面，其实她的皮肤已经相当好了，白皙柔嫩，很多人都说她的皮肤跟电视上做广告的女明星差不多。在她看来，面前的女客人也肤质极佳，她无法理解这个美丽的女人为什么要敷面膜呢。

　　一小时后，前台来电话把初静叫了过去。她看到之前那个怒骂她的肥胖女客人正端坐在大厅沙发上，一脸气鼓鼓的样子。前台经理无奈地跟她说，客人投诉了她，并要求她支付全部浴资：门票+搓澡+1瓶绿茶+按摩，一共一百七十八块钱。她瞪大了双眼，想要辩解什么，却看见孙经理走过来朝她使了个眼色，似乎是让她乖乖同意。她难以置信地望着孙经理，最后还是屈服地点了点头。

　　“这是规定，况且你确实是有错。这些钱会从你的工资里扣除。”等那个肥胖女客人心满意足地离开洗浴中心之后，孙经理拍了拍初静的肩膀，叹了口气说道。

　　“可是……”初静咬着嘴唇，极力压抑着心中的委屈。

　　孙经理摇了摇头，说道：“那个客人做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似乎是掌握窍门了。上次她早晨七点就来了，还特地去搓澡工专用的黑板上排了号，所有搓澡工来上班的时候都第一个叫她的号码去搓澡，可她却跑到楼上的休息室去做按摩去了。等她下楼之后，搓澡工叫她的号她也装作没听见。等到十二点钟她全部洗完之后就跑到前台投诉，说是她老早就排号了却没有人叫她搓澡。值班经理问她想怎么办，她说要搓澡工们负担她的全部浴资。”

　　初静惊异地瞪大了双眸，问道：“难道……搓澡工就帮她交了钱？”

　　孙经理点头道：“没办法，这是规定，我说过了。你应该做到的就是好好服务，而且不能被这种人抓住把柄。”

　　不是有钱人才会来这么高级的洗浴中心吗？有钱人会做这种事情吗？她在心里暗暗问道，这问题却没有问出口。很多事情确实不是表面那么简单，她渐渐懂得了。

　　后来的日子里，她总是小心翼翼地工作着，生怕再出现什么差错。那个年轻的美丽女客人每周会来三次，初静每次都很热情地和她打招呼，两人也经常三言两语的聊天寒暄。

　　有一天，那个女客人在穿好衣服、化好妆准备离开的时候，特地把初静叫到一边，轻声问道：“你喜欢这里的工作吗？”

　　“还好……”初静如实回答着，确实是还好，准确地说是不喜欢。要不是为了赚钱，她早就想离开。客人的难伺候和服务员之间的勾心斗角都让她很难适应。自从来这里之后，她就经常被其他资格老的服务员欺负，她干的活是最多的，却总是被挤兑。

　　女客人清雅秀气的脸上挂着浅淡的笑，她似乎从不肯尽情地笑，脸上的表情不是冰冷的就是稍显柔和的淡淡微笑。听了初静的回答后，她满意地说道：“我观察你很久了，发现你正是我要找的人。不如你来我家做保姆吧。”

　　“保姆？”初静倒是知道这种职业的，因为家乡有很多没上过学的女孩到十七八岁就到城里给人做保姆。据说这种工作很累人，而且雇主往往都要求很苛刻。但她觉得眼前的女人并不像是刻薄的人，这个人每次见到初静的时候都是客客气气的，和其他的客人一点也不一样。

　　“到我家做保姆的话比在这里赚的钱可是多很多的，而且我可以给你提供食宿。我家需要一个做家务、做饭帮我照顾女儿的人。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四处寻觅，却没有找到合适的。你知道的吧？保姆市场上的那些我都觉得素质太低了。可是你就不一样。我希望我的工作以后能没有后顾之忧。想来想去，你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年轻女子真诚地说道。

　　“您女儿一定很小吧？我不是很会照顾婴儿的。我……”初静想到自己没有照顾婴儿经验，便如实告知道。

　　年轻女子笑了，说道：“我女儿已经五岁了。”

　　“那么大？可是你……不像……”初静觉得面前女子的年纪怎么都不像已经有了一个五岁大的女儿的样子。

　　“很多人都这么说。我就把它当作你对我的赞美咯。你考虑一下吧，这是我的电话。”说着，她掏出一张名片。

　　初静接过名片，念着上面的名字：“涂——安——滢——”

　　“是的，以后你要是来我家工作了就叫我滢姐。我先走了，记得给我电话。”

　　望着女子远去的身影，初静又低头看了几眼名片。做保姆啊？到底是去还是不去那？还是回寝室问问唐念和千一她们的意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