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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姬瑶矗立窗边不动,眺望宫墙园囿,几如雕塑。只是手指无意间梳理发梢,一下下的用力,仿佛是抒发什么难言的情绪。

      燕飞鹿鸣,树影移动,直到阳光花在脸上,她才出一口气,淡淡的问:“走了?”

      小多已经进门侍立好久了,赶紧答:“长公子啊,走半天啦。话说……”

      姬瑶一个冰凉凉的眼神,提醒她自己叫什么。

      小多赶紧闭嘴。只不过她天生表达欲旺盛,纵然闭嘴,还是不依不饶地把要说的话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话说,长公子跟女公子可真是兄妹情深,三天两头的来说体己话,可知有多舍不得。女公子怎么就不领情呢,真真儿心是石头长的,哎!”

      她决定把这桩感慨跟小姐妹们散播一下。也不能光她一人挨脸色不是?

      不过……她乐观地又想,等女公子嫁到徐国,懂得了为人妻,伺候人的难处,性子便会给磨得柔些,她们这些下人说不定日子会好过不少。

      ……

      出嫁前一日,姬瑶沐浴膏香,动身拜别父母。

      荆侯日理万机,夫人统管后宫,这几个月来,始终没什么空闲时间看望女儿,只是在财物上大操大办,算是补偿。大伙已经习惯了。

      但此时长女出阁在即,荆侯夫妇还是破例给她留了时间,传唤进朝。

      姬瑶单独进入内室面君,天快黑时才出来,脸蛋上终于带了点临别之泪。

      倒是几个陪嫁婢女哭得稀里哗啦,好像要被充军发配似的,哭出一片灰茫茫的前途来。留下来的婢女也抽噎着说:“女公子房里的布置,我已跟姐妹们说了,让她们不要改换,不管女公子何时回来,我们时刻准备着伺候……”

      姬瑶回房,路上看到她那长长的嫁妆队伍——一座座沉重的木箱子,有的装在车上,有的直接由壮健的小伙子们挑着。他们统一穿着青色麻布短衣裳,肩膀上都被压出深深的凹痕,可见箱子沉重。

      见女公子经过,不少人偷偷侧目观看,有几个差点失了平衡,那脚步如同醉酒。好在最后稳住了。

      姬瑶皱眉,问:“怎么不全装车?”

      管事的校尉躬身答:“道路颠簸,车行不易,珍稀物件儿还是让人挑着稳当。女公子莫担忧,挑夫都是千挑万选的,一个个体壮如牛,保证不会累倒在路上。”

      她没话说,缓步上楼,环视惯常的闺阁,没什么留恋的感觉。

      今夜便是在荆国居住的最后一晚了。

      她性喜独处,遣散了下人,也不点灯烛,倚在床上,半盖了被子,陷入冥思。任凭夜色一点点覆盖自己的身体。

      忽然角落里似有微动。她一下子睁开眼。漆木屏风后面,隐隐约约传来人的呼吸声。

      姬瑶淡定不起来了,张口便要唤人。

      屏风后面走出一个人来,月色照得他面容苍白。他伸食指放在嘴边,从容嘘了一声。

      姬瑶控制住没有大喊,只是挺直了背,浑身发僵,手指抠进褥子。

      “……兄长?”

      荆旷挂出一副和蔼可亲的微笑,赞许道:“这样才对嘛。女公子出嫁前夕,还在闺房里深夜会男人,传到徐国去,多不好听啊。”

      他懒洋洋靠在墙边。铜熏炉里袅袅一线香,他伸手捞抓,把那香柱捏成一团飞烟。

      “君父指派我做送嫁的使臣。我是来查看一下,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姬瑶讶异,头一次对上他的眼神:“……你?”

      送嫁,出动长公子?这种事,通常不是派个文臣武将便可么!

