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 狐媚众生》喵猫喵

8、顾惜朝

　　顾惜朝刚开始知道有婧芜此人的时候，对于这个即将成为“妻子”的存在，并没有抱太大的希冀。

　　和自己一样贱籍出身，母亲“姐妹”的女儿。因为母亲病死，无处可去，便四处找家母昔日旧识。这些旧识中，便包含了他母亲。

　　这被妓子生下的女孩，想要嫁人十分艰难，除非是嫁给商人做妾，否则就只好自入风月场了。好在他也是歌女之子，亦难娶妻，如此竟也配得上是“门当户对”了。

　　他那母亲性格温厚，见那姑娘母亲与她有旧，又突发急病而去，无路可走，又闻这女子还是清白之身，恰好与自己儿子相配，做主让她待在家里，等顾惜朝上集市卖完字画归来。

　　一回家便发现屋子里多了一个头戴帷帽，穿着打了补丁的衣服的风尘仆仆的女子的时候，他也登时愣怔了好些时候。

　　缓过来之后才扯过母亲，到一旁问起了详情。得知母亲的打算后，他很有些无奈。家中本就贫寒，他的那些书画得不到他人赏识，实在没有多余的银钱养别人了，怎么好负担一个成年姑娘的饮食起居？

　　听了这话，顾母也迟疑起来。两个人商议一番，便起了赶婧芜走的意思。

　　顾母思来想去，还是不大好意思直接和她说，便做了顿晚饭，刻意加了个鸡蛋和一碗榨菜，看上去勉强体面些后，邀她一起来吃。

　　一到这饭桌上，顾母便开始话起了家常，话里话外，都含了希望婧芜离开的意思。

　　婧芜当然不愿意走，她用幻术迷了顾母的心神，还把自己打扮的如此落魄，可不是为了让她把她赶走的。

　　急忙“慌乱”地跪倒在顾母的脚边，一把把帽子上的帷幕撩开，露出了精致的脸颊。

　　美丽的容姿，显得无比耀眼，连身为女性的顾母也为之惊艳的说不出话来，更不要提身为男子的顾惜朝了。

　　这样美的人……怕是连皇帝最宠爱的妃子都不能与之相较吧。

　　“求求您不要把我赶出去。”这美的已经超越天下所有世俗美人的姑娘哭着开口了，“适逢这样的天下，要我一个弱质女流何以求存呢？我知道大娘生活不易，我会做饭洗衣，还会织布……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求你们可怜可怜我吧。”

　　说完，她适时的看了顾惜朝一眼，明眸中含了无数清愁，看上去很有些楚楚可怜的样子。

　　这个女人，很危险。

　　顾惜朝心中警铃大作。

　　她如此美貌，如此知道利用这份美貌引出他的心疼和怜悯，实在是让人生俱。

　　可他明明知道她这副姿态是在引诱他，却还是忍不住为她这般姿态而心折。

　　人都是趋美的。

　　他终究还是输给了婧芜那投射来的眼波，温柔的笑着劝顾母留下她。可心中总有一份阴霾，看来，之后的日子要离她远些了。

　　加入这个并不富裕，甚至相当贫寒的家后，婧芜没有像顾惜朝想的那样娇气。

　　她每日可织五匹布，洗衣做饭更是不差。自她来了之后，顾母再也没有挑灯补衣过，那苍老憔悴的容颜都稍微红润了些。

　　说起来汗颜，婧芜每日织的布，竟比他的字画还要值钱许多。

　　这本让他为之十分羞耻，堂堂男儿，却没能担当起家里的经济大任，却让一个和自己并无什么关系的女子挑了起来。

　　这份自卑和羞耻在他心底十分阴暗的滋长起来，压抑着压抑着，等待着爆发的机会。

　　很快，这个机会就来了。

　　那天，照样没能把字画卖出去，自己所撰写的书也没能投出的他两手空空的回来了。

　　正织着布的婧芜见他满脸疲惫，面带忧色就知道，他今日又没有赚到可以花用的银钱。

　　“公子以后，不要出去了可好？我知道再过没几个月，你就要进京赶考了，我想着……”婧芜织布的手一顿，迟疑着开了口。

　　现今已经临近了殿试，她看别的人类进士都在家苦读，唯顾惜朝还整日在外头为那些个金银俗物奔波。本来就觉得他这样到处跑不利于培养感情，又找不到理由说服他在家的婧芜今日算是找着了机会，却不想她这话一出，倒让顾惜朝不开心了。

　　“你是在看不起我吗？”

　　顾惜朝内心的自卑与羞耻撑破了斯文的外衣，骨节分明满是厚茧的手紧撰，甚至爆出了几根青筋。

　　果然……这个女人和外面那些人也没有什么不同，也定是看不起自己的。她会愿意跟着自己，无非是因为觉得自己有些才气，又和她一样是贱籍，可以随意摆弄罢了……

　　他寒着脸就要离开，放下一句狠话来：“你既看不起我这个赚不到银子的可怜虫，便只出去找个下家吧，以你的模样，不愁没有出路，何苦来要跟我这个废物？”

　　一向以温柔待人，对她也一向体贴周到的顾惜朝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婧芜被惊了个大跳。

