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波初时舞》堂暖米

10、CHAPTER 10

　　失去工作后的第二天下午，初静坐在床上一遍一遍地数着钱包里的那几张有限的钞票。数来数去，摸着钱的手都有些瓢了，也只数出七百二十九快钱而已，那就是她的全部家当了，离家之后身上带的钱再加上小诊所打工的一百元收入，她只有这些。摸着手中一叠薄薄的钞票，她的眉毛轻蹙，左思右想了一阵子，终于还是开口了：“念念，你上次说在本市的日报上做寻人启事的广告要三百块钱一周是吗？”

　　唐念此刻又坐在床上敲击着键盘，她头也没转就回答道：“是啊。”

　　初静盯着手中的钱，咬着嘴唇，说道：“念念，我想好了，我打算用手头上的钱先打两个星期的广告。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和报社沟通，你可以帮我联系吗？”

　　“没有问题，说不定在明天的报纸上你就可以看到你要的广告了。不过小静啊，可别说我没有提醒你，这类广告需要长期打才有效果的。钱不够的话，我和千一再借你一些吧，我们可以多找几家报社一起来打的。”唐念转过头来，热心地参谋着。

　　初静摇了摇头，那乌黑秀亮的及腰长发轻轻地摆动着，白皙素雅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说道：“不用的……真的不用……我想先用手头的钱打两周的广告。说不定就真能找到雪颂了呢。”她的心里确实怀着这样的期许，但她同时也很清楚，希望是渺茫的。面对唐念和储千一提出的帮助，她不能再接受了。她来自一个民风淳朴的南方小镇，那里的乡亲们每天见到彼此的时候都是满面笑容的，那里的人们从不吝啬于向别人伸出援手。她知道707的这两个女孩就像那些乡亲们一样是真心对她好的，在冰冷的钢筋混凝土大都市里，能遇到这样的好心人于她来说真的是一种幸运。然而，她不能再接受她们的帮助了，她亏欠她们的实在太多了，她要凭借自己的能力找到心爱的人。

　　“好吧，小静，我马上给你联系。”

　　唐念把整件事情办妥之后已经接近傍晚了，此时储千一兴高采烈地从门外走了进来，满脸喜悦的笑容，冲着两人说道：“姐妹们，今天是我的新生之日呢！咱们一起出去庆祝一下吧？”

　　“新生？”唐念百无聊赖地从千一身边走过，跑到洗漱间洗了个大苹果，又一阵阴风一般走回自己的床下，随口问了一句：“难不成你是已经把小六给甩了？唉……你可怜的六号男朋友啊就这么心沉大海了……”

　　“有什么可怜的？他的脸都还不如昨天见到的那个帅哥长得好呢，昨天的那个帅哥还真是玉树临风、英挺俊朗啊。再说了，他超絮叨的，还喜欢管我这个管我那个。反正我是受不了了。我也知道很难把他甩开，所以今天用了一个超级大妙招才一劳永逸地解决了问题！”储千一歪着头眨了眨眼，神秘兮兮地说道。

　　唐念倚着床梯，一边啃着苹果一边毫不费力地猜测道：“你上次不是打算找个站姐妹勾引他吗？寻觅失败时候该不会是改变策略了吧？让我想想，你是不是当着他的面在商超花了很多钱啊？把卡刷爆了？然后让他发现了你的败家本质？”说着她打了个呵欠，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嗯……很多男人倒是都受不了这一点的。”

　　“念念……你太聪明了。”储千一抱着唐念一扭一扭地蹭来蹭去，心情好地一塌糊涂，“他看到我刷卡的时候下巴都要拖到地上了。然后我还幽幽地跟他说，这点小钱我一点都不在乎的。然后还让他帮我买这个帮我买那个，最后就差点把他逼疯了。我说，‘你既然买不起，还不如我舍得花钱，以后怎么养我？’他说他不是不给我买，只是想要节俭一些，购物有选择一些。我说：‘你不要找借口了，不舍得为我花钱还推三阻四的。咱俩分手！’反正我是把那个讨厌鬼甩掉了。其实我当时也没买什么啦，只不过是把下个月的生活费给预支了而已。念念，你说我的情商是不是特别高啊？”

　　唐念一把推开鲶鱼一般的储千一，无奈地说道：“情商？你什么时候有这种东西了？你有这个钱还不如借小静去报纸打寻人广告呢。”

　　储千一愣了一下，把脸转向坐在窗边椅子上的初静，问道：“小静，你的寻人广告打完了？”

　　初静点了点头，笑着回答道：“念念说报社的人答应后天就开始刊登，持续两周。”

　　“哇——哦——”储千一蹦了起来，兴奋异常地提议道：“这真是个好消息，说不定小静你很快就会找到你男友了呢！不如……咱们今儿晚上出去庆祝一下吧？”

　　“庆祝？”初静百思不得其解地问道：“庆祝千一你和男友分手吗？”

　　“不光是这个理由啦！还要庆祝你会很快找到男友啊！你都把广告等到报纸上了，你男友肯定会看到的啦。”储千一的声音异常亢奋，其实她每开始一段恋情和结束一段恋情就都会处于这个状态。