      荆旷悠然笑道:“我为什么不可以?我去了徐国,还可以顺便结交那里的名士,观察那边的民情,跟咱们的内线聊聊天,再对我未来的妹夫敲打敲打,让他不敢慢待于你……可忙的事多了。哦,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因着你生病,一纸婚约拖了好几年,总归是咱们没理。我公子旷亲自去跟徐国君致歉,才显诚意啊。——我跟君父说了这么一通,还没说完,他就准了,还让我一路上好好照料你呢。”

      这一番话不可谓不诚意。然而姬瑶左耳进右耳出,还没听完就轻轻咬牙,说:“这儿不是兄长待的地方。”

      荆旷反而前进两步,月光下的眼神森然。

      “全荆国上下,能对我发号施令的人没有两三个,你并非其中之一。”

      他的怒容忽然收敛,绽出一个笑,好似安抚。他伸出手,指尖刚刚触到她脸蛋。绝世之姿。

      “乖。你不提前学点东西,日后必定后悔。”

      他说着,一把扯住她的衣带,另一只手按住她肩膀,无声而熟练地一解而开。他已受够了跟她规规矩矩的交往,他想撕扯,想砸碎,想剥下她木偶般的外壳,看看那里头到底还有没有一丝活气。

      姬瑶奋力躲闪,想要站起来,肩膀沉甸甸的力气直通到膝盖,竟是难以动弹。她深吸气。

      “你叫啊!”男人弯腰,双手粗鲁地褪她外衣,眼里满是野火,“你的人要么让我收买,要么遣得远远的。就算你喊来了人,让人看到此幕,你——呵,女公子婚前放纵,你名声是小事,要是惹得徐国取消了婚约,你就是叛国!你敢么!”

      最后一句话像泰山压顶,直接压下了姬瑶一声脱口而出的叫。

      她愤怒,双眼瞪得圆,牙齿咬出了额角的淡淡青筋。

      “至于我……”荆旷仿佛知道她想怎么反驳,“不好意思,我是男人,你是女人,这事儿就是这么不公平。”

      他顾着不能撕裂她的衣袍,扭住她双手,几个回合,厚重的绛色织锦曲裾总算硬褪了下来。里面是月白中衣,腰间挂着什么东西。然而他没心思看,目光先寻找少女胸前的起伏。

      “别害羞,也别害怕。人不风流枉少年,你我都是……”

      噌的一声锐响。姬瑶脸蛋通红,双手轻颤,紧握一副锋利剪刀。

      “退下!”

      她低声喝。

      荆旷手上僵了一刻,难以置信地发现了藏在中衣褶皱里的剪刀皮套。

      他连发怒都忘了,茫然问出来:“你——你出嫁还随身带剪刀?”

      “退下!”

      姬瑶没受过什么刺杀的训练,剪刀仅仅用来做过女红;她知道不能拖太久。

      “退下!日后没我许可,不许进我房门!你也莫要拿叛国这种事来吓唬我。谁都知道公子瑶体弱多病,这婚事能成,原本就靠运气。大不了我今日‘病亡’了!”

      荆旷脸色渐变,慢慢离开她身前。

      “你何苦说这种丧气话呢……”

      姬瑶松口气,气鼓鼓地瞪他。她紧攥剪刀,手心满是汗。

      荆旷摇摇头,唇边浮出冷笑:“好,好,怪我一片好心落在瞎子眼前。你就等着去当怨妇吧!”

      他说出最后一个字,突然袖子飞卷,掠过姬瑶细细的手腕。电光火石间,已将剪刀手柄抄在了掌心。姬瑶最后一刻反应过来,双手蓦地收紧,但论力气她哪是对手,手腕剧痛一刹那,剪刀已到了荆旷手里,刀刃莹莹的反光照在他脸上。

      荆旷得意非常,剪刀随手抛去角落。揉揉虎口上被她掐出的印儿。

      “我就说嘛,你还有许多要学呢。”

      他扑了个空。

      哗啦啦珠帘急响,屋子里闯进来一道黑影,准确无误地抄住了荆旷的肩胛。

      荆旷一脸笑容还没消退,就被一推一挡,直接掀到了对面的墙角。他的脚踝堪堪跌在了一个红木箱子的棱角上,隐约一声咔嚓轻响。他闷叫一声。

      姬瑶懵了,慌忙抓起几案上一支笔,对准这第三个人。双手却不像是自己的,远不如刚才拿匕首那么稳。不一刻,笔也掉了。

      与此同时,荆旷再也顾不得遮掩行踪,握着脚踝高声大叫:“有刺客!抓刺客!有刺客行刺女公子——”