　　“你怎么可以和你婧芜妹妹这样说话呢？你……”这段日子的相处，早已把婧芜当未来儿媳看待的顾母生怕煮熟的儿媳飞了，一下子也是被顾惜朝这样没有分寸的话气的暴跳如雷。

　　但却只等到了顾惜朝拂袖，掉出来一本《七略》，自己却无知无觉，只把房门狠狠关上便没了反应。

　　“哎……这……”顾母从没见过自己从小就懂事明理的儿子这般作态，一时有些慌神。她一向性子温柔，是断舍不得去指责顾惜朝什么的，便只好轻声安慰婧芜：“惜朝他，他今天可能心情不太好……你……”

　　“大娘，我没事的。”想到刚刚的顾惜朝，婧芜眯起眼睛笑来：“我知道顾大哥他定不是故意的……想来明天就好了。”

　　果然，到了第二天，顾惜朝就为昨日的事情开始后悔了。

　　只一回想婧芜的话，就知道她肯定没有别的意思，只一心为他着想罢了，可他昨日竟因心有不平肆意迁怒……

　　想来，她恐怕真要气不过了吧。

　　只希望不要怕她气走。

　　顾惜朝这样想着，把木门打开后，就看见了正在翻开他昨天掉在地上的《七略》。

　　“你？”顾惜朝难掩惊讶之色。

　　自朱熹所言的“存天理灭人欲”后，女子地位直降而下，能识得几个大字便是极好，但却不要说能看得懂什么高深的内容了。

　　“啊……我……抱歉，我只是，想更了解你一些。”婧芜装作吓了一跳的样子，把书慌忙地盖上了。

　　“你……可看得懂？”他没存什么希望的开口。

　　“不是很多……但是，公子真的很了不起。”她低下头，脸上浮起几抹红晕，“你说的那些排兵布阵的东西，真的好厉害，换了我，是怎么也想不出来的。”

　　本只以为婧芜约摸只是翻着玩的顾惜朝一愣，玩笑着问她哪里看得出他厉害，却不想，竟真的见她举了个三四五点出来。

　　对这本书的看法虽有些和他撰写时的想法有些出入，却也十分新颖有趣。

　　古人皆说知己难逢，但只一相遇，便能如获至交一般，古人诚不欺他。

　　他和婧芜论书，竟连已经近了午时都没注意到。

　　还好早晨已煮了饭，热了热也能吃，顾母这段日子没那么多事情做，便老在屋里头休息，虽然觉得她睡这么久有些奇怪，但想着老人家难得松快，便让她多睡睡也是好的。

　　早饭已经忘了吃的顾惜朝很快就扒完了几碗饭，中间婧芜还给他夹了几次菜，他没想往常那样礼貌的道谢，而是对她露出了颇温暖的笑来。

　　下午，从婧芜那得了不少灵感的他没有出去，而是在屋子里写文章，婧芜在他身边为他研磨，偶尔见他心情好，也会和他谈谈自己的想法。

　　就着身边女子的淡淡体香写字的顾惜朝第一次体会到了红袖添香的好滋味，中间累了也常和她调笑起来。

　　直到晚间伺候顾母用了膳，婧芜才离开了顾惜朝的视线，去织布去了。

　　之后的很长一段日子，顾惜朝都没有出去卖那些字画。

　　得知顾惜朝内里清高本质的婧芜只认真的点评了顾惜朝的字画哪里好哪里好，真正价值当几何，又委婉的说，外头的人买字画根本不是看好不好，而是看画字画的人名气大不大，实在是不懂装懂。

　　果然让顾惜朝高兴了起来。

　　就这样，一直到进京赶考前，他都没有再出去贩卖字画。

　　有趣的是，他之前每天一副字画的卖无人赏识，之后再不出来，那些画反而被那些不知道画师出身的人买了去，且一画难求。

　　物以稀为贵，人以血统为尊。

　　想想也是极可笑的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总算要到了天下才子进京赶考的日子，就在顾惜朝收拾行囊要去京城的前一天，婧芜与他成了亲。

　　说是成亲，可婧芜也只是穿了件红色的裙子，头上盖块帕子，又办了几桌酒席罢了。

　　连桌上的菜，都是乡里乡亲怜他们家境苦寒，友情赞助的。

　　零零散散几桌，看上去也颇有些寒掺。

　　可顾惜朝还是很高兴，喝的满脸通红，面冒红光，晕晕乎乎的进了只贴了几个囍字的婚房。

　　“公子……”娇滴滴的美娇娘被他揭了盖头，整个人软在他身上。

　　这一晚，满室春情。

　　因他没钱骑马坐车，只能老老实实早日赶考的原因，只一大早他便离开了，留下一张字条，往京城而去。

　　等他被千人踏万人唾，被革了探花郎之名，心灰意冷想要回到自家娇妻老母身边时，却得到消息说，母亲已经病死，婧芜想来进京投奔他，却被一伙纨绔子弟看上，带回家活活凌辱致死……

　　——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以前的，现在的，未来的。

　　绝不放过——

　　把手中字条捏成一团，顾惜朝的眼睛充血，望向了满是阴霾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