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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大漠孤烟直(2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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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野穹,大汉的春花早已盛放,迷雾城迷雾城,顾名思义就像一座迷宫一般,整座疏勒国都像是一座迷宫一般犹如大树底部的支根盘根错节。
外人进得来却是出不去,就算是像我们这般年纪的老疏勒人,也只靠得祖辈口口相传才知道疏勒城三分之一的出口,余下三分之二也是不知道。那头发苍苍的老妪眯着眼照着斜光,绣着虎头帽。绣了一会儿又停顿道,
我们长这么大,都是一群黄土掩脖颈的人了,从来都不知道通往西部康居、大宛的那条出口。那老妪仰起了头辨了辨方向,
恍然大悟遂道,西部坐落迷雾王庭,如果你们要到康居、大宛,那必然是要经过西部的迷雾王庭,方能出疏勒国。
那疏勒王庭是你们的必经之路,只是那王庭岂是市井岂能戒备森严,哪能让你们说过便过呢!况且疏勒国王不喜外,哪怕你们摊出是大汉使节的身份,他也未必待见。
况且那匈奴人势力极强,又是记仇记恨睚眦必报。就算迷雾城机关繁琐,但是也抵挡不住善战的匈奴人大军压境,
疏勒国兵力不盛闭关锁国,早已与外界隔绝开来了几百年,无论是军事、经济、文化都是几百年前的水准,别说是强大的匈奴国,就是周边略微强大的国家,我们也得拘泥着。若真是匈奴人发了怒,举兵西行那铲除疏勒国也不过是几日的事,现下匈奴人虽然正与你们大汉打着战,分不了神,但是难免日后不会肆机报复疏勒国。我呢是一个大字不识的妇人,朝政要事懂得不多,
但是连我都看的出其中的利益关系,那国王又岂会不看不出呢!还有一句我也得劝一劝你们,我不敢保证自己能完全说服你们,但是我还是得劝一劝,那西行之路未知坎坷困难重重,你等凡胎肉身实在是艰险,这一次你们折损了多少的人啊!
人啊遇上困难之际,的确该迎难而上,但是谁说知难而退的人就不是英雄好汉呢?正所谓识实务则为俊杰,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羊入虎口则,那是傻子。待你们伤好了我便送你们出城,那西方就别去了,
那老妪说得酣畅淋漓,口干舌燥,
不一会儿便停顿了下来,喝了一杯茶,湖荨停了半刻,打量了老妪一会儿,暗自揣度道,她分析的句句在理针针见血,见解独到令肃然起敬,这哪里是那大字不识没有文化底蕴之村野老太太呢,能够说出来的一通话的人,分明是自小生于官宦富庶人家,饱读诗书且,听多家中混迹于朝野长者教导之人,
再一看那老妇气宇镇定自若,一看就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语气神色拿捏得恰到好处,丝毫不怯场。
但是此事自己还不好定论,还是将原话翻译给大人听吧!意料之中的结果,张骞并没有动摇半分,湖荨复道,
我觉得这老太太是高手,她的谈吐不俗哪里是那白丁,分明是那见识广泛的鸿儒,她不简单啊!你且留心。张骞点了点头,随反笑道,
婆婆的好意张骞心领了,婆婆既然知道羊入虎口中原典故,那么婆婆一定不知道中原还有一句话,那便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呢?不经历风雨困难难能遇见彩虹呢?绝世而独立傲视群雄的宝刀不经过磨砺,又怎能削铁如泥呢?成功总是需要苦难铺垫的,我们苦惯了也就不觉着辛苦了,
因为我们华夏民族就是不畏艰险,不屈不挠的,我们最不怕的便是吃苦。他的语气异常的坚定,咬字清晰十分用力。态度坚毅,宛若盘踞千百年的古树那般坚毅,那老妪笑了笑,
早就听闻张大人,毅力过人,远闻不如一见。既然张大人心意已决,我老妇也就无话可说了,能做的只是众人准备好充足的干粮,愿张大人能披荆斩棘大胜而归,
