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4、寂寞已如斯 ...
-
曾闻说,若梦见某一个人,那便说明是她在想你。
当时非常君不过嗤之以鼻,从未放在心上。
现在他却希望真是如此。
吾梦中的总是你啊……
他又摇摇头,眯着眼看向半掩的窗纱。清晨的微光薄薄地透过来,映出了屋内轻尘,就好似上下浮动的点点星屑。
「麦发呆了。」
玄默之间。现下唯独是越骄子一人。荆扬知悉原委后,一怒之下离去,言说回转天坛了。
不过……
鬼面阴森,羽扇轻摇,越骄子微微挑眉。
扬叔……汝隐匿气息的法门还是差吾半分啊。
倒是——非常君,“单锋罪者”都已经动身了,汝还不去“接应”邃无端吗?
「汝以为,吾在她面前所言,都是真心?」
非常君阖眸。
「难道不是吗?」
越骄子反问,接着又继续道:
「吾便是最讨厌你这点。连自己的真心都不敢承认,是伪装得太久,惯于自欺欺人了吗?」
非常君闻言轻笑:
「吾尚不知吾讽刺自己时,语言尚能这般犀利。」
越骄子冷哼一声,不再答话。
然而,越骄子,汝所说的真心,又真的便如你所认为的那般吗?自我,又如何是能轻易认清的。
非常君倒也没有再与自己争辩的意思,起身出了房门,与习烟儿打了招呼,便化光而去。
还有时间……青壤峰附近似乎有一家店,做的金陵菜尚可?
或许是因邃无端对同门从来不加怀疑,又或者那封信确实不似有假,他几乎是被稍加引导,便主动踏入了早在青壤峰设计好的陷阱。
毒。
身中剧毒,同门围剿。
然而即便是在此情况,邃无端的第一反应却也是不伤同门。他模模糊糊仍旧有个念头,或许他们是被迫……又或被欺骗,有什么误会……
在勉力出剑,逼退几人后,邃无端急奔而出。
此时也无法辨认方向了,随着毒渐加深,他脑中昏沉,在耗尽最后一丝气力后,也终于无力地倒在了林间。
青壤峰。
曲临风未曾想到邃无端竟然在中毒的情况下,还能破围冲出,脸色并不好看。
“追!”
他喊了一声,眼中尽是冰冷之色。
跑不远的。
然而下一秒,他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不听使唤了。
不,不是身体不听使唤……而是……
眼前的一片火红烽烟,烧透了天际,更映照着他瞳内的不甘。
颈间的鲜血喷涌,曲临风甚至未来得及感受到疼痛,便觉得自己在一片黑暗中,不知是下坠还是上升,最终意识消散。
最后还留着隐隐约约的念头。
不应该……是这样……
眼神空洞的旅人似乎无知无觉,利剑拖地,火星迸溅,发出了令人心悸的尖锐声。
破旧的披风飞扬,他一步一步踏着烽烟远去,背后是半张残破的信纸,飘飞着落下。
这些棋子倒也已经发挥了最后的价值。
越骄子那边传来一切顺利的消息,非常君面不改色,步子踏得不疾不徐,甚至还有几分悠闲。
他一眼就望见了倒在地上的那一抹深棕色。
倒是个听话又单纯的孩子。
非常君走近,将邃无端扶了起来,伸手搭在他的手腕上输入内元,替他压制几分毒性。
假如他和无云能有孩子……
非常君及时止住了念头。
总是胡思乱想可不是个好习惯。
邃无端还有可利用之处。将来若是使用得当,便是他手中利器。这毒看似绝命,实则本非致命之毒,就算他不来救,邃无端也会保留最后一息生机。
带他回明月不归沉。等他醒来也可做挽留,但若说明自己无法可医,以他心性必不愿打扰。稍微压制毒性,也是给他寻一处安全之所的时间。不过若是他去寻墨倾池……他离去之后还需做监视。
心思落定,非常君不再停留,单手扶着邃无端,直接化光而走。
在意识深处一直维持秘法的损耗并不小,不是江无云可以支撑的。是以她听从了建议,暂时切断了联系。在此之前……她口述授予了她一门术法,并提醒可以用修炼时真气运行的周天数来计算时间。而每隔一段时间,填补了损耗之后,也可再用秘法联系。
雷法。
深紫的衣袍可以隐隐约约与周围的黑暗区别出轮廓,江无云青丝未束,盘膝而坐,手捻法诀,微阖着眼眸。
「雷法……?」
「然也。汝可知惊蛰的含义?」
「春雷惊响,万物复苏?」
「不错。」
「为何是……惊蛰?」
「吾便是诞于惊蛰,所掌握的法则亦同惊蛰相关。」
原来如此……惊蛰原来是这般含义。生日吗。
江无云思绪回转。想以身外化身之术脱出,还需借助天时,而惊蛰尚远。邃无端……现今她无法顾及了。但,他答应过,邃无端性命无虞。
她的气息有一瞬的紊乱,继而又恢复平静。
趁此时还当提升实力……她与虚空当中的她本是同源,根基亦是相同——她所习大半是来自那册琴谱——如今倒是个向原作者请教的好机会。
所以……侠儒尊驾所说的“代师收徒”原来便是这个意思吗。下次见面可要称她一声师父?
