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妻徒刑》猫伶

3、回避（3）

　　这天，谢染下班之后没回家。

　　发小高攀得知她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便把她接到自己家里玩。毕竟她这次回到东林市就马不停蹄地开始工作，都还没聚过。

　　第二天是周六，谢染在高攀书房的床上睡到自然醒。门外传来高攀的妈妈江姨为他俩切水果的声音，而身边的高攀正全神贯注地打游戏。

　　谢染坐起来，听着高攀口吐芬芳，觉得这一切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让人特别踏实。

　　高攀与她同岁，一路上了同一个幼儿园、同一个小学、同一个初中。此君小时候就长得浓眉大眼，一副共产主义接班人的面孔，天天被女同学追堵到男厕所里，然后被谢染救出来。因为两个孩子深厚的革命友谊，两家的大人也成了朋友，刚巧高攀的妈妈是医生，爸爸在政府机关工作，两家人都是体制内，也算缘分。

　　可惜到了小学高年级，两个孩子的道路开始分化，谢染跳级成了学姐，高攀学习成绩却越来越差。两人曾经共享过家教，高攀也渐渐跟不上了。所幸他一直就志愿当警察，这并不是个需要学习成绩太好的职业。

　　高攀高考的时候，谢染已经在东林大学读了一年法学了。原本以为高攀考警校不会太难，谁知差点因为游戏玩太多，视力不过关而凉凉，还是多亏谢文祥在招办起了作用，他才惊险过关。谢染记得那时江姨气得揍了他一顿，让他必须戒掉游戏瘾，但看现在这个状况，那一顿应该是白揍了。

　　好在如今高攀在启明分局经侦支队当刑警，除了一直没找着对象之外，也没什么让父母操心的了。

　　高攀终于注意到谢染已经坐起来了，放出最后一个招，说：“你可算醒了。吃草莓，我妈特意给你买的。”

　　声音突然变温柔，导致耳机里面一片混乱。

　　“卧槽，石头里蹦出来的攀嫂？”
　　“这是同居了？”
　　高攀吼：“滚几把蛋！”然后把麦关了。

　　屏幕上蹦出胜利字样，高攀转向谢染，问：“那案子后来怎么样了？昨天看你太累也没问。”

　　“提交申请，延期审理。”谢染晃晃悠悠地走进洗手间洗漱，口中充着泡沫说，“下午回了所里，就开会挨批，说我失态，跟辩护人针锋相对，显得我们人民组织站在了人民的对立面。当然，最关键的他们没说——我那么失态，最终也没敌过宋情，这才是重点。”

　　高攀是全世界除了谢染和宋情本人之外，唯一一个知道这二人地下恋历史的人。听到“宋情”这个名字，他支支吾吾地说，“你……没事儿吧？”

　　谢染忽略之，“他们也就是发泄一下，做个样子，不是真的怨我态度不好。倒不如说，我那么努力地坚持背锅，他们感动还来不及呢。”

　　“那到底还换不换你？”

　　“我一直怀疑，以你的政治智商居然能在政斗如云的公安系统活到第三集，如果不是世界这个编剧脑抽，就一定是因为你是主角。”

　　高攀：“……”

　　“肯定要换。只是，正式通知下来还要等几天，在那之前我还是负责人，可以趁此机会继续调查。”

　　“查？还有什么可查？证据不是早就收集完了，就差上法庭了么？異議阿里！”

　　谢染抬头一看洗漱镜，就看见高攀一边喊台词一边做出了逆转裁判里的中二动作，雷得虎躯一震。

　　她边洗脸边思考，如何在不与高攀讨论太多内情的情况下，让他帮忙调取公安方面保存的，有关胡燃案的所有资料。待到洗漱完毕，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多心了，因为这傻子根本不需要她的解释，只要她提出来，就一定会帮忙。可惜此时，他已经开始了新一局游戏。

　　谢染不忙，坐回到床上刷起本地帖子。

　　胡燃案之风险，在于它高得离谱的受关注度，而之所以这样受关注，是因为它起于论坛。

　　去年十二月，正是大学生即将放假的时候。东林本地论坛出现了一个名为“女朋友好像在瞒着我做什么……”的帖子。

　　贴主自称本地某大学学软件的男生，有个颜值颇高、在艺术院校上学的女朋友，两人感情一直很好，虽然不在同一所大学，但都处于东林大学城内，每天一起吃个饭还是没问题的。但是近几个月，女朋友的行为让他摸不着头脑。

　　首先是化妆品。女友爱美但家境并不富裕，所以自己常常给她买美妆，已经习以为常。但最近，她一面拒绝自己给她买美妆，一面用上了自己买的新品。

　　其次，在一起的时候，专注于手机聊天的时间变多了，而且常常说与女性朋友有约，无法与他见面。

　　最后，这次放寒假她居然说不回家了，要留在学校过年，却说不出足以服人的理由。

　　贴主心里着实很慌，想查看女友手机，但因为女友很戒备所以他也办不到，郁闷之下只好向网友求助。又因为不希望被女友刷到，所以他选择了女友绝不会来逛的、以本地男性为主要群体的论坛。

　　正因如此，帖子的回复内容，就可想而知了。

　　“恭喜贴主，头上是环保的颜色。”
　　“看来贵女友生意很兴隆嘛（狗头）。”
　　……

　　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无聊。见贴主确实很着急，有人告诫他可以用些非常手段打探女友的隐私，毕竟大学城地处于新开发没几年的启明新区，社会闲杂人等多，安全最重要。但这样的忠告还是被大量的嘲讽淹没，帖子中充满了对“颜值高的艺术生”的人身攻击。