她强硬的语气,宛若是一个强势的领导者,
好像她曾经领导过一大群骨干人才,张骞此时的名声已然是闻名于西域,这一路走来极少人以这种语气与他说话,只有她临危不惧,
宛若薛岭最高贵冷峻的瑜昧花,近距离的湖荨能感受到她的气场,旧时常听人说气场气场,她还只是一昧以为形体样貌就是气场,现在看来竟然是自己肤浅庸俗了,真正的气场阔含了你渊博的学识与修养,
你一张口一说话,就能彰显出你的气质气场,那老妇与大人高谈阔论毫不怯场。目怔怔注视大人,气韵十足。举手投足谦虚谨慎,
夜里头,湖荨因为伤重睡不着觉总是辗转反侧,白天老妇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重现于脑海。扯下床头的斗篷下了床,点了灯烛。反正也睡不着不如多读一些书,遂抱了一些书躲在床上津津有味地翻看了起来,
直到第一缕金灿灿的阳光撒在自己的脸上,方才依依不舍地放下书,原来自己不知不觉竟然熬了一夜,
门被无情地踹了开来,湖荨猜都不用猜必然是许凝之,因为他从来都是莽莽撞撞的,幸亏她已经穿戴齐整了,湖荨皱了皱眉,
许凝之你怎么老是改不了习惯,你不知道男女有别吗?怎么样你也算是饱读诗书之人吧!怎么老是这般莽莽撞撞的呢!还踹门!那许凝之让湖荨说得一言不发,……嘟囔着,
怎么才几天的时间,你又变了一个样子呢!
吉丽也进来了,她是给湖荨送些热茶的,
湖荨正想与吉丽说话呢!
她的嘴突然张不开了,
随即身子猛然一震,眼前一黑一晃,好像闪烁当中的银灼那般,火影四窜……,她从来没有觉得身子如此轻盈过,就想象脚踩棉云一般。
她迫切地想喊出一个人的名字,但是咽喉却被封锁住了,竟然说不出半句话。她觉得脑仁异常地疼痛,一股续久的热漫散开来充斥着大脑,
霎那间,她忽然似明镜一般明白了什么,意识努力地支撑着她的身体,裙摆被自己死攥住,迟钝吃紧又颤抖的双手,努力地从头稍上拔下银簪,她想要让自己清醒一些,因为她要见他最后一面,
往昔轻而易举的动作,此刻却比那登天还要艰难,
她咬了咬唇狠狠地想戳破了指头放血,因为中守大人曾经教过她,但凡是心力不足,都可以戳破手指放些血,但是因为手抖的缘故手心手背都戳烂了血肉模糊,
她尽力了,她真的尽力了。
那一摊摊的血顺着她的指头流了下来,借由这种方法兴许她还能见到他最后一面,许凝之见湖荨不对劲,吉丽守着湖荨,
自己拔腿往外喊,张骞,他喊的是张骞张骞,吉丽则守在湖荨的身旁,
湖荨七窍流血,吉丽含着抖擞的泪,一边哭一边擦,湖荨湖荨坚持住。
她知道西域路上凶险随时随地都会死,病死、老死……或者是喂猛兽,
她曾经想过许多与他告别的画面,但是这一刻来临的时候,她的脑袋依旧是一片空白。那一霎那她忽然明白了那一句古话,世事无常世事难料,她的心凉透了,
真是应了当初那句客死异乡的话了,纵使有千万般的不舍也是无可奈何,从前向往无比美好的生活就此成了泡影了,那个长安一隅角的屋檐,里面其乐融融的一家五六口,随着她阖上眼眸那一霎那成为了泡影,香消玉殒差几时,一株桃花应时开应时落,
她知道她要离开了,真的要离开了,
过了一柱香的时间
他呆傻地站在了门口,发怔地望着湖荨,许凝之跪倒在湖荨的面前,
大哭不止。
许延终究来迟了一步,湖荨只余下回光返照了,
许延叹了一口气道,“大人,我封住了她的气,你要是有话就赶紧对她说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说什么,许凝之拖住许延的衣襟,跪在了许延跟前,哥,哥,哥,长这么大我从来都没有求过你,你能不能救一救她啊!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她不能死啊!哥,哥,哥,哭得嗓子沙哑的吉丽也跪了下来恳求许延,
她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心愿没有完成啊!这么突然这对她不公平啊!前几日哭肿眼睛的许延,已经无力再哭了,生死有命,但是湖荨实在是伤得太重了她的五脏六腑没有一处是好的,现下我不过是用针保留住她的一丝气,她还能听得到我们说话,“
许凝之:看看,湖荨的眼角流出了眼泪来了。她还有救啊!”
