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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六日——气魄,第七日——冲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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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我躺在床上。今天似乎没做过什么事,至少不比前两日多吧。可我却觉得很累。是“累”,而不是“困”。我记得曾经和人分辨过“累”和“困”的区别,其实也很容易,“累”是身体上的疲倦,当然也可以指精神上的,而“困”则是指意识上的。所以此刻的我,软瘫着身体,也软瘫着思维,却圆睁着眼睛,等待着游魂发作的时刻。默默地数着日期,第六日了,英魄,精魄,力魄,灵慧魄,中枢魄,气魄,如果是正常情况下,炎喻今晚是必死无疑的。
气魄,是个什么东西呢?来回想了想,无果,毕竟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不能像石头,罐头一样明确。只记得过去有句话,叫“力拔山兮气盖世,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楚霸王大概也是不要了自己的气魄才死了的吧。想象了一下虞姬自刎,项羽气馁的场面,好像看到项羽哭了,痛哭流涕的那种,于是我也跟着流了眼泪。再后来喉咙理所当然的哽咽,像是被掐住,并且不同于以往地越收越紧,以至于酱紫了脑袋,想咳却咳不出来。我突然明白过来,今天的刑罚,开始了。
其实,经过那么两三天的折磨,我已经不那么惧怕这个过程了,反正明天一定还会好好的。只是掐着喉咙的时候依然会有一种将死的错觉,搅得脑袋无法思考。长久以来,我一直听信那些小说,电影,电视剧里说的——人死的时候一定会想到自己的家人,自己的一生。但是很奇怪,这时候我却没有。我只是在模糊间看到一个人,乌黑的长发,姣好的面庞, 肌肤如玉,笑面如荷,大红的裙裳,水墨的折扇,起舞摆袂,摇曳生姿。舞完一曲,行至面前,恭恭敬敬地道了声“王爷。”声音朗朗,好似在王羲之的墨池丢下颗石子。我想去迎,他却一个转身,又舞到了台上。若即若离,欲擒故纵。
闭了眼睛,眼泪就从侧角流出,我有些分不清楚,到底是掐喉的无助让我眼泪不止,还是流了眼泪就必会如鲠在喉。
我想我是明白的,那个人,近过,又离我远去了。
第二日,我做了一件事——拜访二皇子。炎喻说,既然你想好了,便去做吧。其实我不是想好了,而是不想再烦恼,也不想再被什么混淆了判断。没有婉转,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一来是表明我向往安宁的日子,对皇位没有欲望。二来就是表诚意,其中的砝码还是红雨,只是更多了红雨腹内的孩子:
“想必二哥也知道我将要有个孩子了,是那个红楼来的宠子的。今日前来拜访二哥,其实也正是为此时请求二哥。”我揖手笑着直视伊祁炎夜,粗眉,短须,刻板刚毅的线条,不论我说什么,他也只客气应答,并不多话,“我要求的正是内宠维持体质的那两副药。那两味药一直一来都是由红楼每月按时按量发放到府上的,可如今那孩子怀有身孕,用药的计量想来也该不同了,所以还求二哥为此事分忧,请红楼里的药司重新拟定用量,保全我家长子能够顺利降世。”
“喔?你要这么做么?可是九弟啊,我国开国以来已有千年,从来没有让宠子怀孕生子的先例啊,更不要说让宠子之子成为长子嫡孙的了。到时流传出去,恐怕又是一场风波。”
“二哥所言极是,但是二哥,祖制也没有明文规定不可让宠子生下长子嫡孙啊,这件事如今我只求了二哥,二哥若是应了,我便藏了这个孩子不封王袭爵,到时候除了二哥和我,也不会有别人知道。即便真是被人知道了,我也乐得偕老扶幼回了我的邑地再也不出来。人家爱怎么说,就由得他们说去,又耐我何?二哥,我这一生,戎马半世,落下一身伤病,现在还剩下半条命,也不求别的,只求能全家和睦安康,逍遥度日了。还望二哥成全。”
抱拳眉前,深鞠一躬,等了片刻,终于听见伊祁炎夜的一声“好。”
回到王府,心上的石头终于放下,松了一口气。这么算是成了?谁知道呢,那么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完全猜不到他的想法。但无论结果如何,该做的我都做了,那么接下来就是等待,等待一个判定。
一旦空了下来,红雨的事情就浮现出来,不愿去想,于是翻看着炎喻书架上的典籍来打发时光。可是入夜的时候躺在床上,还是掩埋不住心事。这样好么?做错了么?明知道男人剩下孩子这种事情根本是天方夜谭,即便是真的怀孕了,两个全Y的染色体能制造出怎么样的怪物呢?男性天生窄小的骨盆能让一个孩子通过么?可是……
算了吧,我又何必自寻烦恼,不是他自己选择的么?那么他就该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代价!不,不仅因为如此,他还欠炎喻一条命,那就折磨吧,那就痛苦吧,是他该偿还的!用他肚子里的孩子,那是炎喻唯一的骨血!再如果……如果到时候要选择的话,我也会留下炎喻的孩子,抛弃你的性命,因为那是你欠了的。
闭上眼睛,咬着牙,非得这样,是的,非得这样。
“喻,你会恨我么?只是给他这样的惩罚。”今夜,七魄尽散,炎喻将会真正意义上的沉睡。
“喻,你会恨我么?如果不是我,你至少还有轮回的机会。”典籍上说,保有一魂一魄就能轮回。
“喻,你也在难受么?”仿佛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向上涌,脑袋涨着,随即针扎一样的痛,耳朵呅鸣,出现幻听,我听见炎喻在嘶吼,在挣扎,然后一个声音越来越大声:“想蓉!想蓉!”
“喻,喻,我在,想蓉在。”右手牵着左手,紧紧的。
“想蓉,想蓉……”声音静了下来,耳鸣也渐渐消失,脑袋解了束缚,交握的双手松了。刚才的一切,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炎喻最后一魄,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