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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施工中 ...

  •   一旦第一道门被冲破,一切物理障碍便都不复存在。但是对方在之前的堵门行动中那么努力,如果经侦想要追究,他们已经逃不掉,事已至此,豁出去再尽力一搏就显然是比束手就擒更好的选择。
      况且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经侦实质上的束手束脚似乎已经露出端倪。谢染注意到吕主任打了个电话,这之后审计所领导显然稳当了很多,他彻底从小伙子手中接过主导权,与闯进会议室的人们对峙起来。
      谢染暂时没有进入会议室。面对困兽之斗,她知道这场对峙的结果并不一定百分百是己方的胜利。她看见一直跟在高攀身后的一位高挑的姐姐走上前去,将资料摊在对方面前,知道还会有一段时间,目光一偏,便是仍定然坐在那里的宋情——她低着头,也不顾垂下来遮脸的头发,正在手机打字。
      谢染不禁对比起方才自己有去无回的那条消息。

      高攀从会议室里悄无声息地溜出来。行政主管已经控制不住律助们的围观潮,他在一群衬衫西裤外围的饮水机旁边寻到了谢染。她选的这个位置倒是不错,刚好能看见对方审计,也能看见宋情的一个侧面。
      他朝着谢染做了个上学时候常用的“噗嘶”暗号,后者根本没接收到。
      高攀:“别盯了,你哥我来了。”
      谢染被吓了一跳,连忙说:“我没有。”
      高攀顺着她的方向看去,目标却跟她不一样,“不怪你生气,他们确实太猖狂。”
      谢染无意纠正他的误解。
      高攀话毕,谢染手机来了条消息,竟是来自宋情。谢染抬头一瞧,宋情刚好收起手机顺顺头发,一脸正气。

      高攀紧跟着她蹲在饮水机背后,“不盯了?”
      “该做事了。”
      高攀看着她打开一直拎在手里的厚重箱子,里面满满当当都是文件,一叠叠按照日期顺序排好。她在里面翻找着某一份。

      此刻,会议室里作为高攀死党的两位经侦队员,以及其他雇来凑数的临时工,都只有站桩的份,正在负责输出的是经谢染介绍而被乔伊晨雇用的另一家审计所的审计员。这个足有一米七五身高的女人,即便只踩了双低调的粗跟鞋,也足以令半数男人望而生畏,让本就有点憋屈的经侦更觉窝囊。

      高攀溜出来,也有不想看这种场面的原因。
      世纪初时,检察院被夺了侦查权,公安还曾当做笑柄,尤其是经侦,掌握着全社会的海量信息,成为侦查队伍隐藏的老大。
      谁知好景不长,公安对信息的掌控引发了全社会的不满。企业们认为,经侦独立调查公民信息很合理,因为需要保证效率,但在商业行为方面,经侦不专业,独揽侦查权又容易带来腐败。

      现在,对于很多类商业行为,经侦无权独立调查,必须受到审计所的监督。说是被监督,很多时候都是委托给人家来拍板,自己反倒在一旁看着。

      正像现在。

      高个子女人正在努力说明,根据乔伊晨举报追查的证据,应当立即停止这次针对案外人宋情的质询会,并将对方审计员带回去调查。而对方对这边提出的非法嫌疑完全没有否认,仅仅专注于反驳:哪有这样紧迫?待进行完这次质询,我自会配合你们调查。

      高攀:“尴尬的是,他反驳得很有道理……情理上确实可以等他们结束对宋情的质询之后,再让他们配合我们调查。这毕竟不是同一个案子。话说,你介绍的这个审计员挺有水平的,你什么时候认识的?”
      谢染噗嗤一笑,“其实我跟她基本没说过话,但我管她叫嫂子。”
      “???”
      “她是林翊的老婆。”
      高攀揉了揉太阳穴,“闹了半天都是熟人,圈内互咬啊。”
      谢染:“哪有什么新鲜事。”

      高攀原本想说,你这可是欠了林翊一个大人情,和他纠缠太多的话……
      但他看了看谢染低垂的眼睫,读出了一点不言而明的抗拒。
      自从上次查到那个与胡燃和最后联系的电话号码属于林翊,他就意识到谢染所做的事以及她所处的环境有多复杂。谢染说,有些人她不能全信,有些事又不得不做。话说得并不太清晰,高攀的阅读理解成绩也没有好过,但他不再为谢染瞒他而生气了。

