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兽锁容》漫过山岭的薄雾

2、第 2 章

　　第二章
　　公孙容将两根指头粗细的大椿树枝摆在案前，抬手一挥，那把给姜瑞带来无数蹉跎回忆的玄扇躺在了公孙容手掌心，公孙容另一只手在扇边骨的排口处凭空一捏，捏出一把银色小刀。
　　刀刃薄而锋利，刀身细长光滑，反射着冷冽的光，刀柄上有一长段和玄扇上烫金符文一样看不懂的更歪七八钮的鬼画符。姜瑞曾经问过他这图案藏着什么玄机，公孙容没有解释，只微挑嘴角，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把精巧得可以做暗器的刀叫“鱼肠刀”，是公孙容从青华大帝的一大堆宝贝里翻出来的极品水晶细细磨成的。先不说耗费了他多少神力将它熏染成有弹力的水晶，可以弯曲成任何形状，光是打磨就只能挑降霜的早晨或者透凉的夜晚，毕竟极品水晶有极品的尊严。
　　所以公孙容永远都不会告诉姜瑞——图案是他激动时自由发挥的，只是激动上头了。他不想被小屁孩嘲笑，也不想再加深一次堪比凡人炼丹的磨水晶的可怕回忆了。
　　公孙容用鱼肠刀把大椿树枝上凹凸不平的地方削平滑，细长的小银刀衬得公孙容指节更加修长，指尖圆润温柔。他动作优雅，不疾不徐地削着。因为太有节奏感，生生把端坐着拗造型的狐狼给拗睡着了，带着耳朵上娇艳的红色不卑不亢地扎进了草丛里。
　　公孙容到底是古往今来、天上人间唯一的妖兽整容界神级大师，还拥有着近百年的操刀经验，这种手上的细活自然做得轻松随意。
　　狐狼被他晃倒下的瞬间，他也做好了两只木匣子。
　　公孙容卷起舌头刚要吹声口哨，书案上就突然出现了一条扣着一小块黑石的项链，黑石虽然小，但却流光溢彩、璀璨明亮，不同颜色的亮点一下下地闪着，里面好似装满了彩云星辰。它乍一在阳光下出现，直接闪绿了公孙容的眼。
　　公孙容揉揉眼再仔细看，缁色的案上多了一行浮动着的金色的飘逸大字，再一次闪绿了他装着春色满园的眼。
　　“人间魔气四溢，保护好瑞儿，天宫暂且别来，等我们回去”
　　有生灵、有情感的地方自然就有怨怼，痴嗔贪恋无处寄托，久而久之就会聚集为魔气，这点公孙容很清楚。瑞儿去趟他自己的地盘难不成还能被掳了？倒是天宫……
　　“狐狼！”公孙容闲情逸致来时会在山顶上看星星，也没发现天地间有什么异样。但青华大帝突然从天上特意传了句金灿灿的话到他眼面前，全无平日里半分嘴欠的口吻，甚至让公孙容觉得这句话说得很匆忙，难免不让整日挂着“事不关己”大旗的公孙容紧张。
　　公孙容把削好的木匣子放到狐狼嘴里，让他叼着，道：“你现在以最快速度跑到神农山，把这个送给瑞儿，一定要快。”
　　狐狼向前弯了弯两只长耳朵示意明白了，然后颠着一声白毛蹿出去了。
　　倒不是公孙容不愿浪费他一身神力飞去神农山，只是神农山本就是姜瑞的，他当务之急还是偷摸着去天宫，起码远远瞧一下发生了什么，不能让他平白无故地觉得赶姜瑞去历练都愧疚。