　　一月中旬，寒假在即。贴主更新帖子，说他决定黑掉女友的账号，查看她的聊天记录，跟踪看她到底去做什么。但这之后的两天，他再也没有出现过。

　　两天后，一则新闻被发了上来。启明新区大学城南面，祁水河畔的桥下，发现了潦草掩埋的两具尸体。经辨认，死者是附近某重点大学同班的一对情侣，男生正是贴主。

　　新闻中说，警方在女生宿舍里找到了她的日记，其中写道：她知道男友在为出国留学做准备，自己也要努力与他一道，但家里实在不富裕，因此她找了个兼职，只是怕男友和父母多心，能瞒就瞒。此外，男友的生日快到了，之前都是被他送昂贵的化妆品，这次她要利用寒假的打工收入，为他准备一份礼物。

　　原来，男生发帖时谎称女友为颜值高的艺术生，只是为了保护隐私，免得被人猜出身份。

　　杀人犯很快便自首。胡燃，未成年的社会闲杂人员，也是女生兼职的同事，听说他暗恋受害女生而不得。

　　谢染想，如果没有这样一个帖子做铺垫，网民们大概也懒得给一个平平无奇的杀人案，施舍那么多的注意力。

　　早在来东林市赴任之前，她便把这个帖子从头到尾顺过一遍，吸引她注意力的，其实是不起眼的某一楼。就在网友们声讨着务必要将胡燃千刀万剐的声音中，有一个匿名账号说：“别想了，胡燃不会判太重。证据被人动了手脚。”

　　当然没人相信这句话。谢染原本也不信，直到接手这个案子的当天下午，看到证据文件的时候。

　　你是否见过这样的人：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手指尖却总萦绕着烟草的味道。她摆在你眼前的一切事实，都自圆其说成一个完美的优等生，可你看到她发间有挑染过的痕迹，颈间有可疑的红色印记。当你循着这些bug，跟踪放学后的她，却刚一出校门就遍寻不到其踪影。

　　胡燃案的证据便是这样。可以形成杀人的完整证据链，但每一项证据单拿出来都有点缺陷，仿佛……

　　有人做了修改，想要隐瞒些什么。

　　当天晚上她定了宾馆房间通宵工作，证据复印件被她勾画得乱七八糟，却仍然没有突破——证据很可能是在公安就被人动了手脚，找不到原始版本，她就无能为力。这案子就像一潭不生芦苇的沼泽，最聪明的办法就是顺着领导打下的基础糊涂结案，否则越挣扎死得越快。

　　这样说来，宋情使她回避，反倒像是解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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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染啊，吃点苹果，冰糖心的！”江姨端着盘子走进来，坐在她身边，顺道瞪了还在打游戏的儿子一眼。

　　江姨问：“听说你前天晚上就没回家，跑到宾馆去住了一晚？”
　　谢染挠挠头，“刚接那个案子，要准备的实在太多了。我在律所加班没注意时间，等忙完了，天都黑了。我……您知道的，从律所回家有一段路有点黑。”

　　“你们所不是有床可以过夜的吗？”
　　“嗯，但是刚调任过来，就在所里加班过夜，被同事看见了不太好。好像是，埋怨他们给我穿小鞋似的。”

　　江姨指着高攀的后脑勺说：“你学学人家这眼力见！一天到晚就知道打游戏，什么人情世故都不想，早晚怎么得罪人的都不知道！”
　　高攀怒骂队友：“你大爷！”
　　谢染：“……”

　　江姨抄起床扫，一把抡在高攀后颈。高攀撸下隔音耳机，回头望着他妈瞳孔地震，他沉默两秒，无辜喊道：“我是让他打野！”
　　江姨：“他打野，我打你。”
　　于是，高攀GG，被队友踢出队伍。

　　江姨的怒火来得快去得也快。高攀转眼已经开始跟谢染抢水果吃，并且问：“那你就说，辩护人她爸是咱们市最大的首席公诉律师，不管她知不知道公诉人是你，她都不应该代理这个案子。不就得了？”
　　“OK，从此以后，所有领导的亲属在自家地界接业务，都可能会因为这一先例而被禁止。到时候针对我的，可就不只是宋情一个人了。”

　　高攀想了想，再也想不到解，破罐破摔地说：“所以你就顺着宋情这台阶下楼，回避了不是正好？干嘛非要跟这个案子过不去啊？”
　　“背好这口锅，正是我被调过来的使命。”
　　“啊？”

　　谢染笑笑，换了个方向，“你以为公诉律师想混个KPI是容易的吗？我们所是市级，案子本来就没有基层的那么多，我又是新人，以后被前辈抢功劳的机会有的是呢。”
　　高攀捂头：“太可怕了，你们这些人精。”

　　“所以，高攀，我得求你帮个忙。”谢染当着江姨的面正襟危坐，“帮我调一下你们公安保存的，关于胡燃这案子的全部资料，什么犄角旮旯的都算上。”
　　江姨连忙说：“这个简单，高攀，正好你是刑侦嘛。”
　　高攀却罕见地面露难色，“我是经侦，不是刑侦。我们管的是诈骗啊，公司偷税那种事，不管杀人！我们办公地点跟他们刑侦都不在一个楼……”

　　谢染拿起手机，给高攀发了一条微信：我知道今天晚上你妈给你安排了一场相亲，答应帮我，我就装你女朋友。
　　高攀看了眼手机，立马改口：“当然，帮是能帮你打听一下，但是这个成功率……”

　　谢染说：“哥，这案子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一边说一边又发：今年全年份的相亲，我都包了。
　　高攀又拿起手机瞧了瞧，正色道：“使命必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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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人（guo）民（jia）组（ji）织（g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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