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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 ...


  •   老街的夏季是一番独特的喧闹。树荫底下常坐着老人家们,一人一把蒲扇,家常拉得不亦乐乎。他们声音不大,盖不过大蒲扇逗风的声响自然也盖不过纸牌、象棋昏沉的碰撞。不难见,这是个上了年纪的地方,像这样老式的居民区一般少有空调,想来也成章理了,老人家们少有愿意用那\'奢侈品\'的,在家最多也就捡个风扇转转吧,最近的电费可是又涨价了呢。

      宫商就住在这棵树后的老楼里,他家也没空调,甚至连几个像样的大件电器都不全,不过好在房租足够便宜还有一台钢琴,他...这么久过去他应该也不介意了吧,心里总归还是念着那物件的,不然也不会选这破屋子。

      他搬来得有两年了。虽然夫人曾极力挽留过他,叫他住在原处,可他却偏是顶着冬末回暖最后的寒气跨越半个城市同样也跨越了几阶档次,从新区高楼搬到了这旧区里。那寒气就像是他深埋在骨髓里的傲气,越是到穷途末路之时越是横,在外人眼里他可是被自己折腾惨了。他明白那些嘴就是这样,捧的时候能将他吹成神仙,后来一见形式不对踩的比谁都快,真是自己打自己脸还乐呵呵地夸自己机灵。如上其实宫商这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儿都懂,他是个圆滑无比的人,如果他按照这想法做的话。可他偏偏与之背道而驰,该是怎样端架子就怎样端,端出新风貌,好似他所修炼的艺术本身就如此。真是个怪人。

      现眼下,这怪人正站在客厅中央,四下扫了眼,很不幸没能找到能再让他开的门窗,他只好将希望都寄托在那悠悠慢转地小风扇上,不自觉便朝它看了一眼,风扇兄弟好似感觉到了自己责任重大,心有灵犀又有些怂地停了。“操”宫商在心里暗骂道,他的生活就在刚刚又多出了一笔买空调的负担,真是太过于真实了。无奈归无奈,但再这样下去他是绝对受不了这温度的。今年夏季真是格外的热。

      刚通完电话的手机还摆在桌上,这会手机屏都还没黑,他重新拨去最顶上那串号码,待漫长的嘟声过后——

      “喂。我想通了,这活我接。”最后一丝骨气算是彻底被高温蒸发去了。什么架子也没顾,谁叫两年前就没端过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欣喜,言下无不透露着阿谀奉承之气,这些言辞宫商他也好久都没听到过了,现在一听倒是有些别扭。

      “曲目有什么要求吗?”他的尴尬让他自动略过那一大段满溢赞美之词,直奔主题,显得是那么不通人情事故。

      “这...这全凭您决定就好,您的技术我们还不放心吗!”电流里的声音才是真有些尴尬,敢情刚刚自己是白舔了?虽说这么想着,却又不自觉的开始夸,马屁拍的飞起。

      “好。今晚开始?”

      “是是是!今晚,今晚!”

      宫商一听完答复连最后的寒暄都剩了,直接挂断。电话那头的人对这态度很是不爽,想着看来敢情刚刚自己真是白舔了,顺嘴就骂了几句难听的,可这等便宜事被他拦到又令他开心得不行。

      前著名乐团钢琴手,出场费天价,现在却愿意折价几个零\'委身\'就来这儿做跑场乐手,说的好听点他刚都说了,说难听点,就是强弩之末,出了那档子事名声还能好吗,啧啧。老板一听自己请到了肯定要给自己加奖金了,那酒吧主管继续想到,毕竟老板说人家都不碰这行了。

      有人说往事如风,都会散去,那些只是名利罢了。时过境迁,刻在生命骨血中的污秽终究是没法被洪流洗去的。宫商莫名感叹起自己的处境,颇有顾影自怜之嫌,可他哪有资格怜惜自己,明明就是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的,有什么理由转头感叹?他探手摸了摸下唇上泛着光泽的小环,暑气早已将这金属蒸热,轻轻一点,还有些烫手,没禁住,宫商类有些自嘲的笑了。

      放下手机,他进了卫生间拿着淋浴从头淋到脚,原本已是汗湿的短袖现下更是紧紧贴在身上,刚刚还显得宽大而湿重,现在只是说不清的落魄。他清瘦得很,浅浅的腰线连着同是浅淡的腹肌线条透过白裳。他可没特地练过,全是瘦出来的。宫商看着人高马大,其实整个就一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弱鸡艺术家。

      洗罢,他就裹了个下身湿着头发将自己摔在床上,手机闹铃调好,闭眼入梦。

      这场梦很长很美妙。

      他清晰地感受到
      活着,他现在正为自己而活着。

      ——————

      入夜,老城风声渐起,蝉鸣依旧。

      反观新城——

      灯火辉煌,只存在于宁静中的美好在此变了模样,化作一种更为热烈,更为鲜明的夏夜风情。女孩们穿着心仪的夏装等待姗姗来迟的同伴,男人们眼睛没了去处,街上有太多人了。宫商就穿行在新区最繁华的一角,他穿得看起来很潮,仿佛是把所有年轻元素都揉在了身上,混混杂杂,没有亮点,便愣是将潮流闻出土气,他不属于消遣生活一类,他得谋生活。