　　自觉被打着“历练”幌子而赶出山的姜瑞正躲在两合抱粗的树干后津津有味地欣赏着蜚吵架。
　　蜚长得奇丑无比，体形像牛，身体两端有两颗头，一颗是牛头，但只长着一只眼睛，大大咧咧地竖在嘴巴正上方，狭长悚人。另一颗是蛇头，蜚的尾巴就是蛇身，蛇身正盘在背上。
　　凡间人们生活的地方其实很少有妖兽，人类生活习惯弯弯绕绕一大堆，不适合话都懒得学利索的妖兽们。妖兽大多抱团远离人群，居于山中，大家进水不犯河水地和平共处着。所以姜瑞苦行僧般的童年流浪史里并没有多少关于妖兽的记忆。后来又在轩辕山死皮赖脸地住着，丑的妖兽全被公孙容动过刀子了，各个美得在河边洗脸都不敢睁眼。
　　这只丑陋无比的蜚的两颗头正吱哇乱叫地吵架，一个“咝咝咝”，一个“咕噜咕噜”。蛇身缠到牛头上，试图捂住它的鼻孔，牛头试图用它的角顶开滑溜的蛇头。
　　“噗嗤……”姜瑞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他一出声就赶忙捂住嘴，他自知作为一位捡了便宜的废柴小神，除了会用神力变些简单的小玩意儿，还是在有实物的基础上，是完全不可能正面斗过两颗头的，一看就极其皮糙肉厚的妖兽的。
　　在蜚的蛇头咬到他的小腿上的电光火石间，他猛然意识到自己才是神农山名正言顺的地头蛇，但冰冷的蛇齿已经跟啃软柿子一样轻松破开了他小腿上的肉，且啃完离开了，只剩小腿上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和一掀开袍子就十分扎眼的紫红色血瘀。
　　“你这小妖怎么乱咬啊！这怎么办啊……我不就笑了你一下吗！”姜瑞气得乱喊一通。
　　蜚站在原地没动，牛头呆呆地看着姜瑞，蛇头直立着蛇身警惕地朝他吐蛇信子，“咝咝咝~”姜瑞都有点不合时宜地担心它舌头那么灵活会不会打结。
　　姜瑞骂骂咧咧地把黑血快速挤出来后，看毒蔓延的速度缓和了不少，转而语重心长道：“小蛇，你应该知道神农山有神结笼罩，外物进不来，而我为什么能进来现在总该想明白了吧。”
　　蛇身依然挺立，“咝咝。”
　　“我躲起来不是蓄意害你们，是怕打扰你们聊天。”姜瑞理直气壮地瞪着大眼睛说瞎话。
　　蛇身慢慢盘回了蜚的背上，“咝咝。”
　　姜瑞看把对方忽悠住了，打算赶紧溜，一站起来才发现小腿酸软无比，根本使不上力，一屁股又重重坐了回去。姜瑞揉着屁股，嘟着嘴巴对蜚说：“请问你可以帮我摘一株□□蓝吗？是解蛇毒的，小蛇一定知道是哪株，可以吗？”
　　蜚的前半截身体仿佛愣成了雕塑，好一会儿才冷漠地走了，理都没理姜瑞。
　　姜瑞自暴自弃地躺到了草地上，默默地往小腿上运神力解毒，悲哀地等着酸劲过去过去再找丑八怪算账。
　　突然一阵优雅绵长的声音响彻山间，姜瑞竖起耳朵仔细辨认了一下，确认这做作的叫声是狐狼没跑了。
　　姜瑞一个帅气的鲤鱼打挺，又帅气地摔了回去，龇牙咧嘴地和牛头脸对脸撞个正着，“你吓死我了！”
　　牛头吧嘴里叼的一小株□□蓝放到了姜瑞身旁，一声不吭地背着蛇走了。
　　“谢谢啊。”姜瑞反应过来立刻把□□蓝从中间扭开，绿色的表皮里流出了淡蓝的汁液，姜瑞挤了两滴滴到伤处，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了。
　　他整好衣物，一刻也不耽搁地跟着狐狼的叫声寻去，小腿还有些酸麻，但好歹不妨碍走路了。

　　姜瑞在半山腰遇到了狐狼，狐狼把小木匣子给他。
　　小木匣子很小，圆圆的，和姜瑞小指一样长度粗细，有一个可以抽开的木盖。姜瑞一摸就知道这是用容哥哥房屋后那棵长个叶子能憋死神的巨大神树大椿树的树枝削成的，他小心翼翼地将木盖抽开，寂静的山林间陡然响起了公孙容清朗有力的声音，“速回。”
　　姜瑞着实吓了一跳，他从未见过这种可以千里传音的实物玩意儿，想必是公孙容考虑到他的神力在危险面前不堪一击，还不勤加修炼的德行，更别提在命悬一线的百忙之中抽空求救了，所以特意给他削了个用来传话的木匣子。
　　姜瑞坐在变大的狐狼背上，被它风驰电掣的速度吹得睁不开眼。但他憋大发了，仍顽强地抱着它的脖子，扒着它耳朵喋喋不休。
　　“轩辕山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容哥还好吗？他是不是想我了，想用这招把我骗回去？要不先停下来先用木匣子问清楚……”
　　“哎，你们妖兽各个有可以混饭吃的本事，就是不会说话，憋死人了。你说你在轩辕山呆的时间比我还长，也算是个厉害的小神兽，怎么还学不会讲话？”姜瑞的眼睛终于被风拽得受不了了，他只得把脸埋进狐狼的软毛里继续顽强地说着。