      高攀嘿嘿一笑,又将话咽了回去,改口颇为明朗地说:“嫂子待你不薄啊,这案子明摆着有风险,她还亲身上阵。对面那个男的,不就是拉了个菜鸟当负责人吗。”
      谢染对着嫂子身边帮她拎包的小跟班摇摇一指,“你看她身边那个小哥,你猜他是谁?”
      高攀:“你嫂子的助理?”
      谢染:“这个案子白纸黑子的负责人。”
      高攀:“……”

      谢染终于从箱子里翻出一份文件,又将箱子封好,交给高攀让他不要交给任何人,“这里面是我和宋情的邮箱收发的所有邮件,之后我会销毁掉。”
      高攀问:“你干嘛去?”
      “救火。”谢染扬起手中的文件,“之前他们已经质证了一项非法交易的邮件证据,就算现在对方被带走,这项证据也已经固定下来。我得把它抹掉才行。”
      高攀问:“你知道那个邮件的内容?”
      谢染拍拍装手机的口袋:“宋情方才告诉我了。”

      火确实烧得越来越旺。对方在撑过最初的惊慌失措之后,渐渐发觉了经侦一方的虚张声势。
      男审计对林翊的妻子蒋微说,“说了半天,你收到的举报和我们这次质询完全是两码事。我已经说了会配合调查,你去外面等我把本职工作做完我自己会跟你走。”
      蒋微低头整理文件不说话,她已经尽力了。
      “不讲道理的话,我只能怀疑你是不是想要利用职权干涉我们这次质询了。”

      空气凝滞,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宋情突然开口:“来了?”
      众人将视线转向门口,那个刚刚被冠以半真半假的“助理”名头的检察官竟毫不避讳地走了进来。她到底是怎么开的门这件事还没来得及算账,吕主任眯起眼来看她想演一出什么戏。
      “听说你们方才质证了一项证据,证据的来源是我,我也有权说两句吧?”
      她颇有点检察官职业病,哪怕穿着常服,腰板一挺脸一版,根本不像是证人反倒像是来打公诉的。混律所审计所圈子的人都有江湖气,本就与公诉一行有天然芥蒂,有人甚至大喇喇地翻了个白眼。

      谢染只装作没看见,“蒋审计,刚好我有一个与这次质询是‘一码事’的举报,不知道你是否方便受理。”
      蒋微舒了口气,双眼一弯,“当然。”

      谢染站到宋情身侧,摊开自己的文件,“你们出示的证据,发件人正是我。这才是我的真实往来邮件,附件和对应的流水都能对得上。和你们拿出来的不一样吧?”
      对面的男人连同恒坤的吕主任显然没能掩饰住一瞬间的惊愕。且不说这份邮件已经是六年之前的,就连宋情恐怕都不是那么容易在短时间内拿出附件,谢染只是个过客般的助理,更是早就失去了使用这个邮箱的权限。对宋情的发难在事前保密得很好,她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原件的?
      但他们立马稳住了阵脚。
      “谢检,名人啊。”男审计将谢染的文件原样推回来:“你公诉事务繁忙,还能这么及时地为曾经的老板作证。但是双方证据有冲突时要看证明力,你的这份没有任何真实性保证,而我们的证据是经过公证的,证明力级别最高。谢检还是把文件收回吧,我们就当从没见过,否则伪证的罪名怕是会反落在你的头上。”

      这显然是个很有效的威胁,蒋微担忧地看了看谢染,目光中透出几分不忍。
      即便宋情和谢染配合天衣无缝,使得谢染迅速拿出了真实的邮件内容,那也是临场对策,而公证可不是一天之内能拿到的。谢染的帮衬可以说是宋情为自己准备的Plan B,但是在绝对的倾轧下,Plan B只是徒劳。