      这条街转角有个酒吧,挺有名的,那就是他的去处。不碰钢琴不代表不碰音乐,他当年在艺术学院旁边求职时,正在乐器店面试导购,莫名却被一帮小孩拉入了坑,这帮孩子玩乐队的,正巧又和队里弹键盘那位闹掰了,看着宫商这人以为年岁不大,便起了歹心,又悄咪咪听他摸了把琴,歹心更甚,便派主唱上前拐卖,好容易先骗到手,后查户口才知道这人根本就不是学校里的,最后又是由那主唱一拍板说是管他的骗到了就是我们的人救场如救火,直接领走了。

      辗辗转转,也快两年了。这些孩子们的乐队本就是个临时凑起来的活,两年下来人已经换了快四五拨,也就那主唱小姑娘和小姑娘骗来的宫商还留着。这次不知道又能持续多久。

      宫\'老先生\'携着自己\'老年\'的身子,迈着艰难的步伐终于是从人流中挤到了后台,他是真没想到这会还没正式进入夜场人就这么多了。他最熟的那主唱小姑娘笑着就朝他扑来了,这是每日常态,小姑娘手上不出所料捻着一枚耳钉,宫商乖乖任其戴上,这东西可为他的整体形象增了不少亮。

      “商哥!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记得戴耳钉啊!给你买了这么多你怎么总是忘记!”覃亓月朝宫商抱怨到。

      宫商没说什么,只是抬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这姑娘好像又长高了,该有一米七八了吧,宫商腹诽。覃亓月朝他翻了个白眼,继续说:“你不要以为这样就能糊弄过去啊,一年一年了!多少次!我说了多少次!你说我给你准备的那个耳钉盒是不是都快堆不下了!”

      “小姑娘,生气容易长皱纹。”宫商很少没板着一副死人脸,这会还是这样,画面有些瘆人。

      覃亓月戏挺多的,装作有些痛心捂住胸口,“哦,你告诉我,你下回一定要记得,哦,我不行了。”

      “咳..成成成,我下次一定记得。”宫商没憋住,笑了一下。

      旁边正在给贝斯调音的小孩看到这景象不住开始调侃覃亓月,然而覃亓月怎么会允许他..em..败坏自己形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上去,两人开始\'扭打\'成一团。然而宫商这最年长的老男人也是又怎能容他们就这么闹,赶忙去把人拉下来,清咳两声开始“不经意”说事,“今天咱们快点,后边我还有个活。”

      “我靠,哥你接那活了。”从那小子身上下来的覃亓月眼睛都瞪圆了,这活是她推给宫商的,那个酒吧老板是她熟人,当初来找她的时候她就说了绝对没戏,只能尽量帮他问一下...等等,她天神下凡的商哥这么容易就答应了?不应该啊。

      宫商照旧没答话只是点点头。

      “兄弟们,朋友们,这是历史性的一刻,这是值得纪念的一刻,今天我们早点下班,过会全给我去捧咱商哥的场!我请客。”

      乐队那帮小孩的欢呼声开始此起彼伏,其实也没多少人,偏能被贫出大型企业年会现场的即视感。

      “小亓一早就说听咱哥弹一回钢琴绝对是赚死,今天什么日子啊。”

      “历史性的日子。你怎么就那么俗呢?我说的明明是精神与艺术情操上的陶冶”覃亓月抬手一个爆栗砸在了刚说那话的人头上。

      不知道又是那个人,忽然想到了覃亓月曾经吹宫商吹过的话,问道:“商哥,亓月姐之前说你是乐团里的,怎么就不干了呢?那可比我们这儿好啊。”

      这小孩嘴真是太快了,很不幸覃亓月上去拦的时候他已经问完了。覃亓月满心已被完了完了刷屏,自己平时为什么要告诉他们这么多啊。

      “就,不想做了,人还是得活的年轻点,现在算是圆梦吧。”宫商嘴里正叼着根烟,不知道是谁给的,他竟然接了,抬手正点着,颇有些沧桑感。

      这一答惹得小孩们又是欢呼一片,吵着喊着说“咱商哥真是太酷了。”“我商哥绝对是世界上最仙儿的人。”

      那根烟不是女士烟,宫商吸了一口就被呛了个狠,眼泪好像也熏出来了,他果然不适合这种烟。梦想吗?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追求些什么,但他现在正擎着的洒脱好像是这群小孩们所追求的。他们大概一辈子也追求不到吧。毕竟宫商也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真放过旧生活了。什么艺术家什么仙儿,只要有七情六欲小九九都是俗不过的凡人。

      “好了好了快上台了,快点暖完场,咱快点去听商哥弹琴。”覃亓月收拾了一下场子催促到,末了还把宫商手里空燃着的烟抢过来扔地上踩灭,像个小管家婆似的囔到“抽不得就别抽啊老男人,都多大了对自己几斤几两没点数!”

      宫商没来得及拧上他那副死人脸,反到有些温和的笑了,手顺势又摸了把覃亓月的头,两步并做三步跨上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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