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在远方》黄绒毛

2、糖桂花

　　隔着三个走廊苏茜就远远地看见楚子航的背影，不知光源的光将水幕投影在地板上，淡蓝色的光纹起起伏伏。他一贯背着的包斜靠着丢在桌边，桌面清清爽爽，正中间放着一杯橙汁，喝了三分之一。

　　巨大的黑影从下方升起，将阴影投在楚子航的身上，扇形的胸鳍轻轻地拨动，庞大而粗壮的身躯在水中优雅地翻滚，它停在了中央，仿佛注意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位置上，坐着一个不寻常的人。

　　楚子航转过头去，隔着玻璃与巨大的白鲸对视，它歪了歪头，发出了类似于猫的呼噜声，像是一只娇小的动物表示亲昵，毛绒绒地凑在脚踝旁撒娇示好。

　　可是你怎么示好呢，你和我之间，隔着不能打破的幕墙。

　　“楚子航，”苏茜定了定神，走了过去，告诉自己，这是公事公办。

　　但是苏茜，他的事你什么时候公办过。

　　他的事，对你从来都不是公事。

　　那你还在自欺欺人什么。

　　她自嘲地笑笑，把包里打印好的文件放在桌上，楚子航伸手把橙汁推到一边，接过文件，轻声说谢谢，也不问她是怎么找来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苏茜在他对面坐下，看着他修长的手指熟练地翻动文件，连内容都懒得看一眼，在千篇一律的地方签上一个个名字，低垂的刘海遮住了眼睛。

　　“抱歉，我忘记假期结束的流程了。”他最终抬起头，笔盖清脆地盖上，将文件推给苏茜：“麻烦你跑一趟。”

　　苏茜点点头，说：“没事。”却没伸手接过文件。

　　如果是平常的她，大概拿着文件就走人了吧，拖在这里想做什么？干涉会长的私生活？说到底自己还没那个权力。

　　但也不知今天怎么了，她没动手，只是坐着，僵硬地抱着自己的包，冷气在裸露的小腿周围盘旋，白鲸静静地游弋，水声清冷而悠长，不疾不徐。

　　四周安静地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唯她心跳如鼓。

　　楚子航愣了愣，摸不清苏茜在想什么，但大抵是自己做的不对，于是招招手低声跟服务员说再来一杯柠檬汁，加冰少糖。

　　苏茜抱着包缩在座位里，巨大的黑影慢慢地游过来，将她笼在阴影中，他的脸却一点一点地亮起来，一如既往的黑色的美瞳，和清秀白皙的脸。

　　她忍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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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茜低下头，冰块在杯子里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柠檬汁特有的苦涩被冰爽压了下去，甜味一丝丝地渗上来，楚子航仿佛什么都不关心，可身边的人喜欢什么却记得一清二楚。

　　“你最近怎么样？”苏茜抬起头。

　　“还行。”

　　手机关机，失联三天，跑到水族馆一个人对着白鲸发呆，说自己还行是睁眼瞎话啊会长。

　　苏茜突然想起那天和诺诺拼啤酒，本来只是想开两罐庆贺一下通过的古爬行类解剖学大考，却没想到小魔女兴致起来了拉着她嗨了一整晚，对着不争气的她恨铁不成钢：“什么了解不了解的，楚子航那种木头你就应该穿着高跟鞋踩着凳子拍着他的脑袋问你有什么不开心的都跟老娘说，别藏着掖着以为谁看不出来似的，相信我，你这么问，他保准什么都告诉你。”

　　当时的她撇撇嘴心想你以为谁都跟恺撒似的心大，但还是默默地灌了一大口啤酒下去，酒味带着冰凉一路滚到胃里，气泡呼啦啦消下去翻上来一个嗝，诺诺心满意足地扑过来揉她的头说对呀就是这股子劲。

　　哪股子劲她现在也搞不清楚，只是就这样面对面看着平淡无波的楚子航，漆黑的美瞳背后藏着炽热的黄金瞳，就像瘦削的身体里流淌着上古的血。

　　没有表情的背后，收着只给一人看的心。

　　其他的人，在不足一米的对面，还是在厚厚的玻璃后头，其实都没有区别。

　　在远方的，终究在远方。

　　“为什么来水族馆？”她轻声问。

　　“想到了就来了，”他别扭地扭过头去看白鲸摆动宽大的尾鳍，脸上赤裸裸地写着“假的”两个字，不会骗人还硬骗人，全靠一张面瘫脸撑场子。

　　“最近兰斯洛特雄心勃勃地制定了一系列计划，要在下个学期彻底压倒学生会。”

　　“好的。”楚子航点点头。

　　苏茜沉默地低下头喝柠檬汁，真是尴尬啊，明明和他坐得那么近，可你什么都不会说。

　　“你不用担心我，”楚子航突然说道，直白地像是白纸黑字。

　　“我很好。”他抬起头，神色坦诚，认真地像是跟她说解题思路，有那么一瞬间，苏茜觉得他说得是实话。

　　真好，能骗过我，大概你也能骗过自己。

　　“好。”苏茜站起身，拎起包，看着起身的楚子航，笑笑：“不用送了，我自己走。”

　　楚子航点点头，目送她离开。

　　“对了，”苏茜想起了什么，回过头：“你最近似乎喜欢糖桂花，我做了一罐空运到了美国，你到寝室就能收到。”

　　楚子航愣了愣，点点头说：“谢谢。”他站在原地看着苏茜往远处走去，柠檬汁里的冰块晃了一下，发出一声脆响，广播里响起了一段旋律，远处传来密密的掌声，海豚表演结束了。

　　喧闹地人声渐渐地涌了过来，嘻嘻哈哈地小孩子互相追逐着跑过来点饮料，趴在玻璃上喊“看啊那是大鲸鱼”，五颜六色的气球映着水纹在空中悠悠地浮动。

　　又有新的人来看这只白鲸，就像每年都有新的糖桂花。

　　但是那年夏天只有一个。

　　【END】