　　唐念恶狠狠地拍了一把储千一的脑袋，教训道：“人家小静多单纯的孩子啊，才看不惯你这种始乱终弃的行为呢。小六多好那么好的一个人，天天去图书馆给你占座，天天给你买早点，你指东他从不往西，现在就这么被你给踹了。你甚至都不觉得人家可怜。先不说这个事情值不值得庆祝，难道庆祝不要钱吗？你哪来的钱？”

　　“念念你先垫一下嘛！人家好想K歌释放一下啊！再说小静一定也没有去过好乐迪之类的地方呀，咱们带她去见识一下吧！晚上刷夜的话便宜很多呢？”储千一已经开始抛媚眼了，又采取无尾熊战术粘着唐念。

　　“唉……真拿你没办法，K歌有什么意思啊？你问问小静同意吗？” 唐念一脸黑线。

　　初静抿着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K歌吗？她会唱的歌并不多，而且她也没有这个心情。于是她轻声说道：“咱们还是不要去了吧？多……”

　　还没等她说完，储千一又抱上了初静。死缠烂打了半天之后，初静连拒绝的话都还没有说出口，就被拉上了刷夜K歌之旅，那本该是很有趣的一次经历的。

　　当天晚上，三个女孩打了一辆出租车来到最近的一家好乐迪，开了一个最小的迷你包间，套了三杯果汁。储千一这个大麦霸一首接着一首地唱着，开起了演唱会。唐念则是坐在一边笑呵呵地嗑着瓜子，初静微笑着望着眉飞色舞的千一，她发觉千一是个很有感染力的人，尽管歌喉普通甚至有些跑调，但她已经体会到了欢乐的氛围。她以为，那是她来C城之后最快乐的一晚。

　　凌晨两点以后，免费自助餐开始供应了。储千一仍旧唱个不停，唐念则拉着初静走出包房，跑去餐厅拿吃的。出了包房是一道狭窄的走廊，走廊两侧都是不同面积规格的包房，每个包间的房门都是紧闭着的。来到餐厅，看到种类繁多的食物，本来有些困倦的初静觉得精神为之一振，食物竟然还有提神的效用呢。她仔细地挑选着喜欢的食物放在盘中，橙子、鳄梨片、菠萝、哈密瓜，她把颜色好看的水果都放进了盘子里。两个女孩最终收获颇丰地端着盘子往包房走去。距离储千一正在鬼哭狼嚎的迷你包间还有几步距离的时候，初静忽然停住了脚步，唐念不明所以地顺着初静的视线望去，看到前面不到十米远处的一个包间门口，有一个高个子男子被另一个男人推搡着进了门。被推搡的那个男生的侧脸很眼熟，唐念忽然想起，那就是是之前在破旧的二层小楼里见到的颇有艺术气质的青年，那是尤殊波。

　　这么巧？他也来了这里。看来这个男人和小静还真是有缘。唐念一边想着，一边审视着初静脸上复杂的表情变化。她怎么看起来那么紧张？看来她和那个男人的关系有些微妙。唐念定定地站在初静身边，轻声在她耳边说道：“小静，前面好像有什么事情呢，不如咱们去看看吧？”这算是煽风点火吗？唐念心里暗笑自己就喜欢多事。

　　初静那两道修长的弯眉紧皱着，低吟了一声：“还是不要了吧，念念。我怎么觉得好像不是什么好事。”

　　“那就更要去看看了。那个男人不就是咱们昨天见到的坏人吗？他不是口口声声地说一切都是误会吗？咱们去看看他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呗。刚才推他的那个男的很像小流氓呢，说不定是□□内斗。我可是很有兴趣的。”她显然是有兴趣的，因为她总是觉得生活乏味。二十二年来一马平川的平顺生活，有味道的调剂品实在是太少了。遇到了初静之后，日子果然不一样了，每天都有有趣的事情如同怪味豆一般，越嚼越有味道。于是她不由分说地拽着初静冰冷的小手往尤殊波步入的包房走去，令其只能一只手勉强地端起盘子，踉踉跄跄地向前走。

　　“还是别去了念念……”初静的心开始怦怦狂跳，再次遇见尤殊波让她有些不知所措。看到他被人推搡的架势，她心中又有些担忧。这究竟是为什么呢？她和他很熟么？她明明是被骗了啊，为什么还……那么关心他？正当她的心中打着鼓的时候，唐念已经把她拽到了那件包房的门前。包房里静得可怕，没有音乐、没有歌声。初静耳边听到的旋律都是从别的房间传出的。包房的门没有关严，露出一道狭小的缝隙。唐念拽着她往里头窥探，看到三个人坐在宽敞的大沙发上，中间那个男人长得很有特点，他翘着二郎腿端坐在那里，干瘦的脸上两道剑眉竖着，两只小眼睛闪烁着阴冷的光，脸虽然丑陋却散发着一种霸气。初静注视着那个人的时候却感觉到他的眼神似乎在往门口的方向漂移，她猛地把头收了回来，靠在门边的墙上，感觉自己好像在做特务。而唐念也把脑袋收回，却一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很快，屋里里传来了谈话的声音。