      谢染默默地翻了几页文件,就在对面男人即将发表结语的时候,却再一次将文件推了过去,“请您再仔细看看,这是什么。”
      对方定睛一瞧,手一抖。
      “这不是我自己打印出来的证据,而是提前三天从公安系统中申请的,上面的红章还热乎呢。公证证据确实拥有比其他文书更高的证明力,但条件是,不存在政府官方承认的文书。”
      提前三天。精准预知。
      宋情和谢染当然没有预知的超能力,所有人都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她们预想到了对方可能使出的所有阴招,并对所有可能性准备了证据,将对方的路彻底堵死。这是多么缜密的思考,又是多么巨大的工作量,令人难以想象。
      哪里只是Plan B。

      谢染接着说:“原本可以不追究你们伪造证据的事,但是你们刚刚的态度让我无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我决定追究下去。蒋审计?”
      蒋微恍神一刹,笑道:“好的。鉴于本次质询中存在恶意伪造证据行为,我们要求立即停止质询,相关证据作废。”

      ……

      最后一个经侦临时工也从律所门外消失的时候,恒坤恢复了秩序。也许这件事能给大家的闲聊群带来一周份的谈资,但至少从结果上来看,一切与先前没什么两样。暗潮汹涌地开始,敌我混乱地交战,最后只剩下大部分人的狼狈收场。

      会议室里还剩下几人。惴惴不安的行政主管身前,吕主任冷冷地望着长桌对面的宋情和谢染。谢染的大箱子已经回归己手,它现在就摆在桌上,如此有存在感,简直就是在嘲讽律所和审计所联盟的办事能力之辣鸡。

      因为没人说话,所以有些尴尬。宋情起身,与谢染两人打算离开,这时被吕主任叫住。
      “是不是还有一件我们律所内部的问题没解决。”

      宋情和谢染等他继续。
      吕主任指指谢染,“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宋情:“她没——”
      谢染:“宋老师的助理。”
      宋情没再反驳,手指尖微微一颤,低下头。

      吕主任:“你是个检察官,不能有其他劳动关系。”
      谢染:“是兼职,私人雇用的生活助理,与恒坤无关。”

      吕主任看着那个箱子,“生活助理负责得很多啊。”
      谢染笑道:“这只是我助理工作的冰山一角,毕竟我主要负责宋老师的,私人生活。如果您好奇,我可以找机会私下分享一下具体工作内容,这里公共场合可能不太方便。”
      吕主任、行政主管:“……”
      谢染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太过分,心虚转头,只见宋情煞有介事地严肃点头,只不过演技不甚熟练看上去略显浮夸。

      “这不是重点。”吕主任,“为什么你会有门禁系统的权限?”
      “……”谢染表情凝重地想了一会儿,说,“所以是为什么呢?”
      宋情:“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她看着行政主管,“行政方面我不管,所以是为什么呢?”
      行政主管:“!?”

      可怜的主管天降巨锅,在宋情谢染的无辜好奇以及吕主任的冷峻目光中,感到高跟鞋有点不是那么稳当。她中气不足地说:“如果离职人员报给我了,按道理,不应该遗漏的……我回去查一下……”
      宋情两手一拍,“是了,是我忘了上报。她离职的时候,规矩还不成系统,毕竟吕主任您还没有来恒坤。”
      主管:“……”
      时隔多年怎么会一时忘了又突然想起?显然是故意愚弄别人。

      吕主任怒视着她,“你需要为自己的工作疏漏按照规定承担责任。”
      “我很乐意,但可惜没有机会了。”宋情轻轻揽着谢染的背,将她带出会议室,“今天下班前,我的——生活助理——会校对好离职的一切合同。”
      谢染欠身:“请注意查收。”

      上面这段对话发生在会议室敞开的门口,所以很多人都听见了,并由此带来了各种各样的表情。
      在此之前,“宋情退伙后是会继续挂名在恒坤所还是干脆彻底退出”,曾经引发大伙儿的争论,但八成人认为答案是前者。毕竟她想要继续律师执业,律师证就必须挂靠在律所关系下。而离开了恒坤,她在新规下无法开办自己的律所,又不会有差不多规模的下家,愿意与恒坤公然作对收留她。
      结论便是,只要她还想自己的律师证继续有作用,就离不开恒坤。