许延摇了摇头道,这一路走来谁人的心愿是达成过的,我们中任何一个人都是如此,他俯下了身子,安抚霜打般的胞弟,
别哭哭啼啼的,安静一会儿让湖荨好走一些,你叨扰了她许久。临走了也该让她清净一会儿,许延早看出了一切,示意众人留出空间给张骞湖荨二人。
……
一天一夜过去了,雪也停了,门吱哑打开了,他倚靠在床头精神头十足,湖荨红缨簪帽,四周围都是红光灯照的,他帮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穿上了他初次遇见她的新娘装画上新娘妆,……其余的他也做不了什么了,只能给她这些。
她真漂亮,就像是露珠里头的霞光一般,他拂上了她的额头,最后一次吻她的额头了,再也不会有以后了,永永远远都不会再相见了,
送她走了那一刻,他没有露面。是吉丽许凝之等人送她离开的,而是将自己关在了房间一天一夜。哭?
云鬓彩霞萦绕,
那仙衣阙阙的仙子簇拥着一位女仙出现了,
湖荨跪在了女仙的跟前:徽元圣仙,湖荨有礼了。
那徽元圣仙右手一挥,湖荨的身子顷刻间轻盈了起来,徽元圣仙:当年你不惜以断仙跟的代价,也要与他叙一世短暂的情缘,报他当年的救命之恩。现下恩报了,也该归位了。
湖荨知道人仙殊途,徽元圣仙能允许自己下凡与凡人,一叙旧情,湖荨已经是感恩戴德了,现今缘分已尽,她也是时候兑现当初的承诺了。
湖荨:多些徽元圣仙,湖荨现今恩已经报了,尘缘以了现今再无牵挂了,日后必然潜心修行。
徽元圣仙:如当初所约定的,现今我将施法封印你,千年万年。你可有异意,
湖荨知道徽元圣仙想彻底斩断她的情根,一心想助湖荨更上一层楼,
湖荨停顿了一会儿:回徽元圣仙的话,湖荨说到做到,既然当初答应了圣仙,那么湖荨自然会屡行当初的约定,
徽元圣仙感叹:是人是仙都挨不过一个情字,湖荨你修行了千百万年了,以你的仙龄若未遭今日的劫难,也是能升仙级的,却不想你到底是栽在了情字之上,
那徽元圣仙反手一转,湖荨飘了起来,那冰冷寒凉的湖州石林,湖荨化成了一道白光,那湖州石林中央劈开了一条缝,白光钻入了石林底。身后不见底的深渊与寒凉嗖嗖地往后背窜,她张开了双臂,周身如同僵硬的岩石一般,一直往石林底部沉,那里没有流嗦的年月,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与孤独。她微微阖目享受最后一丝阳光,最后一丝的光消失在她的视野范围内,暗暗地往下沉。只要能助他完成大业,莫说是短暂的千万年,就是海枯石烂,天地惧灭,元神惧灭,她也无怨无悔。
湖荨心甘情愿地被封印在湖州石林,
一滴通透明亮的珠光泪,从石林摘了出来。
那女仙:圣仙,你瞧湖荨仙子留了一滴眼泪,
徽元圣仙反手一接,那眼泪飘到了她的掌心,那一滴泪凝结了她一世的爱,
她摇了摇头,她终究是难登上级仙阶的,
那泪径直往九霄云外的方向飞去,竟然带来了一场钻石雨。
那女仙:圣仙,湖荨与张骞的情谊感天动地,张骞为国为民,不畏艰难困苦,出使西域。而湖荨为了让张骞实现报负,甘愿以寿元换取张骞的一世平安,此乃无疆大爱。难不成他们的缘分就此打住了吗?女仙都替他们二人感到可惜。
徽元圣仙掐指一算,笑道:可惜吗?湖荨当年由人化仙之际,本应该是经历了三灾九难,方能圆满登仙的,却偏偏因为糊涂酒的一粒落下凡尘的仙丹而提早登仙,罢了罢了,自有天定。
想来是缘分未到吧!