　　“你也是那个乐队的？来找我们大哥有事吗？”说话人的声音很尖利，听上去让人很不舒服。

　　“我来找黄哥……道歉。”那是尤殊波的声音，每一个字说出来都那么费力，就好象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

　　“你想找我们大哥就找啊？你以为你是谁啊？”这是另一个人的声音，比第一个人浑厚一些，听上去痞子气十足。

　　“我……想替阿宽道歉。”尤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就仿佛站在门外的初静的心一样，沉到了海底。他为什么要低声下气地向人道歉呢？她很想知道答案。

　　“阿宽啊，就是那个很牛的鼓手？你是他朋友？我说，你们俩别难为人家小伙子了。快来看看，这多帅一张脸啊，跑到这儿来低三下四地跟我道歉，我都有点受宠若惊了。小伙子啊，黄哥不是你想的那种不讲理的人，可是你也搞清楚状况了吧？你那个朋友阿宽不仅说话嘴没有把门的，还把我女人给打了。我其实只是给了他一点小小的惩戒而已。怎么，你们还有什么不满吗？”说话的人声音很平和，整段话说下来都是一个调调，似乎是那三个人中的老大了，也就是那个黄哥。

　　尤的声音再次响起，“黄哥，阿宽确实是做错了。我在这里给你赔礼道歉了。希望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他吧。”

　　“我确实是没有记他的过啊……”姓黄的人发出一阵阴冷的笑声，“我就是希望他不要再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了。我想你也能体谅我这种心情吧，我可不希望碍眼的人老在我的地盘晃来晃去的。”

　　“黄哥，阿宽真的错了。他现在意识还不怎么清醒，整个人都散了，也算是受到教训了。请你……高抬贵手……不要让黑塘口的所有酒吧继续封锁我们乐队了好吗？”尤殊波的声音越来越压抑。

　　沉默，长达半分钟的沉默。屋子里面正迷茫着对峙的气氛。

　　“好啊。”姓黄的人忽然爽朗地回答道：“没问题。小伙子，你只要干了我这一杯酒，我就答应你的要求。你们还可以继续以前的逍遥日子，安安稳稳地回去酒吧演出，怎么样？”

　　初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缓缓地把脑袋又凑到了门缝处，看到坐在中间的男人手里拿着一个高脚杯，里面满是鲜红的液体，尤殊波站在他的对面，手紧紧地握在裤线的位置，似乎想要握住什么。那人冷笑着坐在沙发上，说道：“小伙子，你站着，我坐着，怎么看都觉得你太高了。黄哥我现在很不爽啊。你可不可以蹲下呢？”

　　尤殊波的喉咙噎住了，被正往上冲的某种愤怒给堵塞了，但是他却抑制住了发怒的冲动。不就是蹲下来吗？人家又没有要求你跪下。想在人家的地盘演出，就要听人家的。因为，人家是老大。于是，他缓缓地单膝曲折，蹲下。那个姿势在昏暗的包间里看上去很可笑，就好象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在向另一个长相威胁丑陋的男人求婚。姓黄的男人见尤殊波蹲下了，满意地笑了笑，将酒杯举在面前，离尤那张白净秀美的脸只有几公分的距离。

　　“想喝吗？”黄姓男人饶有兴趣地问道，“喝了你们就可以继续演出了。”

　　尤殊波紧咬着嘴唇，牙齿压迫唇间而产生的疼痛也无法抵消他内心的屈辱感。但他却笑了，那张惨白的脸上竟然露出了笑靥，就好象童话故事里濒死的王子。他伸出右手，想要接过酒杯，那酒杯却向后缩了回去。零点一秒钟之后，那些鲜红醇香的液体全部泼溅在了他的脸上。他愣了一下，收回的右手握紧了拳头，笑容却没有收敛。那笑容，惨淡中透着冷峻。

　　“黄哥，谢谢你，酒……很好喝。”他笑着说了这些话，充满希望地望着那个坐在沙发间仿佛霸主一样的存在，问道：“请问，我们可以继续演出了吗？”

　　黄姓男人愣了一下，随即开始放声大笑，他笑得很猖狂，也笑得很舒畅。他点了点头，笑得止不住，甚至说不出话了。

　　站在门前的她，紧紧握住手里的盘子，那些水果对于她来说早已没有任何吸引力了。她的脸上有着和他一样惨白的光，却没有一丝笑容。有一种苦涩的滋味静悄悄地蔓延，她，被惊吓到了。要不是唐念拉着她的手把她带回到迷你包间里，她也许就要被正要开门离去的尤殊波撞上了。要是撞见了他，她该说些什么呢？她很想问，为什么？只是为了能继续在酒吧演出就可以不要尊严吗？

　　回到包房里，储千一还在尽情欢畅，唐念开始享用盘子里的食物。她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那天晚上，她终于明白：原来，笑，可以撕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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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热烈庆祝本文过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