      窗外远处,几个火把立刻亮了,夜色中浮起一阵嗡嗡之声。

      黑影想从原路奔出,却又停住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冲上楼来。

      姬瑶不知他是善是恶,但他……似乎没有要侵犯的意思。

      她做出了本能的判断:悄悄指了指那扇洞开的窗。

      黑影会意,急奔两步,回头看看姬瑶,又看了看对面的荆旷——他痛得汗如雨下,神智却清醒,正试图爬起来,一只手拔出腰间的佩剑,野兽一般的目光,只盯在瑟瑟发抖的少女身上,不知作何意图。

      黑影稍作犹豫,突然回身,一把揽住姬瑶,向窗外奋力一跃——

      小楼上有屋檐,下撑立柱,底下是高高的台基,离地一丈有余。

      夜色浓烈,疾风刺眼。姬瑶只觉得身体翻滚,睁不开眼,也叫不出声。过了长长的一瞬间,才听到扑通一声,两人滚落平地。

      挟持她的黑影将她保护得好好的,落地时当了人肉垫子。姬瑶只被震得头晕脑胀,意识恍惚。

      黑影抱着她,躬身躲过火把光芒的扫荡,在一片乱哄哄的“抓刺客”喊声中,慌不择路地飞奔逃离。

      *

      姬瑶惊慌失措地爬起来,这才正面看清了那黑影——原是个身材高大的小伙子,穿着青色麻布短衣裳,眉目俊朗,带着青涩,约莫比她年岁还小些。

      他躲进园囿深处的树丛里,暂时避开潮水似的追兵搜索,此时正揉着手腕,倚着一刻大槐树,剧烈喘粗气。

      但很奇怪的,尽管处境危急,他却并不显得狼狈。他甚至有工夫将一缕乱发重新束起,露出清清爽爽的鬓角,手背擦掉上面一点汗。

      她张口结舌,半天才发出声来:“你——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对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她,也过了半天,才答:“你不记得我了?”

      语气里还带点委屈。

      姬瑶更冤枉,茫然摇头。看他服色,应该是给她挑扛嫁妆的壮丁。日间惊鸿一瞥,谁还记得?

      明明是闯她房间的暴徒,但很奇怪,她不觉得危险,居然还在跟他一问一答。

      他黯然神伤,固执地说:“你再想想。四年零两个月零三天之前,我们见过。”

      姬瑶:“……”

      还没等她回忆起那时候自己在何处,在做什么,对面又低声说:“夏偃。我叫夏偃。大夏的夏,偃国的偃。我……”

      他突然猛地一扯姬瑶的手腕,几乎是腋窝下夹着她,跌跌撞撞地穿过草丛,越过走廊,踢开一只梅花鹿,躲进一间小楼门廊。旋即,他们方才待的地方传来人声。

      “……也不在这儿……再搜!”

      姬瑶觉得满脑子浆糊,连挣扎都忘了,想不起自己曾认识一个叫夏偃的。

      对面的小伙子失望极了,想说什么,终究咽了下去,转而问:“没伤着吧?”

      她摇摇头,看看四周,对他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他于是走开几步,怀里摸出一卷布,单腿跪下,慢慢缠自己的膝盖。

      她这才发现,那里已经渗了一大片血。应该是坠楼时磕在了地面石块上。他的动作稳稳当当,仿佛一点不觉疼。

      他一边给自己包扎,一边自语:“我就说嘛,她记性不好,记不得你的。”

      姬瑶耳朵尖,忍不住弯起眼睛,乐了:“你怎么自己跟自己说话啊?”

  • 作者有话要说:  春秋时期……大家都比较放得开……庶兄妹CP其实不少,比如我写过的文姜,夏姬……所以大家要把三观放低一点_(:з」∠)_
    当然本文主角不会骨科的,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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