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魇》喜寡

16、风雨

　　这红墙深苑重重几许，苍翠点缀其间。琉璃金瓦鳞次栉比，高檐瑞兽层峦叠嶂。
　　登高望远，我也曾遥指天边山影处，隐隐似一座卧佛，戏说：“那便是我去过最远的地方。”
　　彼时他只笑，说我身在福中不知福。
　　人人都挤破了头想进这座金堆银砌的城，独我一人，只嫌离得不够远，再远些，再远些。
　　我尚不懂他眼里忽明忽暗的深邃涌动，如今时日顺遂，他在宫里也当得起事来，再没比这更好的了。
　　我却从未想过，人之性，本就贪。
　　虚虚度了几日，清闲过了，便被母妃压在皇姐处，在红绸曳地的帐内伴她解闷。
　　那嫁衣不过寥寥几针便可收尾，按着规矩就得由嬷嬷收起，婚前三日由全福娘子献福后再封针。
　　皇后亲自拨了司仪掌事嬷嬷并五人来教皇姐规矩，大婚当日礼俗繁复，半点马虎不得。
　　日色微移近黄昏，我撑着下巴，倚在案几前昏昏欲睡。耳旁时不时传几句提点的话，那一册的规矩，皇姐定要背得头大。
　　凉茶转温，春兰上前悄悄替换新盏。
　　这枯等的光景，人都要坐乏了。她倒是个可心的，奉茶后又为我松松肩胛。
　　“公主，外面日头弱了些，不若去园子里逛逛，解解乏罢。”
　　如此也好，皇姐眼见着又被掌事嬷嬷寻到错，我干脆噤声，悄悄从屏风后绕了出去。
　　外面起风了，监天钦日日有禀天象，我倒不常看。
　　人生之趣，不过在变数之间，才有惊有喜。若事事窥得先机，还有何乐趣可言。
　　现下，喜有了，那人暗绿的袍，垂首恭敬地等在雕花门后。
　　惊也有了，暑夏的天，说变就变。方才还天高云淡，转眼就乌云密布，山雨欲来，风满堂。
　　春兰早不知去哪了，他从角落里现身，将我拢在背风处，贪恋地瞧我。
　　“听说公主今日食欲不振，未曾进食。”
　　我抬眼，望着他：“谁又多嘴讲得。”旋而辩说：“荤腥未沾，粥米用了些。”
　　“嗯，蜜瓜三片，龙眼一串，凉粉一碟。”他细细数来，竟分毫不差。
　　“日子约摸近了，还贪凉，当心又痛得饮药。”有只大掌顺着纤细的腰肢滑到前面，恶意地摁了摁。
　　坏事做了总归心虚一下，才好做可怜样蒙混过去，“春兰又告密，也不知谁是她的主子。”
　　风声变大，呼啸而来，雨未下，风已带了三分潮气，他牢牢护着我，任袍角在风中胡乱翻飞，“若非春兰是个有心的，我哪又晓得你日日做些什么，与谁頑去，又在想谁。”
　　话到末尾，又变了个味，好酸。
　　我笑着睨他，换来一个绵长的深吻，在偷偷换气时，嗅到了急雨打在地上，溅开的花香。
　　未有两刻，风雨霁停。园子里青石板上聚起一块块水洼，似明镜般。
　　残花落地，硬生生开出一条花路来。
　　我先他一步，摇摇回了正殿，衣襟拢了又拢，生怕皇姐发现领下的红痕。
　　这便是做贼心虚罢，打他进殿的那一刻起，我的心便噗通噗通跳的极快。
　　他礼节周全，行止有素，回话有条不紊，又生得一副好皮相，自然就得了皇姐青眼。
　　“如此一来，乞巧宴就劳张御使与都只监费心了，这盒点心，便尝尝罢。”
　　“小人谢公主赏。”
　　我将脸藏在折扇后，等他与皇姐听完吩咐告退时，余光扫来，那极快地一撇，也像满心口都灌了蜜般。
　　甜到没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