      然而在他们为宋情这堪称唐突的选择讶然的时候,某两个人已经仿佛赶时间一般地离开了。
      她们一前一后,却没有寻常律师带助理的上下阶级感。
      就像在校园里一样,这里的人们同样知道宋情并非狂傲无礼,也不会锱铢必较那样可怕,却仍然不自觉地隔开距离,留出一块不自然的无人空间。
      然而就在这无人之地中,谢染却存在得很自如。她是宋情的相反面,没人不知道她是今天令恒坤挫败的罪魁祸首,却再怎样也恨不起来,倒是一翘一翘的头发,和被箱子勒得泛红的手,让人心软地想到摊上了坏主人的猫。

      很多人在盯着她们看。
      大部分人是因为第一次见到宋情和谢染作为队友走在一起。这两人风格过于迥异,可是又会营造出一种别样的合拍,似乎本应如此搭配,找不到更好的了。
      小部分人是律所的老人,这番光景并非初见。好像什么都没变,这才是宋情应有的、完整的样子。

      她们走出恒坤的自动门,在通往电梯间的敞亮楼道里,迎面遇上了完美错过整场闹剧的顾主任和张怀堃。
      宋情停下脚步,礼貌得体地寒暄,“祝恒坤胜率依然。”
      张怀堃:“失去了宋老师,这个勉励给了我们很大压力啊。”
      宋情:“至少再不会在东林的法庭上碰上我,这个事实会弥补不少。这样想想是不是没那么紧张了?”
      她迅速转身,继续走向电梯,谢染已经按了电梯间的门,端正乖巧地在一侧等候。

      律所的私人小群里热闹非常。有人说自己敢肯定,张怀堃在严丝合缝的微笑下面咬了咬牙。有人说今天这出是宋情早就准备好了的,不然她和谢染这一套配合不可能这么流畅。
      当然还有一个绕不过去的话题——原来宋情和谢染因为六年前那桩大案反目成仇的事,居然是假的。

      每个人都对世界一知半解,难免用常识当做必然,因此每个人心中的世界都不太一样。
      就像,除了当事人以外,没有人知道宋情和谢染对于今天这场配合完全没有通过气。就连当事人自己,也对过程中的一些步骤充满了意外。一个人的意外刚好对上另一个人的必然,说是打了个时隔六年才抖包袱的伏笔,却像个奇迹。

      电梯门再次关闭的时候,谢染轻轻靠在身后的玻璃上,手指的酸痛感渐渐浮现出来。她望着宋情,心里掰着指头数天数——她们最后一次说话还要追溯到在酒吧的那次不欢而散,之后就再也没说过话了。她不知道宋情知不知道身上的大衣是她送来的,反正宋情没谢,至于她通宵几晚准备这箱证据的事情,宋情事先更不知道。

      宋情看过来好几次。谢染猜测她是想表达谢意。
      毕竟上次不欢而散,完美主义者要表达一个完美的“谢谢”是需要设计的。依谢染的了解,她应该会从询问大衣的来源入手,以了解内情为迂回,过渡到一个适合的氛围,然后道歉和道谢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谢染想想脑子就麻了,于是率先做作地说:“哎呦。”
      宋情伸出一只手,“给我。”
      谢染含糊支吾了一声,没客气,将箱子递给她,临了还不小心用指甲划到了宋情的手心——她这几天忙到没空搭理指甲。宋情抿着嘴瞥她一眼,谢染等待命运一般等待着她的刻薄,不料听到一句“辛苦”。
      她又支吾一声,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顾主任是站在我这边的,只是吕主任那边势力太大,他没办法。”宋情说。
      谢染不忿道:“他本可以也参加质询,那样至少是你的一份助力。但他刚刚和张怀堃一起出现,显然是一同躲事去了。”
      宋情:“我让他去的。我离开已成必然,他没必要为了我得罪自己的合伙人。”
      谢染叹了口气,点点头。
      宋情现在是将她所不了解的那部分世界,一点点地讲给她听。讲完了,宋情看着她。
      谢染低头回避。司机叔叔告诉她的那些事,曾经是她不了解的世界,而现在她反客为主,但她不可以和宋情坦白。

      好在踢皮球是法律人应有的职业技能。
      谢染问:“我的助理权限,怎么回事?”
      宋情:“放心,不会影响到你的工作。我有证据证明你对这个失误一无所知。”
      “那你呢?”谢染定定地望着她,“你一直知道吗?”
      宋情沉默两秒,转身靠墙,留给她一个身侧。

  •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铺垫完了!终于可以开新副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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