　　“啪！”一条长鞭突然打在狐狼前方不远处的大树干上，大树干“咔擦”一声断了个干干脆脆。
　　狐狼猛地停住，姜瑞直接被甩出了八丈远。姜瑞顶着片树叶抽搐地爬起来，还没酝酿好脾气，一根铁鞭从林中飞出来，带起一小阵风直立立地插在他面前。
　　铁鞭柄部如锤，上面刻着一只白虎，虽张着大口咆哮，但两颗关键的獠牙却被刻短了，透着一股不合画风的凶悍的可爱，明显刻的人手艺不高。鞭身共十三节，漆黑锃亮，翻着森森冷光。看泥土凹陷的形状可知，铁鞭尖端若锥，可以突刺，这一点倒是骇人的到位。
　　世间只有一人的铁鞭是不需要外力刻意牵引就可长可短、可硬可软的，而且锻铸人敢把神兽白虎刻成这样仍正大光明地拿出来，还不被使用者嫌弃的只有一件兵器——赤心鞭。
　　据说赤心鞭是兵主大帝蚩尤送给他的大将绿威虎图的定情信物，当年蚩尤为了找到制造这种铁鞭的方法跑遍了三座天宫和各大神山，四海八荒地流了一缸汗，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铸成后，蚩尤自豪地给它起了个自认为威震四海且情谊满满的名字——赤心鞭。
　　姜瑞只见过兵主大帝——白虎神兽蚩尤，但却一直久闻同为白虎神兽的绿威虎图大名而不得一见，他对这位能得蚩尤如此青睐，且连名字都不同常兽的神兽充满了遐想，今日虽水逆相缠但好在圆梦了。
　　“把黑石交出来。”一位眉目柔和，肤白如玉，身形清瘦的男人朝姜瑞走来，他的衣物虽然皱巴巴的但却干净整洁，虽和寻常百姓穿着无异，周身却散发着盖不住的凛冽气场。
　　“狐狼啊，厉害到一定程度的妖兽不仅可以讲话还可以化成人身，”姜瑞目不转睛地看着绿威虎图，争分夺秒地圆梦，撑着赤心鞭的手柄站起来咂舌道，“你就是绿威虎图？”
　　绿威虎图看见赤心鞭被碰，毫不客气地扑过来，一掌打在姜瑞肩头，姜瑞又滚出了八丈外。
　　“把黑石给我。”绿威虎图一甩铁鞭朝姜瑞劈去。
　　姜瑞被这丝毫不带水分的凌空一鞭吓得赶紧往急得白毛竖立，全无平日优雅的狐狼那儿滚去，他躺过的地方顷刻间炸出了一道深深的鞭印。
　　“等等等等，黑石是吧，我拿给你，你先别激动，我拿给你……”话还没说完姜瑞就猛地蹦起来扑到狐狼背上，狐狼立刻变大，背着姜瑞以刚刚三倍的速度撒爪子狂跑。还好小腿恢复了，姜瑞吓得抓着毛的手指还在轻颤。
　　绿威虎图见状变成了白虎，以毫不逊色的速度追了上来，紧贴狐狼的尾巴大声咆哮着。绿威虎图虽是蚩尤的大将，但一兽之下，万兽之上，也算是万兽之王，狐狼虽勉强跻身小神兽一类，本质却还是只妖兽，连话都不会讲，明显不是一个档次。被白虎这故意充满威慑力的一嗓子吼得爪子都软了，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狐狼急得发出了低低的尖锐的叫声，正要提醒姜瑞快点另想办法时，紧紧追在身后的白虎一头栽了下去。
　　姜瑞确认听见了非常大的“扑通”声后才敢坐直，暴露了他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本质，回头冲绿威虎图扯了个鬼脸说：“什么黑石白石的，我穷得都吃草了，我要跟容哥哥和长生叔告状！”

　　兔仙儿还没看见狐狼就听见姜瑞响彻山谷的哀嚎声，“公孙容！我被欺负了！”
　　姜瑞屋里屋外嚎了一圈，愣是没寻着公孙容，他戳了戳团成一颗毛茸茸的绿球的兔仙儿问：“容哥哥呢？”
　　兔仙儿晃晃它几乎不存在的短尾巴——不知道。
　　姜瑞前脚刚被埋伏，后脚就找不到靠山了，不安地皱紧斜长的眉。
　　狐狼用头顶了顶姜瑞的腿，又屈尊扬起尖嘴巴点了下他的腰，姜瑞恍然大悟地从腰带里抠出木匣子，抽开盖子，对里面说：“容哥哥你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