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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灭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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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天界就发布了一份文告,堂而皇之的谴责了心术不正、为非作歹的无名妖怪,其企图破坏四界安稳的意图更是罪大恶极,必得严惩以儆效尤,于是把那食人怪永镇天牢之中,每日经受烈火焚身之刑。文告的最后还委婉的提示非境摛离梦主多加排查此类歹徒,以卫人间安宁。非境那边自然没有什么回音。不过这事却引起了三界的一些不快:你摛离保得了非境诸异士的命,怎么没本事管住手下人?惹出来的祸事还得别人给你擦屁股。这些不忿也就三界人自己心里想想罢了,倒是没谁明面上出来指责,当然也没胆儿。
这对摛离来说其实蛮不公平的,且不说神尚有恶神、人亦有奸佞,偏独独苛责非境统治的微瑕;光从非境所辖领域来看就比其余三界复杂的多,一切的牛鬼蛇神(除鬼归冥界管辖外)都一股脑推到了非境去,虽然非境人都有幻籍,但人家才不管这些,非人非神非仙非鬼,那就是你非境的事儿了,包括那些修炼入歧途的凡人、坠入魔道的仙人不服从管教逃奔出去的厉鬼等等。这些肯定也不在幻籍内,比如那个食人血肉的怪,指不定他是什么时候异变的。总之,就是你非境的事。这大概是两千年前三界灭异事件留下的祸根,大家对非境和摛离都不怎么友善,出了事首先想到的就是非境。
摛离梦主对这些扣过来的帽子没放心上,倒是非境的其他统领觉得愤愤不平,但摛离没发话,他们也不便怎样。这样渐渐下来,非境铲除的邪异比天庭还要多,毕竟非境人遍布五湖四海,十分广泛,更容易了解民间情况。非境有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大牢叫做酉间,和天牢差不多,里面关的就是那些十恶不赦的异士、妖邪。
且说抓了那怪,人间又太平起来。淡黄衣公子时不时的出现在沁雅阁里,还是坐在老位置。只不过窗外就没上元节时候那么热闹了,说书唱戏的倒是每天都有。伙计过来添茶水,弓着身子问道:“公子,还需不需要点些吃食?或者听个小曲儿解解闷?看您一个人在这儿待了许久,怕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您尽管开口。”
那公子眼睛一直瞧着窗外人来人往的街道并未回头,只是冲他挥了挥手。伙计摇摇头走了,还自己嘟囔了两声:“真是个怪人。”淡黄衣公子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正是上元夜那紫衣姑娘丢的。他盯着玉佩道:“看来一时半会还不回去了。”伙计再进来时,只见桌子上放着一锭银子,人早已不知去处。
明光十一年,人间大旱,不少地方颗粒无收,百姓流离失所,很多人被逼的落草为寇,也常见大批大批迁徙的农民,道路上饿殍连连。地府中都鬼满为患了,有时鬼差来不及去锁魂,很多魂魄就游荡在人间找不到归路。炎宇焚香上告天帝,但元崇也无能为力,说是既定的劫难,天意难违,只能尽力让雨神、雷神来帮忙。这二位神仙果然力不从心,倾尽全力也解救不了多少灾民。如今的天下,就只有皇城和周围的郡县暂时安稳了。这些地方自然就成了灾民、盗匪的香饽饽。
平阳郡就遭受了一场劫难。再过几日便是清明,但春寒尚未消。子夜时分,人们正处于熟睡当中。事先混进城的匪人杀了城门守卫,一大批山匪涌进城来,他们的目的很明确,是城南一家豪门大户:晏家。高门大户内金银钱财多,闹出动静也不易被人知晓,是以晏家的灭门惨案直到第二天,人们看到从晏府大门缝隙里渗出来的血迹才知道出了事,慌忙去报官。现年头匪人这么多,连查都不好查。
晏家唯一幸存的主人就是晏公的独女晏媭。这晏家女儿生来就带有一种怪疾,每夜入睡都会做一场噩梦,梦境各不相同,但据说都十分恐怖。晏媭每每都会满头虚汗的从梦中惊醒,休息不好自然身体也比较差。晏公遍寻名医,求医的告示不知贴了多少,都没法治愈女儿的病。近来听说千凤山上有位得道高人玄商子,或许能治此疾,这才把千金送了过去,一路保镖护送,只因那高人行踪不定,晏媭一行就耽搁了些时日,躲过了灭门之灾。
晏家灭门惨案传到千凤山时,晏媭正在被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的高人玄商子看病把脉,侍从们在门外忍着痛苦暂时没有告诉她。简朴木屋内一身粗布白裳、老道人模样的人把完脉后摇了摇头道:“你这病不在身上,脉象自然无异,吃药或是疗补定然也无甚效果。”
对面坐着的紫衣姑娘脸色微苍,一双远山眉额外秀逸,眼神温婉中不乏坚定。她微启红唇,不解地问道:“却如真人所言,各种药物和补品我也吃了不少,可是却总不见效。这病不在身上是何意?小女子愚钝,望真人指点。”
玄商子道:“你的身体并无异样,所以一般大夫无法察觉。恐怕,是沾惹了不该沾惹的东西。”
晏媭道:“真人说的,是淫邪之气吗?”
玄商子摇摇头:“非也,淫邪之气尚可驱除,但是你这却不能。老夫也不敢断言,只有一句话相送。”
晏媭道:“真人请讲。”
“果必有因,解铃还须系铃人。”
“这……”晏媭更加迷惑了。
“老夫言尽于此,恕无能为力了。”
“真人哪里的话,晏媭多谢真人赠言,定当谨记于心。”
玄商子又道:“我送你一段真经,每日睡前吟诵,或有帮助。”
晏媭起身俯首谢过。临出门时,玄商子道:“姑娘怕有祸事在身,此去多保重。”晏媭虔诚颔首,推门出去。晏媭暗暗心惊,不知那真人所说的祸事是什么。门外的贴身丫鬟司榕见她出来连忙问结果怎样,晏媭摇了摇头。司榕一阵黯然,但立马安慰道:“姑娘放心,肯定还有其他法子的。”
晏媭道:“走吧。”
一路上,丫鬟司榕和受重用的内院小斯椿楸都一反常态,沉默不语,让晏媭觉得很奇怪。逼问之下,司榕才说了晏家灭门的实情,本想着能拖一日是一日,可终究瞒不住了。他们本以为自家小姐会承受不住哭晕过去,可出乎意料的是,晏媭只是红着眼睛,声音颤抖的说道:“快些赶马!”之后放下帘子做回马车内。谁也不知道,在异常安静的马车内晏媭做了什么,是不是在掩声痛哭。没有人敢去打扰她。
晏媭回到平阳郡的那一天正好是清明。晏府内到处是官差,正在清理尸体和血迹。她站在晏府大门外,脚步沉重的一步步迈进去。主路两旁开着的黄色迎春花被血活生生染成了红色;先时一个个鲜活的人都变成了冰冷冷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整个院子一派死气沉沉,连鸟儿都胆怯的不敢靠近了。司榕、椿楸和侥幸逃过一劫的下人们见到这样的场景都放声大哭起来。晏媭每向前走一步,脚下就重一钧;谁都能看出来,她袖口的颤抖。终于,她看到了正堂上并列摆着的两具无比熟悉的尸体。当看清地上两具尸体苍白、带着血迹的面容时,晏媭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膝盖与坚硬的地面猛烈相接,响声清脆且剧烈。
在她身旁,一颗蒲公英种子不知从哪里飞起来,渐渐升高,飞出院墙之外,消失在了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