江无云的思绪顿了顿,面上少见地有几分纠结之色。
按照常理来说,外出探查的弟子该是至少两日便要汇报一次,更别提是追缉单锋罪者这种危险的任务。
一天未收到消息还罢,待过了两日,仍旧毫无声息的时候,玉离经心头一跳。
「离经,吾院中尚埋着的杏花酒,明年惊蛰,代吾饮了吧。」
她……
玉离经猛地站起身来。
难道她早知道会出什么意外,难以回返,甚至……
紫发儒者面上看不出神情,可此时再也无了平常的温润如玉。他到案前取了纸笔,迅速挽袖落字。
字写得较平日差了许多。他的手有一丝的颤抖。
玉离经顿了顿动作,又深呼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此时更需冷静。先通知圣司,然后去见掌门,请求加派人手。
她话中……杏花……
玉离经的眼眸微凝,有一丝惊疑不定。勿要过早下结论。事情该尚有转圜……
他只简要写下“事情有变,速回”的意思,将信纸封好,便出了院门。
儒者下意识地整了仪容,面上也温和许多,发了飞信,便向粹心殿走去。
天色有几分阴暗,日光似有若无,往日生机盎然的青竹松涛如今也好似蒙上了一层灰色。
该如何说才好……
粹心殿外,女子亭亭玉立,绿裳脱俗。
“吾来求见掌门。”
互相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玉离经直说来意。
赋思韵面有难色:
“掌门……正在处理要事。”
玉离经略微沉思:
“那吾可否再次等候?”
未待赋思韵答话,殿内便传来疏道谴低沉的声音:
“玉离经,汝进入吧。”
殿内疏道谴立在主位,另有一名弟子,风尘仆仆。
似是报信而来。
玉离经瞳孔微缩。
疏道谴的手中拿着两张薄薄的信纸,皆有残破,甚至还沾有血迹。
他本是略微低着头,此时看向玉离经,眼神中除了一如既往的严肃,还有着几分似乎难以掩藏的悲痛。
“我们都错算了……邃无端就是单锋罪者,司乐与阅霄门的全数弟子均已经……”
疏道谴的声音压抑着自责与悔恨,同时也带着怒火。
“什么!?”
玉离经一时再也顾不得礼数,惊愕之下不由失态。
物证确凿,邃无端便是单锋罪者,已然逃匿,不知所踪。儒门损失甚巨,司乐身亡,阅霄门几名弟子全灭。但终归血案结束,再也未发,江湖人也得到了儒门给出的交代。
墨倾池静静地与玉离经在庭中对视。
气氛沉闷,连鸟儿也感受到这份压抑,振翅而飞。
被圣司那双冷清的眸子这般注视,实在是……
玉离经在心里苦笑。
墨倾池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转身:
“吾去见掌门。”
“墨倾池。”
玉离经一急之下,喊了好友的全名。
墨倾池停下脚步,解释道:
“吾会跟掌门说明,此后不会再来德风古道。”
这是欲彻底脱出德风古道了。虽则之前建立文诣经纬,但也可说只是一小处分支,也并无完全独立的意思。而此时……
玉离经抿了抿嘴,手指无意识地紧握成拳:
“是吾……”
“莫要将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墨倾池转过身来,那双眼睛仍旧平静,“汝本就与此事无关,这一切也不是你可控制的,内中尚有阴谋。”
玉离经沉默半晌:
“汝觉得……”
单锋罪者究竟真的是邃无端吗?无云又真的……
“吾会找寻邃无端,还有……无云。一人在外,更便于行事。”
墨倾池冰蓝色的眸子此时好似极其深邃。
他给出了答案。邃无端不是单锋罪者,他也不相信无云会如此轻易便死在那名阴谋者手下。
“若有需要,随时可与吾联系。”
玉离经放弃了劝阻。圣司说得不错……他也有自己的打算。那么自己呢?亚父……不能辜负亚父的期望……终有一日,他会成长至足够强大,不会再让今日之事重演。
“好。”
墨倾池点头,复又转身离去。他的步子一如既往地沉稳。
独留下的儒者负手目送。
此刻二人同心。
竟都是莫名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