女仙思忖了片刻:难道,湖荨仙子没有历尽……,那女仙未再说下去了,但是心里头却是十分明白。
徽元圣仙:缘分自有天定。你以为我封印湖荨只是单纯想斩断她的情根吗?女仙惊愕,眉头深缩道:难道不是吗?
徽元圣仙:天机不可泄露,天机不可泄露。
多年后的一夜,重返长安的某一夜,他褪出了一封泛黄的书信,书信已然有些破旧不堪了,他向来小心保护的,不忍以油腻污浊之手沾染。幸亏西域途中环境艰难,空气干燥无比,倘若放在湿漉漉的环境,水气打湿霉菌腐食,怕也是早已不复存在了,纸张虽然泛黄,但是上面的字迹却依旧亲切,
他已经看了不下百八十遍了,但是每一回读他都觉着,她就萦绕在他的身侧,从未离开过。灯烛耀眼刺伤了他的残眼。他坐起了身子自己点水研磨,狼毫沾墨,笔尖触纸面便顿了一下,方才的敏捷才思顿然消失了,竟不知该写些什么。脑海中旋泛出湖荨二字,颤抖了一会儿遂写下。
窗外吹进了一阵风,风很是舒坦倦意浮上了头,梦境中徐徐走来了个俏丽的身影,她就穿了一身薄荷般的轻纱巾裙,她清浅唤了唤,
大人,那声音如沐春风般滋润他的心田,她的正脸他永远也瞧不到,只是能看到她的倩影,
“大人,你老了,我也老了。”言毕他便热泪盈眶,她再也不多话了,骑上了骆驼便往大漠的深处走去了,他一个劲的呼喊却没有用,无助与不安焦虑。醒来枕头一片都是湿漉漉的,余下几日也是闷闷不乐的,茶不思饭不响的。平日看停活泼开朗的老头,一瞬间变了个人似的。
顾盼几日过后,倒春寒抖擞凶猛,前所未有的咳疾如风之刃一般异常凶猛,卧床半月。但是他却无比欢乐,没有人知道他为了什么,
一日那长子与他泛读西域史,疏勒迷雾城篇之际,他笑了笑,遂与长子道,侄儿啊!这个家还是得侄儿撑着,叔父才放心哪!那长子脑袋一惊,错愕,自他过继给了他,已然有一年多了。今日突兀喊自己侄儿倒是有些不习惯,因而不做声。只是细细聆听他的教诲,见长子不言。
他继续道,侄儿切记要为国为民拥护陛下,那西域的忽孜外官定然要与他好好相处,我现下老了行不动了,只想于家图个几天安生日子。余下几日大可不必与我说西域史了,
他喝了一杯茶。
罢了,我乏累了你回去吧!我要睡了。言毕不过半月便亡。陛下罢朝三日朝城中外无不感叹,可巧了张骞逝去那夜,天空突然降下了钻石雨,一闪一闪的很是漂亮。而且那钻石雨是有味道的,是甜甜涩涩的。
由他牵引起从大汉至西域的商贸之路,却在汉武帝的支持之下日渐繁盛。
有些事开始永远也猜不到结局,能做的只是且行且珍惜。那西域骆驼上的商贸队伍日渐壮大,而那驼铃声也不分日月地奏响,似乎在向所有过往的商队,叙述着属于这一片土地的传奇故事,千年万年永垂不朽,那曾经经战西域的符节永远闪发着锃亮的光芒。
全文完
致读者:
希望所有看过我文章的读者,能心想事成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